这可真是百密一疏, 终有一漏。
当年莫青鸾跟吴老夫子做了多少打算,终抵不过今日的一个‘像’字。
吴莘也郁闷的紧,他犹不死心的问刘族长:“那林源说的, 你们两家长得像可是真的?”
刘族长被莫磐笑的老脸一红, 觉着自己说的话自己都觉着荒诞可笑,此时被吴莘一问,他就更觉离奇了,他跟吴莘道:“说起来这事儿也怪, 老朽原先只当这林源吃饱了没事儿干瞎胡闹,谁曾想被他念叨了这么几个月, 有一次族中读书的儿郎跟他面前一站,老朽这远远的打眼瞧着, 竟真有几分相似的影子。大侄子你说, 这咱们家的老祖母, 莫不是真的跟林族长说的那样出自林家?”
吴莘嗤笑道:“这天下像的人多了去了, 难道都是一个老祖宗不成?”
刘族长还想再说什么, 那边刘家媳妇已经带着五婶子一家到了,一起来的还有二奶奶跟她的长子刘家大伯。
刘五婶在路上已经听族长家媳妇说了个大概, 她一进门就去看刘癞子, 见他肿脸断腿的趴在地上起不来身就‘嗷’的一声趴在儿子身上嚎啕大哭。
刘五叔却是一声不响的捞起墙根的锄头就朝刘癞子身上招呼。
听那‘帮帮帮’的棍棍到肉的声音, 刘五叔那是下了死力气真的在打, 刘五婶以身去挡, 刘五叔照旧打,旁边有小辈想上去拉刘五婶,刘族长眼睛一瞪,喝道:“我看谁敢去拉,慈母多败儿, 这刘癞子好赌成性都是这拎不清的婆娘惯出来的,打死活该!”
又跟刘五叔冷笑道:“老五你也莫要在这里显摆你的大义灭亲,你在老子跟前有这个决心教训儿子早干嘛去了,当着贵客的面,你在这作伐子给谁看呢?老子今儿个就告诉你,你就是现下把人给打死了,该你们五房的教训一点儿也别想少!老大,去敲铜锣,通知姓刘的老少爷们,明日开祠堂,公审这刘癞子。”
秋收已过,最近刘家当家做主的男人们都在自己家等着给吴老夫子过寿,都不用敲铜锣,刘族长只要在家里一吆喝,不一会就能把姓刘的男人们都给集全了。
原本哭嚎的刘五婶瞬间像是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鸡没了声音,她惊恐的看着刘族长,被刘族长狠绝的眼神吓的一个哆嗦,又去看刘五叔。
刘五叔此时也是脸色铁黑,他颤声道:“七弟,都是哥哥没看好这孽障,放他出去惹了祸。你放心,哥哥这就把他的两条腿打断,此后再也不放他出门,七弟,家丑不可外扬,就不要开祠堂了吧。”
二奶奶却是不依不饶:“什么家丑!刘癞子那话是打哪里听来的?啊?刘老五你打量着老娘好欺负呢?要不是你婆娘背地里嘴上没个把门的说道四,败坏老娘的名声,你家的小畜生能知道?好你个刘老五,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好赖不分了你!刘老五,你今日要是不给老娘个说法,你看我能饶了你们家哪一个!!”
刘老五被二奶奶的唾沫星子喷了个满脸,屁都没放一个,只梗着脖子道:“这事是咱们家不对,要打要罚老头子认了,只是,不能公审,咱们五房其他孩子还要名声呢。二嫂子,大通的死活就交给您老,就不要公审了吧。”
说罢他又把头转向莫磐,期期艾艾的就要跪下求饶,不等他开口,吴莘就挡在莫磐身前,二奶奶也插手站在刘五叔的面前,她是刘五叔的二嫂,刘五叔就是给她磕上个头,她也是受得的。
吴莘拱手对刘族长道:“刘族长处理家事,我等外人不便在场,这就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刘族长答不答应,拉着莫磐的手腕就出了刘家的门。刘家自然不敢拦着甥舅两个不让他们离开。
莫磐被刘家男人的暴脾气惊了一下,刘族长还好,只是大声呵斥,那刘五叔可是真的拿锄头往自家妻儿身上招呼,他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说不得刘癞子的另一条腿真被他给打断了。那刘癞子竟连哭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被骇傻了。
他问吴莘:“大舅,刘族长真的要开祠堂吗?”还是只是做戏给他们甥舅看的?开祠堂堂审族人,这惩罚比直接打死刘癞子还要重的多。
在这个宗族处罚先于国家法条的时代,刘氏开祠堂公审刘癞子,连官府都不会管的。刘五叔直接打死刘癞子只是他们五房自己的事,刘癞子被自己老爹打死了,说不得旁人还要称赞一声刘老爹有德行呢。要是刘族长开祠堂公审刘癞子,那就是整个五房的男人被公开处刑,刘癞子或许不会丢了性命,但整个五房的男人以后恐怕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吴莘是看出来了刘五叔是想求莫磐说情不要公审,但这是他们刘家自己的家事,吴莘自然不会让莫磐掺和其中。
