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过后, 方觉收下陈子乐拿来的酱鸭,真没客气,直接拆开油纸袋。露出里头油黑精亮的酱鸭来, 摸到外头是热的,应当是上锅蒸熟后再带过来的,还专门给切成小块,方便大家拿取。
方觉给阿夏留了个酱鸭腿, 而后冲着底下二十个学子道:“虽说这是陈子乐带来送给阿夏的, 不过要是当着你们的面吃独食, 只怕一个个眼馋。这只酱鸭我就做主了, 陈子乐你带来的, 分给大家尝一尝你娘的手艺。”
“好嘞,”陈子乐立马起身,他老爱干这样的事情了, 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方觉则趁着底下的孩童都吃上了, 把用油纸包着的酱鸭腿递给阿夏。
阿夏看着他, 小声问道:“大哥你不吃?”
“我不吃,”方觉摇摇头,最要紧的是在这么多学子面前, 他哪好意思吃。
阿夏也不再多言, 拿起酱鸭腿。不得不说陈子乐的娘做酱鸭还是有一手的, 鸭皮特别的紧实, 颜色晒出来也好看。
陇水镇的河道湖泊众多,鱼虾成群, 这样的地方最适合养鸭, 且普遍养的都是麻鸭, 有的人家还用酒糟喂养麻鸭。
用这种养了几年的老鸭处理好, 先用料擦再腌,讲究前后都要腌制相同的时间,后放到酱油里头浸。拿根竹木将鸭身给撑开,寻几个好天,每每到这时,大家都盼着日头足,不然晒出来的酱鸭也不成,晒不出油来就是白搭只好鸭子。
阿夏吃过不少酱鸭,王家庄每年到冬日,家家户户的屋棚子底下,或是竹竿上,挂满一排的酱鸭。还得专门让小孩看着,免得叫边上的苍鹭野猫给逮着吃了。
那里的鸭好,做出来的酱鸭味道更不错。阿夏的外祖母做酱鸭花样多,不单单只是上锅蒸熟几人分食就成了,她还会把酱鸭跟春笋一起蒸,做酱鸭煲,或是酱鸭拼糟鸡,滋味都是一绝。
但蒸酱鸭阿夏也很喜欢,这蒸的火候要把握好,蒸过头吃着口感会柴,稍稍蒸一下,不放姜蒜的话,又觉得会有点鸭腥味。
像她手上这样的就刚好,肉紧实,又没有腥气,咸味不算太浓,属于越嚼越香的那种。阿夏吃的时候还算矜持,不过底下的一群孩子,不仅把骨头给嚼碎,手上沾着点油末,都给嘬干净了。
还对陈子乐说:“你娘的手艺可比我娘好多了,她的酱鸭做得很咸。”
“可好吃了,陈子乐你娘还卖不卖酱鸭。”
吃完的几个围着陈子乐转,把这小孩美得,眉毛都往上翘。
方觉见他们吃完都收拾好了,干咳一声,“成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你们不是要来换东西的吗,要换的快些。”
“我要换,”一个脸蛋圆嘟嘟的学子立马说到,从桌肚子里一顿乱掏,掏出个拨浪鼓。
差点没叫阿夏给笑出声来,旁的学子拿来换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雕的小鸭、毛笔、破破烂烂的书、小哨子等等。
明显就是阿夏怎么都用不着的东西,方觉也是颇为无奈,又不好明着说他们,想了想便道:“你们东西收好,等会儿我跟旁边冬云先生说一下,晚点我们两个课舍互换。至于我们带来的东西,我只能依照昨日课业的甲乙来叫了。”
此话一出,底下原本还在欢呼雀跃的,立马不吭声了,有的直接趴在桌子上头,一脸呆滞。
他们哀嚎,“先生,要照这个来,我得排最后几个。”
“我也不成啊。”
方觉本来就是逗他们的,闻言失笑,“别嚎了,按签子来,抽到多少算多少。”
真按甲乙来,有些孩子当真会没脸,他也无意按这些来排,毕竟又不是谁都能读得进去书。
这群小孩子欢呼归欢呼,身子还是老实的,坐在那都不动,阿夏帮着给他们抽签
,又拿自己整理的小玩具给他们。
其实也都不算什么很新奇的东西,有的就是个很小的灯笼,或是个小陶瓷,但他们都不挑,且很满足。
阿夏听到最多的话是,“这个小猫真好,我要拿回去给家中弟弟/妹妹。”
或是特意选了一块花样好看的绣布,还说要拿回去给家中的阿姐和娘,他们换,但也不全是为自己换。
方觉说,知礼懂谦让,明事理和孝顺,是他们开蒙时的第一课。
如今看来,确实都做得不错。
全部带过来的小东西都换完后,方觉把他们给放出去,去隔壁课舍自己换该换的东西。
只留下他和阿夏后才说:“走吧,我带你去饭堂里,今日有鸭血粉丝汤,其他的不说,做这个的师傅手艺不错。”
“阿爹老说大哥你在饭堂吃不好,我觉得你吃的不是还不错。”
这是阿夏听到这句话后冒出来的想法。
他们一边往前走,方觉一边道:“要是真天天吃得不错那就好了。”
