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谷后,苏鸣南便把船卖给了附近渔民,随后又购置了一匹马,载着苏九霖就往西出发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崇庆城,距此一千六百里路。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有一场争权夺利的战斗,正在没有硝烟地进行着。

    太和门前。

    “各位大臣,偏关总兵田明大将军,于前几日出城迎敌之时,被乱箭射中,于昨日伤重不治。各位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啊?”十七岁才亲政的世宗朱厚聪,正拿着一封奏疏,眉头微皱,问着广场上众人。

    此时,身兼户部尚书与内阁辅臣两项重任的献王朱见坤,身着皮弁服,站了出来。

    朱见坤是世宗的二伯公,两个月前与宁王朱见塑刚刚还政于世宗。宁王朱见塑则是皇上的大伯公,任职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内阁三辅臣另一个是兵部尚书顾长林。

    只见他稍一弯腰,就立直了身体,开口道:“皇上!偏关乃九边重镇之一,是抗击鞑靼的重要防线。军不可一日无帅,当务之急便是拟派新任总兵前往!”

    献王又转头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九边总兵一职,历来都是委派都督府人员担任,臣举荐后军都督府孔东川、右军都督府钟邵红。”

    “此两人在地方卫所任职多年,后升任都督同知,无论指挥亦或作战,都是能力出众,定能担此大任!”

    献王刚说完,上朝的官员立马有近半数开始附和。

    “献王所言甚是啊!”

    “对,此两人能堪重用啊!”

    ……

    此时,宁王却站出了队列,也是稍微弯了下腰,“皇上,昨夜微臣收到消息后,已经拟了让偏关副总兵韦曲哲接任总兵的票拟送司礼监,后由刘瑾公公批了红。”

    “我想,现在公文应该已经送到偏关了…”

    相较于献王,宁王看上去要老上不少,不少处头发都已花白。而实际上两人是同年同月出生的,今年都是五十有八,宁王只比献王大两天而已。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正站在皇上右边,面无表情。

    世宗朝右看了眼刘瑾,又看向了左边同为司礼监太监的徐智。

    徐智见世宗在看他,连忙摇了摇头。

    世宗已然明了,票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独自批的。

    “如此重要事情,怎么身为内阁辅臣的我不知道啊?!”献王转了个身,面朝着宁王质问道。

    宁王则是满脸笑容,“昨夜收到消息时,我料想献王应已入睡,便没来打扰。”

    “刚好兵部尚书顾长林当时也在,商量一番后,我作为内阁首辅便拟了票拟送司礼监批红。献王别介意,毕竟事关重大,容不得拖沓。”

    “哼!”献王一甩袍袖,指着宁王说道,“谁不知道韦曲哲是顾长林的女婿,而顾长林又是你大舅。我提议,内阁三辅臣,把我撤了,剩你们两个,怎么样?!”

    宁王也不生气,转过了身去,面朝世宗,“皇上,偏关乃九关之一,微臣只是为了尽快稳住局面,鞑靼是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挑选新总兵的。”

    “而韦曲哲亦有带军之能力。还请皇上明白微臣的良苦用心!”

    献王知道既然已经批了让韦曲哲任总兵的票拟,并且已经送至偏关了,自己再多说也是改变不了现实,随即以身体不适为由,拂袖而去。

    此事也算是就这么了了,待再无人上奏,徐智便宣了退朝。

    而散朝时世宗却是叫住了刘瑾,“刘瑾,为何昨晚批红一事我不知道啊?”

    刘瑾微微弓着身,没抬头,回答道:“禀告皇上,昨晚奴才吩咐了小春子把票拟拿予皇上请示,谁知他竟忘记了此事。”

    “奴才回头看到票拟时,以为皇上已经示意过了,便批了红。”

    “哦?是吗?”世宗自然听得出这是刘瑾的借口。

    “回禀皇上,昨晚奴才已经把小春子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了。”

    没等世宗再问,刘瑾又接着说道:“皇上,奴才还有要事要做,先行告退了。”

    说完,刘瑾便自顾自走了,自始至终没看世宗一眼,只是临走时看了徐智一眼。

    世宗气的不行,还想把刘瑾叫住,却被徐智拉住了。

    日沉时分,正用着晚膳的世宗,突然想起早朝时徐智拉住自己之事,便传了他过来,想责怪他一顿消消气。

    徐智没来,同为司礼监太监的王岳却来了。

    看到王岳时,世宗已然感到出什么事了。

    “王岳,徐智呢?”世宗一脸严肃。

    “皇上!徐公公他……手被打断了!”

