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哒哒”马蹄声。
叶萝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毡车上,身穿着灰白粗布袍子,袖口有些脏,“他”一手执鞭,一手抓着缰绳,正稳稳地驱车于宽敞的官道上。
这毡车是汴京街上常见的款式,以青灰毡为篷,由一头骡子驱使。
天近黄昏,大地蒙上一层暗色。
两名骑马人从毡车后方赶超,疾驰而过时,在道面上激起一阵尘土。
车厢内传出“咚咚”的声响,厢体在微微震动,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撞击厢壁。奈何马蹄声嘈杂,完全掩盖掉了这种声音。
待两名骑马人的身影消失于路的尽头,叶萝便挥鞭加快了车速,右拐进了一条小路,驶入了密林。
停车后,叶萝转身掀开了垂帘。
车厢内被捆住手脚的妇人惊恐地呜呜叫,哭得凶狠,泪水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往下流。妇人想尖叫求救,奈何嘴巴被破布堵得严实,只能发出破碎不清的低吟声,因而脸被憋得通红。
再见到凶徒的那一刻,妇人挣扎得更厉害,继续踹车厢壁,寄希望于刚才骑马的路人会折返,发现情况异常后来救她。
“使劲儿踹,看有没有人来救你。”叶萝冷笑着对妇人道。
妇人极度惊恐,呜呜地疯狂挣扎得。
叶萝双眸阴狠地盯着妇人,变态的笑容在脸上逐渐扩大。妇人的激烈反抗让叶萝感受到了凶徒极度兴奋的情绪,他整个身体都被颤栗感淹没了。
这一刻,凶徒的想法非常多,除了有泄欲杀妇人的想法之外,凶徒脑海里回荡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墨白。
一般展示欲强烈的人,倾诉欲也不会太低。
“呜呜呜——”妇人眼泪汹涌,对叶萝不停地摇头,似乎在央求表达她不会告发,求求凶徒放了她。
“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你么?”
马车上的线索太少了,如果妇人能开口刺激凶徒讲述自己的故事,那将会获得非常多的线索,也会有机会拯救妇人的命。
所以叶萝想引导妇人做出一些反应,来刺激凶手的倾诉欲。
妇人早就哭蒙了,泪眼模糊,没能立即回应叶萝。
叶萝怒甩手中的绳子,逼近妇人。
妇人终于反应归来了,连忙点头,急忙对叶萝发出“嗯嗯”声。
看看这待宰的羔羊,为了求生挣扎得多么有趣呀。何不多逗她一会儿,多享受一会儿掌控杀戮的感觉?
叶萝便靠坐在车厢口,跟妇人讲述起凶徒的心路历程:
“哪个男儿少时没有梦想?有的人梦想自己能读书出仕,当一方大官,呼风唤雨。有的人梦想驰骋疆场,杀敌万千,当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我也有梦想,我的梦想就是能当一名无情冷酷的杀手。
我最喜欢去茶肆听说书人讲的《大侠巫七郎》的故事,这故事里有一名杀手叫墨白。他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从不委屈自己,谁敢不敬他一句,他便挥刀要了谁的命。
我便羡慕极了墨白这般干脆利落的活法,立志想成为墨白那样的人。
在半个月前,我终于成功了,我真的成为了一名杀手。”
妇人听到这里,恐惧地往后畏缩,越来越害怕。
“你知道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吗?好兴奋,好刺激啊!我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上瘾了,爱上了,便忍不住想要了第二次这样的刺激。
第二次我有经验啦,手法更利落干脆,简直进步飞快。我似乎天生在杀人的事儿上有天赋。我可太开心了,这说明我天生适合做杀手,我一定可以成为像墨白那样的人!”
凶徒的杀人动机已经出来了,心理畸变,非常变态反社会。
他的杀人方式和弃尸的方式,都与他做杀手的愿望有关。他应该是非常想像墨白那样成为名震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的冷酷杀手。
这种愿望非常急切,所以他打铁趁热,今天就迫不及待想来第三次了。
连杀三人并陈尸在汴京官道旁,确实是对开封府甚至整个大宋朝廷的极大挑衅。肯定会让他“名声大噪”,令百姓惊惧于他。
凶徒倾诉欲得到满足之后,杀人欲望逐渐浓烈。
叶萝稍作片刻思量后,便弓起身,蓄势待发。
妇人一直战战兢兢压抑自己的情绪,领口的衣裳早已经被冷汗浸透,她隔着夜色模糊分辨出凶徒有动作了,再度惊恐起来,吓得往后面靠,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木板缝里。
叶萝直接扑向了妇人。
凶徒本身不懂,但叶萝懂得计算角度。扑过去时,她就伸手朝妇人的脖颈掐去。攻击明显在左侧,妇人立刻朝右侧闪躲,叶萝左手的角度就刚刚好“不小心”地抓掉了妇人口中的破布。
“救命,救命啊——”
妇人终于能发出声音,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起来。
“蓝搀畜生,如蛆蝇粪秽,你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蛆蝇粪秽?贱妇,你算什么东西,竟敢骂我?”叶萝表情狰狞,暗中用话语引导妇人,“我可是即将名声大噪,全天下最厉害的杀手,跟墨白一样厉害的杀手!你给我重说,不然我弄死你!”