吴莘给莫磐分析道:“很可能是真的,五房这顿是免不了了。刘癞子这事发生的太巧了些,这次你母亲在,郡主也在,恩、势两相逼,这就不仅是他们刘家五房的事了。这次,刘族长要是不拿出服人的处置来,不仅不能给咱们交代,要是给刘氏族人尝到了甜头,以后啊,这口舌之风就刹不住,与咱们家都不是好事。而且,以刘族长的谨慎跟铁手,这次要是不收拾了刘癞子,给刘氏族人一个震慑,等下面的这些小辈长起来,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少祸事呢。他这是趁势给族人们立规矩呢!穷人乍富,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出了村被人一勾搭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他借着这刘癞子的事给族人早早掐掉猖狂的苗头,是想以后他们刘氏也能出个金凤凰呢。磐儿,你可不能被这老头子骗了,他不是不能糊弄你母亲跟郡主,他是不敢。借着大树好乘凉,这老头所图不小呢。”
在刘家,刘族长既不是年纪最长的,也不是最德高望重的,他能带领族人们在短短的十几年的时间里借着莫青鸾跟吴家的东风立下如今的祖业,就不是短视也不是个心软的人。
莫磐皱眉道:“可是,等过了太爷的寿,等秋试成绩下来,咱们就该离开了,我看刘族长除了对双胞胎热情一些外,并没有表现出攀附的意思?”既没有暗示要地要财,也没有朝他这里塞人要求提拔,他还以为这刘家无欲无求呢。
吴莘笑道:“何必着急攀附?以刘家现在的根底,他们跟在你身边能做什么?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规矩也不懂,更没有一技之长,他们现在往你这里送人,不是在求前程,那是在送命呢!”
莫磐疑惑道:“那您说刘族长图什么呢?”
吴莘笑叹道:“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他约束族人,善待双胞胎,让双胞胎跟刘家的小辈们一起成长,让他们相互扶持,只要你不反对,待得十年二十年后,你再看这刘家,得是什么样的光景?磐儿,只要这刘家德馨双修,美名远播,你介意双胞胎跟他们深交吗?或者,你乐意与他们交好吗?”
莫磐回头望望刘氏连绵小半个村的大瓦房,想着里面住着的数不清的血性儿郎,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新的宗族正在挣扎崛起。他们在刘族长的带领下紧守族规,严修己身,与人为善,积极向上,只要有一丝的运气加身,就能立刻扶摇直上青云。
莫磐感叹道:“会的!”这样的一群人,即便是陌生人,他也是欣赏的,更别提,这是他们的亲戚,更没有远离的道理。
吴莘道:“这就是刘族长的打算了。”
莫磐继续问道:“可是,他这样的严惩,就不怕族人反弹吗?毕竟,刘癞子只是说错了话,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吴莘回道:“反弹?你是没见过十多年前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舅爷病了还能吃药,那刘根生病了,就只能等死了。现在他们的日子好不容易过起来了,那是半点容不得有人去败坏的,时人重名声大过性命,他们刘家出了这么个赌鬼,要是无动于衷,刘家的男儿走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更何况”
吴莘笑了一笑,继续跟莫磐道:“更何况,正因为刘癞子说了大实话,刘族长才这样生气。当年,你太爷可是跟你二爷爷一家约法章了,要是你母亲跟孩子有半点不好听的话传出来,当日刘家所得需尽数收回,后来咱们村里分豆腐生意的份额的时候,我也跟刘族长重申了此事。要是咱们两家是个不成器的也就罢了,如今,郡主都被你带回来了,你说,刘族长是怕还是不怕?”
莫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无论古今,都是有本事的人才能说话。没有本事的人,是连说话都不配的,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都住一个村里,刘家这样大的动静,大半个村都惊动了,吴家这边自然也听说了,只不过,她们不知道吴莘跟莫磐甥舅两个也在其中。
甥舅两个进门的时候,莫青鸾、吴舅妈和怀宁郡主正一边挑拣桂花一边商量寿宴那天摆席的事,吴老夫子正拿着戒尺盯着双胞胎、莫鱼、吴家兄弟五小的背书,背不上来,是要打手板的。
衷哥儿就在院子里乱跑,这儿看看,那儿瞅瞅,自己跟自己玩的欢乐。
莫青鸾见甥舅两个回来了,就笑着问莫磐:“怎么这会子才回来?不是说一早就出发的吗?”
吴莘道:“嗨,别提了,在刘家耽搁了些时候。”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