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温长明的院子,黎易柔看见温岁,心里的喜悦到底淡了几分,不过依然端着慈母的面孔笑道:“宝哥儿也在啊。”

    温岁对她笑道:“母亲。”

    温长明就是在这个时候递过一个信封,也不说话,就盯着黎易柔看。

    黎易柔稍感诧异,等接过信封,看见上面力透纸背的两个大字——休书。

    黎易柔怔住了,似乎不敢详细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还是同样的两个字。黎易柔呼吸急促起来,猛地抬起脸看向温长明,“老爷,这是为何?”

    温长明又将账房整理好的账本甩在桌子上,语气严厉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敢从温家贪下如此巨款,你倒是吃的下。”

    黎易柔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的败露了,她感到不可思议,盖因温长明不通庶务,其他几房也都是酒囊饭桶,她的胆子才越来越大,从未想到会有被查出来的一天。

    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宽容的夫家都不会允许贪墨了如此巨款的媳妇留下,更严厉些的完全可以送去见官,不过像他们温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见官是绝技不可能的,休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她怎么舍得离开,温予前途应当是一片光明的,温岁虽是嫡长子,也早已被请封为世子,但是他早已被自己养废了,要学问没有学问,要修养也没有修养,是一个纯正的纨绔子弟,日后但凡寻个机会,都能毁掉他,届时她那优秀的予儿,自然可以脱颖而出。

    黎易柔流着泪跪下,抱住温长明的腿,“老爷,求你不要休了我,予儿不能没有娘,老爷你狠心看我们母子分离吗?”

    温岁在旁边插话:“母亲要是实在舍不得三弟,我和父亲也做好了妥当的安排,那便是让予儿跟母亲一起离开。”

    黎易柔大惊失色,泪眼朦胧地看向温长明,温长明绷着脸说:“温予可以给你。”

    黎易柔被深深地震住了,她第一次见有男人会狠心不要自己的儿子,温长明,够狠心。

    但黎易柔没有那么简单就放弃,她擦了擦眼泪,哀求道:“老爷,你要休我,我认了,但是,能不能让我留在侯府,我陪予儿到十岁就好,他十岁后我就离开。”

    温长明觉得这个是个好主意,不过他下意识地看向温岁,温岁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温长明不明觉厉,依然端着威严的表情,眼神却已经开始放空了。

    黎易柔一直都没发现温长明只是一个空壳子,若她换一种姿态对温长明,恐怕会事半功倍,可惜她从不曾了解、走近这个男人,只是被他的权势和外表迷惑住了。

    最后还是温岁开了口,“也行吧,既然如此,母亲领了这封休书,搬到别院去吧,至于丫鬟小厮这些就不要想了,侯府的底子都差点被母亲讨空了,倒不好继续给母亲配什么丫鬟小厮,若是需要,母亲用自己的嫁妆买几个丫鬟吧——哎呀,我给忘了,母亲似乎也没什么嫁妆。”

    这话让黎易柔微微扭曲了表情,但也知道自己此时不好看,因此深深地低下了头。

    温岁说:“那九十万,母亲得吐回来,不然……母亲应该不会想知道后果的吧?”

    黎易柔没有说话。

    温长明拍板说:“行了就这样,你下去吧。”

    黎易柔抹了抹眼泪,起身要离开,就听温岁在背后跟温长明说:“爹,记得去祠堂把母亲的名字划掉,写明休妻原因。”

    温长明回:“知道了。”

    黎易柔怒火攻心,喉间漫上一口鲜血。

    温岁,好样的,原以为是一只绵羊,却不成想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她咽下喉间的血,走出了温长明的院落。

    这一天,温府上下都感觉似乎是变天了,因为身为侯府主事的温家主母黎易柔交出了管家权,所有库房的钥匙都被转交给了二房媳妇手里,而且还从环境优美的主院搬到了偏僻的别院,连丫鬟小厮都被收了回来重新分配,再没了主母的辉煌气势。

    温长明两个弟弟人都不坏,甚至有些平庸,不过娶的媳妇倒都很伶俐,所以虽然平庸,但是家风还算不错,因此也没闹出过什么乱子。

    管家的权柄交给二房媳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她嫁妆丰厚,家风清正,不会贪墨温家三瓜两枣。

    治了黎易柔,温岁心里畅快,对温长明也温柔了许多,直喊爹干得好。

    温长明倒是纳闷,“当初你让我娶她,现在又让我休他,果然是小孩,想法一天一变。”

    温岁说:“那你还听小孩的话,你也好意思。”

    被温岁取笑了,温长明羞赧,却也并不反驳,只是有些惆怅。

    温岁理解他的心情,温长明需要人来支配他,管理他,否则他的生活会是一团糟,但这样的人,除了黎月,不会再有了。

    他也不爱黎易柔,只是随波逐流,温岁闹着让他娶,他也就娶了,没有丝毫的主见,也难怪官职一降再降,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五品的闲职,并没有话语权。

    温岁语重心长地对温长明说:“我说爹,你也该长大了,想躲在别人身后可不是一个好注意。”

    温长明说:“去玩吧。”

    温岁知道他不想听,也不再劝,溜之大吉。

    解决完黎易柔,温岁心里算是放下了一大块石头。

    说来好笑,黎易柔筹谋多年,没想到最后自己筹谋来的,会是一个满门抄斩吧?