妇人求救失败,已然濒临绝望了,便破罐破摔了,越骂越狠:“我就骂你怎么了,你个下流贱胚,禽兽不如。还想做什么全天下最厉害的杀手呢,我呸!哪家杀手是奸杀犯?只知道欺负女人?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在外头被人欺负了,不敢反抗,只靠杀女人撒气,便是在大牢里头奸杀犯都是教人最瞧不起的东西,什么能耐都不是……”
在妇人的谩骂声中,凶徒情绪近乎崩溃,终于开始意识到一些问题了。
妇人说得没错,他作为杀手,怎么能一直杀女人?
既然是想做杀手,那目前的杀人对象为何只限于女子?杀人前为何要泄欲?这种方式杀人,真的会让自己更具威名吗?
不,显然不是。
如果他继续以同一种方式杀人,世人只会痛骂他是猥琐下流的奸杀犯,没人会人称呼他是杀手。
他不能再继续这样奸杀女人了,这会毁了他杀手的声誉。
所以,当下最要紧最急切的事是立威名!
有什么最快立威名的好办法?对了,何不顺势挑衅开封府?眼下有什么事会比挑衅天下第一首府更容易让自己立威名?没有了,这绝对是让自己立威名最快最好的办法。
叶萝重塑凶手的意志之后,便用恶狠狠的语气警告妇人。
“想活命的话,接下来就记住我的话。听完后,复述一遍。若记不住,我便立刻勒死你。”
妇人愣住,微微止住呜咽声。
……
“叶萝!”
“叶萝!”
“叶萝!”
“叶萝你醒醒……”
叶萝精神回归到自己的身体时,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喊自己的大名。
叶萝睁眼后,就看见程戡、张立行、王邢等人都站在他身边。
“诸位官人怎么都在?”叶萝惊讶问。
程戡反问:“你怎么会在档房?”
义宅除了存放尸体外,还有一些房间用于存放开封府的一些陈年旧档。程戡此来本是要查看以前是否有过类似的案件,没想到一推门,看见叶萝躺在地上。
叶萝之前感觉到附身要发作,总不能让自己跟腐尸一块躺着睡,就急忙跑出尸房,随便找了个房间推进去“睡觉”,没想竟到进了档房。
也是碰巧了,本来档房都上锁了,今日天气好,看守的小吏便开窗给房间去霉气,门便没锁。叶萝来的时候,负责看守的小吏刚好去了茅房。
叶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没想到这么凑巧。”
“是够凑巧了,你怎么会困成这样?”程戡目光沉沉地凝视叶萝。
“昨晚失眠了。”叶萝说罢,颔首,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程戡稍作思量后,睨了一眼叶萝。她昨夜失眠,不会跟他昨日婉拒她有关吧?
“程通判,快派人去抓凶手!”叶萝回过神来,当下缉拿凶手最紧要,让程戡赶紧派人去南薰门外的官道上搜查。
程戡垂眸看叶萝,“理由?”
“凶手展示欲那么强,只隔了一天就放了第二具尸体,说明他根本就忍不了,很可能的今晚就会作案。
歪脖松那条官道,他怕被追捕,可能不会走了,但别的官道却说不准,尤其是南薰门那条,更宽敞,人更多,现在去搜说不定就能找到正作案的的凶手和第三名被害者!总之先别问那么多了,快先派人!”
她当过凶手,她说的全对,总之先别质疑了。
王邢代为答道:“可巧了,程通判一炷香前刚考虑到了,已派了几队人马去各处官道上巡查。”
程戡沉吟了下,令王邢再往在南薰门外的官道上多加派人马。
王邢应承后立马离开。
叶萝:“我也去!”
她对了解凶手比较多,今晚只要够努力,说不定就能一举擒住凶手。这种变态,叶萝一点都不想让他多拥有一刻的自由。
王邢愣了下,询问地看向程戡。
程戡:“罢了,一起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南薰门外二十五里处的官道上,他们遇到了狼狈奔逃的妇人。
叶萝是搜寻队伍中唯一的女子,她立刻跳下马,搀扶住妇人,关心她有事没有。
妇人得知自己遇到了开封府的人,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扑在叶萝的怀里崩溃大哭。
王邢则立刻带着人马,按照妇人所指的方向,先行去追凶,并带人在各要道上设卡。
妇人在叶萝的安慰下,精神稍稍镇定了些,对程戡等人道:“那畜生有话让我转述给诸位官人们。”
“对我们讲?”张立行因为太过惊讶,特意用手指了指着自己,然后还看向程戡等人。
“对,就是让我跟开封府的各位官人们说。”
程戡:“说。”
妇人壮了两次胆子,才哑着嗓子开口说出来:“今天开封府的蠢货们抓到我了吗?不,没有,你们连我为什么杀人都没猜到。现如今连我为什么放人,你们恐怕也猜不到。”
空气骤然凝结,四周一片安静。
正当众人以为到此为止了,妇人咽了咽唾沫,又开口了。
“你们这些蠢货都是黑瞎子吗,只会耍门扇?人熊家伙笨!”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