    “混账!”世宗闻言站起了身,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桌上碗筷应声掉了好多在地上。

    王岳立马跪在地上,“皇上!徐公公让奴才转告皇上,千万不要动气啊!”

    “刘瑾!”世宗咬着牙攥紧着拳头。

    皇宫的夜晚,同样是繁星点点,与别地并无两样。

    就在这一天快要过去之时,正睡在乾清宫里的世宗却掀开了被子,然后又拉开了自己床榻上的一块木板,随后走了下去,最后还不忘把木板合上。

    这是一条七尺余宽的地道,每隔五丈就有一个烛台,左右两侧都有。

    世宗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手里的蜡烛,然后轻车熟路的往前走着。还把沿途烛台上的蜡烛都点亮了。

    当看见有快烧尽的蜡烛时,还会拿新的换上。终于在走了近两刻钟后,走到了尽头,是一堵墙。

    墙中间有个小洞,洞里有根绳子。

    世宗走上前拉了拉绳子两下。

    又过去大约一刻钟,对面有了动静。来了一个人,透过洞口却看不见脸。

    世宗走到墙洞前,躬身喊道:“师傅。”

    这条路是世宗小时候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带他来的,并让他拜了这个神秘人为师。但世宗却一直未曾见过此人,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先皇非常相信此人。

    “嗯。”对面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今天找为师有什么事吗?”

    世宗把今天早朝的事,都说了出来。连徐智、刘瑾之事也说了。

    神秘人听完,似是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九边乃是重防,偏关之战事,的确非一般人能胜任。不像其它卫所那般,随便派个懂调兵遣将的将领即可。”

    神秘人先是分析了一番,随即又说道:“偏关地势错综复杂,近来又战事不断。需要一个熟悉偏关形势及地势的人,副总兵韦曲哲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

    “可是!”世宗却是很不服,“宁王居然都不先跟我说一声,合理的话我没有理由会反对。这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我居然事先都不知道!”

    神秘人却似乎觉得这都很正常,“时机稍纵即逝,他倒不在乎你反对不反对。你身边不仅有宁王的探子还有献王的探子,问了你等于是告诉了献王。献王是不会让韦曲哲这么轻松坐上偏关总兵之位的。”

    “那刘瑾呢?!”说到刘瑾,世宗更气愤了,“一个太监而已,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唉,”闻言,神秘人叹了口气,“当年你还小,上任内阁首辅刘健弹劾刘瑾与两王,落得个至今还找不到尸骨的下场。”

    “徐智,能保住命已经是托你的福了。至于刘瑾,”神秘人稍微顿了下,“宁王不倒,你便奈他不何。更何况他的武功高强,连锦衣卫指挥使宇文十一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想拿他也是拿他不住的。”

    其实世宗自己也明白其中大部分道理。他的父亲当年是太子,却在他一岁的时病逝了。先皇后来便立了作为皇长孙的他为太子。

    而先皇自己本还算健康的身体,却也在四年后突然病逝,享年四十四岁。

    由于当时世宗才五岁,朝事便由宁王、献王辅政主持。

    哪知宁王作为吏部尚书,任人唯亲。献王作为户部尚书,大肆敛财。两人在朝堂不断拉帮结党。

    直到世宗十七岁时两王才肯还政于他。而这时,朝中的文武百官可以说已尽是宁王和献王的人了。

    “师傅,我就没有什么对付他们的办法吗?”世宗很无奈,先皇在位时,有时都要礼让宁王和献王三分。先皇的突然病逝,让本就嚣张跋扈的两人,更加肆无忌惮的争权夺利,铲除异己。

    其中最轰动的,便是十二年前,身兼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与内阁首辅大臣的刘健,因为弹劾两王与刘瑾,被扣上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最后被东厂追杀,尸骨无存。

    “没办法,”神秘人回答的很直接,“至少现在没有。”

    “那何时才有?”

    “等。机会是等来的,没有的时候就是没有。现在正是两王争的激烈的时候,你力量太小了,做不了任何事。你能做的就是等。”

    “徒儿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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