    想想都有够好笑的。

    温岁看了看时间,开着模拟器就去见江释雪。

    这个时候江释雪自然在上课,身为太子,他不同于其他皇子,是单独授课的,给他授课的也是当朝大儒,曾经也是皇帝的老师,三朝之师,德高望重。

    看来皇帝虽不喜这个太子,基本设置倒是没有落下。

    温岁踱步到江释雪旁边,手里出现一根羽毛,轻轻地挠江释雪的脸。

    江释雪伸手抓住那根羽毛,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用气音说:“先生莫闹。”

    温岁抽出羽毛,他自然有烦人精的认知,但他要的可不是让江释雪舒舒服服,时而温柔时而凡人是他的技巧,反正江释雪拿他没办法。

    不过烦人得有限度,能让江释雪产生接地气亲近的感觉,但又不能让人很讨厌,否则他说的话,江释雪可能就不太信了。

    温岁没有继续烦江释雪,但是手伸到江释雪身后,玩弄他的长发。

    一天时间,江释雪发顶上的金色已经重新变成了黑色,是染了,还能闻到浓重的草药的气息。

    江释雪听他在后面说话:“殿下,你的头发好顺滑,当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冰凉的气息撒在他脖颈周围,这个人连说话都是冰凉的,像一块冰一样,倒是能露出那般暖的笑容。

    江释雪有些心不在焉,连太师的话都变成了背景板。

    又听温岁在背后说:“殿下,你太瘦了,可有好好吃饭?”

    江释雪微微有些触动,虽都是些很寻常的话,但总是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微暖。

    江释雪仗着太师年事已高,耳朵并不好使,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道:“先生莫闹,本宫在上课。”

    温岁走到他身前,用那张本该和他周身气息一样冰凉的漂亮脸孔笑着对他说:“殿下天命所归,治国安民的道理应当天生就会,又何需跟人学,我看殿下不如翘了这课,一起去玩些好玩的吧。”

    江释雪听到这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神灵未免太高看他了,不过如此赞誉,也让他心情愉悦了几分,他轻声道:“先生想玩什么?”

    温岁问:“玩游戏,我昨天给你的任天堂,殿下可玩会了?”

    江释雪颔首,“略会一点。”

    温岁说:“这可不行,殿下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吗?那我带殿下玩一个国民手游,殿下翘课吗?”

    江释雪思忖了几秒,慢条斯理地说:“本宫要上课。”

    温岁:“……”

    心想,这狗太子还挺好学,不行,他要阻止他。

    温岁苦口婆心道:“殿下,你相信我,这些大道理,你日后都会懂,这就是帝王星的底气,你对自己不自信么?”

    江释雪用稍显得有几分敷衍的语气对温岁说:“先生稍安勿躁,等本宫上完今天的课。”

    温岁:“……”

    他误会这个狗太子了,原来他也是个学习批!

    温岁用蛊惑的语气说:“这次的手游真的很好玩,我觉得殿下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废寝忘食的那种喜欢。”

    江释雪似有所动,金色的眼睛似乎都微微亮了几分。

    温岁仿佛看到了曙光,笑容越发温柔,“怎么样,殿下翘课吗?”

    江释雪依旧思忖了几秒,最后开口道:“不行,本宫从不半途而废,本宫要上课。”

    温岁:“……”

    江释雪道:“先生暂且等本宫一炷香时间,今日的课快结束了。”

    温岁:“……哦。”

    敌人太顽固了,他得想办法快点勾住他。

    温岁耐心地等了一炷香时间,终于等到江释雪放学了,他松了一口气,正要哄江释雪去玩,又见江释雪起身走到太师面前,虚心请教问题。

    一个老师恨教,一个学生又非常恨学,愣是把一炷香的时间延长到了整整两炷香的时间,一堆四书五经伦策的内容听得温岁头皮发麻。

    等请教完,江释雪这才离开。

    温岁与他并肩而行,也不敢指责他主动拖堂,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道:“殿下,现在可以玩游戏了吧?”

    江释雪面上露出些许诧异,沉吟片刻,道:“先生若不急,等我写一篇策论,这是今日的作业。”

    温岁:“…………”

    温岁坚强地说:“殿下何必如此刻苦,不如先玩游戏,再写作业。”

    江释雪含笑看他,“先生,你知道本宫在想什么吗?”

    温岁被他跟兽瞳无异的金色瞳孔盯着,背后泛起一阵凉意,他也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殿下在想什么?”

    江释雪说:“本宫在想,先生好像是需要人陪伴玩闹的孩童,不能与人玩就在地上打滚撒娇。”

    温岁:“……”

    江释雪叹了一口气,道:“先生乖一些,让本宫写完策论,再陪你玩。”

    温岁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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