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舅妈奇怪:“怎么去了刘家?我刚才还听隔壁小子在街上喊刘癞子赌钱输了被他老爹打断了腿, 就连刘族长都看不下去,说是要开祠堂公审他们家呢。怎么就公审了?要我说,刘五叔早该把刘癞子的腿打断了, 他家如今又不缺吃穿,养着刘癞子这么个废人也不算什么, 总比放他出去给家里惹祸来的好,这样赌下去, 迟早把家业拜光了!”
莫青鸾的重点还是在公审上, 她疑惑道:“赌输了也不至于公审, 可是还有什么事掺和在其中?”
莫磐道:“是昨儿个我出门的时候,一个姓孙的地头蛇拦在我面前问我是不是姓‘林’。我觉着蹊跷,事后查了查, 是刘癞子欠了那个地头蛇的赌资,把咱家的事说了出来,让姓孙的来找我要钱。”
莫磐跟怀宁郡主一听脸色就变了, 怀宁郡主忙上前查看莫磐有没有被冲撞到, 莫磐笑道:“我这么一个大男人哪里就冲撞了?有秦家二哥三哥在呢,那姓孙的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怀宁郡主犹自生气道:“那也不行,谁知道是哪里串出来的混人?光近身的臭气都能熏死个人!我原本觉着现在夫君出门身边用不着带太多的人,现下看来,还是多带几个的好。”莫磐哭笑不得,在长辈们面前又有些不好意思。
莫青鸾却是道:“宁儿说的没错,以后出门, 你还是多带几个人吧。”
吴舅妈怕莫磐少年人脸面薄, 当着外人的面被母亲跟妻子这样护着再激起他的腻烦,就赶忙转移话题道:“这个姓孙的也是眼瞎耳聋的没个章程,他就任由那刘癞子胡说他就信了?连咱们家姓什么都没搞清楚就上来找不自在, 也活该他倒霉被刘癞子给骗了。”
莫青鸾跟怀宁郡主婆媳两个对视一眼,又齐齐去看吴莘:这是什么情况?感情吴舅妈是半点都不知情呢?
吴莘轻咳一声,对吴舅妈也是对婆媳两个,道:“也不算是被骗了,嗨,这都是前两年刘家修族谱那事儿闹的。”
接下来,吴莘就把刘家和城里大户林家很可能祖上是亲戚的事都说了出来。
最后,吴莘补充道:“说不得是林家是看刘家起来了,两家攀谈的时候一来而去的说到祖宗上面,刘家说自家祖奶奶姓林,林家说自家姑祖老爷姓刘,这林老爷又觉着他跟刘族长长的有几分相似,这不,林家就怀疑林刘两家是失散多年的亲戚。这话不知怎的被五婶子听了去,她在家混说的时候又被刘癞子听了去,他在外头欠了赌资,可不就得想法子还上吗?否则,这姓孙的要是找到了村里来要账,刘族长能轻饶了他?外甥他们是新来的,他这是欺生呢。”
吴舅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这刘家什么时候多了门姓林的亲戚?这刘家跟林家要是真有亲戚关系,那姓孙的地头蛇误以为外甥跟林家有亲戚也不算是错,说起来,我还远远的见过那位林老爷呢,嗯,看面容,跟咱们家猫儿是有几分想象哈?磐儿是猫儿的大哥,姓孙的去找磐儿要钱,也不算是找错了人吧哈哈”
她又好笑的跟莫磐道:“你也算是为你兄弟挡灾了。那样的混人,猫儿这样的小,又生的文质彬彬的,要真遇着了可得给吓个好歹出来,咱们可是要心疼的!”
莫青鸾和怀宁郡主暗地里又对视一眼,婆媳两个相互换了个玩味的微笑,都对莫磐道:“你舅妈说的对,你是大人了,就多担待一些吧。”
莫磐有些忍俊不禁,吴莘却是惊奇道:“你知道姓林的?”
吴舅妈笑道:“知道,这村里人家差不多都知道了。你常在外面走这才不晓得,这林家过年的时候跟端午的时候还来过咱们村呢,是给刘家走礼的,只不过,我看刘家族长不是很热络就是了。林老爷见了咱们太爷还跟他老人家说了好一会的话呢,我在旁听了一句,好像说是他们族里做官的一位官老爷曾经是太爷的学生,嗨,咱们太爷桃李满天下,做官的也不少,谁记得哪个姓林哪个姓李呢?后来,林老爷又托人给太爷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看着雅致的很,太爷不愿意用,我就给收拾起来了。看林老爷这个热络劲,说不得太爷寿宴的时候他也会来吃杯水酒呢?”
说到这里,她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也没起身,就扯开嗓门问对面树荫下拿着戒尺盯着小孩们背书的吴老夫子,道:“祖父,就那位姓林的老爷,给您老送过文房礼的那位,咱们要不要请他来家里喝杯您的寿酒?”