他也不想说在背后说小话,只能叹口气表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一言难尽。
等进到饭堂,一排的木质桌椅,最里面的是灶间,大师傅也不是个很讲究的人,直接拿几个光亮的大木桶,里头是煮好的鸭血粉丝汤,想吃的拿个碗来直接给舀一勺。
阿夏拿碗去盛,该说不说这个鸭血粉丝汤的料很多,鸭血鸭肠鸭肝,还有浸泡在汤里的油豆腐。
也不是师傅大方,纯粹是陇水镇养鸭的人多,吃鸭子的也多,光每日剩下的鸭杂就不少,价又便宜,大家尽琢磨着怎么吃了,反正浪费是不可能的。
所以鸭血粉丝汤里才能有这么多的小料,阿夏是很爱吃面的,尤其爱喝面汤,鸭血粉丝里头的汤跟其他面都不太一样。
拿鸭骨架熬出来的汤头清亮,油花都少,不咸不淡,阿夏夹了块鸭血,她这个人很少有不吃的东西,尤其是煮的这么嫩的鸭血,又没有难吃的腥气。
最妙的是油豆腐,小小黄黄的一个,泡在汤里,夹起晃一晃都能见到汤汁簌簌往下流,更别提放到嘴里,一口咬下时汤汁溢出的口感。
鸭肠很脆很嫩,鸭肝的话,阿夏觉得稍微有点老了,吃着都是粉粉的。粉丝这里用的都是番薯粉丝,顺滑不易断。
一碗面吃完,阿夏的额头上出了点汗,到春末夏初这时候,能明显察觉到天有些热。
她坐在木凳上,拿巾子擦汗,有点懒洋洋的,方觉把吃完的碗拿过去放到木桶里回来,朝外面道:“难得过来一趟,我带你在书院逛逛。”
“书院除了课舍还有什么地方?”
阿夏站起身来,有些好奇地问。
“书院后头有一座楼,专门用来藏书的,不过也不让外人进。等到七月初再来,这里所有书都会搬出来暴晒,那时候想要看点杂书都成。”
方觉边说边给她指了旁边最高的楼,在所有低矮的课舍中十分显眼。书院还有不少的亭子,里面都摆了不少亭子。
两人慢慢悠悠晃到书院的莲池边上,这是书院里最大的池子里,到夏初边上,荷叶铺满池子,莲包耸立,偶尔有几条跳出水面的鲤鱼。
在那里看了半晌的鱼,又晃悠到书院大门口,一旁支摊的人潮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兴盛起来,紧挨在一起都看不到摊子上摆的什么。
就这样多的人,阿夏出来后还能一眼在人群里看到盛浔的身影。
她戳戳方觉,指着前面的一个背影道:“大哥,盛浔哥在前面,我们去找他吧。”
方觉左右瞅瞅,愣是没看出来,“你这眼挺尖的,人在哪我都没有瞅见。”
“就那个穿青色袍子的啊。”
阿夏还
觉得纳闷,这么显眼都认不出来吗。
他们两个还在说话的时候,前面那道身影突然转过来,还真是盛浔。
方觉看了一眼阿夏,摇摇头,女大不中留。
“大哥,阿夏。”
盛浔果不其然朝这里走过来,嘴上很亲热地打招呼。
“我说这肯定是盛浔哥,我哥还不信。”
阿夏有什么话直接说。
方觉走了几步,站到两人中间,笑道:“我刚才眼神不好,没瞧清。”
他和盛浔相视一笑,彼此两个都心知肚明,都恨不得对方自觉地离开。
阿夏也看不出来他们两个的小心思,四处看看,突然定住,而后她连忙抓起一只手臂摇着,“大哥,你快看,是南溪姐。”
她说完后才发现抓的是盛浔的胳膊,抬起眼看他,嘿嘿一笑放下他的手臂。
盛浔没动,迫于旁边方觉看来的视线,不然他没那么老实。
不过很快,方觉也没空搭理了。
往书院一旁走过来一个青丝盘发,眉目温柔胜春风的女子,个高身纤匀有度。
她见着方觉有点腼腆,哪管已经定了亲,不久后就完婚,一时脚步犹疑,倒是见了旁边的阿夏,又缓缓走了几步过来。
“南溪姐,”阿夏可喜欢这个还没过门的嫂子了,她不止叫得亲热,还连忙起挽着她的手。
“怎么今日过来都不跟我说一声。”
南溪说话声音很小,说时转头看了眼方觉又匆匆收回视线。
“我忘了,这一早去看了大哥课舍里的学子,南溪姐我跟你说,我大哥的学子可好了。”
阿夏边说边不自觉带着她往前走,根本没搭理他们。
留下本来还想张口说点什么的方觉和习以为常的盛浔。
两个人反正注定是要被抛下的。
方觉看着前面走远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冒出成人之美这个词。
他拍拍盛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也不容易。”
盛浔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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