吴老先生也抬高声音道:“不用了,要是谁送礼就请谁,咱们家能请的过来?”
吴舅妈嘀咕道:“也是哈。”就又高声跟吴老夫子道:“那就不请了吧。”
她回身笑着跟莫青鸾婆媳两个解释道:“咱们家跟刘家亲近的很,要是这位林老爷真是刘家的亲戚,咱们也不好怠慢的,不过,寿星为大,要是太爷觉着不用请,咱们也省了事了。”
莫青鸾笑道:“弟妹想的周全,就是这个理儿。”
怀宁郡主跟莫磐眨眼睛,意思是这位吴舅妈为人真是有趣。
莫磐回了个微笑,表示他也觉着吴家舅妈人很是不错。
一时间,刘家那边来了人跟吴家人说,刘家准备明儿个开祠堂公审刘癞子,请德高望重的吴老太爷去观审。
吴老夫子走过来,跟传信的刘家人说:“刘癞子做的事老夫都听说了,你去回你们族长,明儿个,老夫是必去的。”
这个送信的刘家儿郎显然是个知晓内情的,他羞愧道:“吴爷爷放心,吴爷爷的话孙儿必会转达给族长的。”
吴老夫子点点头应下,刘家儿郎就告辞离开了。
吴老夫子跟吴莘和莫磐道:“明儿个,你们跟老夫一起去吧。”
吴莘和莫磐都应了下来。
等晚些的时候,莫青鸾找吴莘说话:“怎么我看弟妹并不知情的样子,你没跟她说咱们的事?”
吴莘无所谓道:“有什么好说的?祖父跟我的意思一样,这件事就烂在咱们的肚子里,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这事就断在咱们这一代吧,人多口杂的,好事也被传坏了。”
莫青鸾点点头,愧疚道:“当年还是太年轻了。我心里不忿,又怨天道不公,让磐儿那个样子,一时冲动行差踏错,累的你跟着受这许多的麻烦。”
吴莘却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当年的事也有弟弟的一份儿,现下有多少麻烦都是弟弟该受着的。再者,要不是有那事儿在前头立着,刘家也得不了这许多的便宜,姐姐看着罢,对双胞胎,刘家是势在必得,他们不会容许有丁点岔子的。”
莫青鸾叹道:“就是有岔子又如何,不过受一些非议,他们兄弟两个以后要是真走官路,这种非议多着呢,没得他大哥能受的,他们就受不得。”
吴莘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想,就是因为莫青鸾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刘家那边才不敢大意,要是莫青鸾极重视名声,刘家那边自然可以投桃报李,增进感情。如今莫青鸾这边无欲无求,他们就无从下手,只能步步小心了。
刘氏要开祠堂公审刘癞子的信息一夜之间传遍柳树村,第二日,不仅吴老夫子带着吴莘和莫磐到了,村中耆老、里正也都到了,刘氏祠堂外头更是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都对瘫在地上的刘癞子指指点点,刘氏五房的人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
刘族长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今日请各位村里来见证,处罚刘氏不肖子孙刘大通。刘大通乃刘氏五房幺子,终日好吃懒做,好赌成性,欠下苏州城里孙大龙赌资一百二十六两纹银,因自身无法偿还,便心生歹念,联合外人敲诈勒索自家子侄。如此行径,非传家之法,辱先祖英灵,今请诸位乡老村里见证,特剁刘大通五指以示刑罚。刘氏五房,不修口德,不修己身,对子孙疏于管教,今日便将原本分给刘大通的豆腐生意份额收归族里,以后所得收入,充作族中镶举子孙学业、抚恤孤老所用。至于欠下孙大龙的一百二十六两赌资,便由刘氏五房自身择日偿还。以上,可有人有异议?”
刘五叔颤颤巍巍的上前,求告道:“族长,对大通的处置,咱五房没意见,只是,当年分豆腐份额的时候虽然是按人头分的,但那是给大通这一脉全家的,不是给他一个人的。现下大通家里还有妻儿要养活,您将份额给收回了,要大通的妻儿以后还怎么过活呢?”
刘大通的妻子是个懦弱胆小的妇人,跟刘大通只生了一个男孩,此时,她就紧紧搂着才四岁的孩子缩在人群里,头也不敢抬,更别提出来说话了。
刘族长嗤笑道:“五哥可是听错了。方才,七弟说的收回刘大通这一房的豆腐份额是给你们整个五房的警戒和惩罚,不是给刘大通的妻儿的。五哥啊,咱们刘氏之所以有今天,靠的是兄弟齐心,相互帮扶,咱们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过一个孩子,怎么,你们五房如只是失了一份豆腐份额,就要饿死刘大通的妻儿不成?”
刘五叔还想说什么,刘大通的长兄却是直接站了出来,他脸皮涨的通红,大声跟刘族长道:“族长放心,咱们刘姓男儿没有孬种,也干不来饿死家小这样没人性的事,大通的儿子以后我刘大能养了,只是,侄儿还有一个请求。”
刘族长欣慰的点头应允道:“你说。”
刘大能扑通跪下,道:“刘大通的儿子我来养,弟妹也可以生活在咱家,刘大通却是不能继续留在家里,咱们五房丢不起那个人。族长,我以长兄的名义,请求族长将刘大通除族,示警族人,这赌,绝对沾不得!”
说罢就将头狠狠的磕在地上,以示决心。
刘五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刘五叔却是嚎叫着上前就开始撕扯大儿子,嘴里骂着‘没良心的畜生’‘那是你亲兄弟’之类的狠话。
五房的老二忙上前拦着刘五叔,护着自家大哥。刘大嫂跟刘二嫂不敢上前掺和男人的纷争,只能站在一旁相互搀扶着干着急。
刘五婶昏倒在一旁,除了五房的几个孙女照看着之外,其他人无不避着她远远的,可见,这刘五婶,在刘氏族里是有多么的不得人心。
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听着刘大能的请求,却是有如一滴水低进了油锅,翁的一下炸了开来。
“除族可是重罪,要做孤魂野鬼的。”
“这刘癞子的确可恨,除族就有点过了。”
“要我说,这样的败家子儿就是要下狠手,否则五房的家业迟早给他败光了。”
“刘氏的豆腐份额啊,这可是传家的祖业,说收回就收回了。”
“不收回能咋地?让刘癞子继续败光喽?一百二十六两白银呢,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就被这龟孙子赌出去了。”
“唉,这赌一旦沾上可是戒不了的,除族虽然是狠了些,但于子孙长远考虑却是好事。”
原本瘫在地上任人处置的刘癞子此时再也装不下去哑巴,他哭嚎着求族长,求刘大通,求刘氏族人不要将他除族,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赌
刘族长大声喝道:“肃静!!”
祠堂里安静下来,刘大通被刘五叔打的头发也散了,脸也肿了,衣裳也破了,即便如此,他也仍旧直挺挺的跪的笔直,反倒是刘五叔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青白,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不止。
刘族长问刘大能,道:“你坚持要将刘大通除族?”
刘大能斩钉截铁道:“侄儿坚持将刘大通除族!”
不待刘族长说什么,刘大通的二哥也上前跪下道:“族长,罪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受了,将刘大通除族的事是我先提出来的,今日,咱们兄弟两个就代表了整个五房,刘大通的妻儿咱们兄弟以后会养,只是有一样,咱们五房的男儿以后还要读书立业,女儿也得找好人家嫁人,万不能让刘大通一个老鼠屎败坏了整个五房。爹,您不止大通一个儿子,您看看您的孙子孙女,他们以后可是要给您老养老的,您难道要为了那么个畜生葬送咱们整个五房吗?爹,儿子不孝,等回家了,要打要杀随您的便,只是今日,必须将刘大通除族,刘氏五房绝对容不下他!”
刘族长看看跪地脊梁挺直的两兄弟,捋捋胡须暗中点头赞许。除族虽然不是小事,但刘癞子那样的畜生除了也就除了,也碍不着谁。只是,这事涉及莫家,却是不好做的太决绝,否则物议太过,于人家就不是好事了。他的目的是惩罚有过之人,给族人示警,却不是要将旁人架在火上烤。
他将自己的顾忌给族中耆老说了一下,毕竟他们的初心是好的,不能好心办坏了事。最终,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将刘癞子剁去五指之后锁在祠堂里一辈子看守祠堂悔过自身,其他惩罚照旧。
这样,既没有除族让莫家引人注目,也变相的实现了五房兄弟的请求,将他逐出五房。以后,刘癞子就是刘家的祠堂看守刘癞子,不再是刘家五房的刘大通。
刘氏五房的兄弟们对刘族长的处置很满意,吴老夫子对刘族长的处置也很满意,既为子孙立了规矩,又没牵扯其他,甚好!甚好!
走的时候,吴老夫子特特给刘族长说了声,要他寿宴那天到吴家好好吃酒席,他那里有他金孙送的最好的葡萄酒,他们可以一起品尝。
刘族长自是满口子的答应下来,待客气的将吴家三人送走之后,他才算是好好的松了一口气。
待离得远了,吴老夫子才问莫磐:“磐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莫磐沉吟片刻,回道:“刘族长进退有度,处事分寸拿捏得当,既震慑了族人,又讨好了咱们两家,三相便宜,很是不得了。”
吴老夫子笑着点头道:“会读书算什么?会做人才是王道。你以后为官做宰,执掌家族,要学的地方多了去了,对待族人,既不能太怀柔,也不能太狠绝,这其中分寸,刘族长就拿捏得当,这其中学问,你得多思多看,以后才不会行差踏错。”
莫磐自是点头认真记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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