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清楚了便好。”

    程戡反应不大,声音依旧斯文悦耳,话毕他就转身走了。

    王邢等人立刻对张立行及其随从进行搜查。

    “你们放肆!这是以下犯上,你们干什么?程戡,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张立行还想像之前那样反抗,谁料根本没人再理会他的威胁。

    张立行怒得气笑了,主动张开手臂任由王邢等人搜查。

    “行啊,搜吧,我看你们能搜出什么来!别以为程戡就能保你们,他不过就是有点监管权的通判,却不是天王老子,说什么是什么。诬陷普通百姓尚且要被论罪,何况是诬陷朝廷命官意图构陷同僚!且等着瞧,我定要反参他一本,要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邢愣了下,正当张立行以为王邢因自己的话害怕时,王邢一脸严肃警告属下们:“听见没?咱们已经彻底得罪他了,再不搜仔细些,寻到证据,咱们都得玩完。”

    张立行气得发抖,抬手指向王邢,就要他,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再看抓住张立行手腕的人,正是叶萝。

    “你一个女人跟我拉扯干什么,滚开!”张立行欲缩手,叶萝让王邢帮忙抓紧了张立行的手腕,然后取来白纸和竹签,从张立行的指甲缝里刮下来少量的米黄色粉末。

    张立行的表情微变,随即想到这么一点点的东西,应该也验不出什么,表情又恢复了淡定。

    梁秋刀带人负责搜查张立行的房间,从地砖到房梁,每一寸地方都没放过。

    他们前后搜查两遍,没找到毒药、匕首或金条等其中任何一项证据。

    “看来不在这间屋子里。”梁秋刀气馁地对程戡道,“也是,他当了那么多年官,就算犯案,也不可能傻到把证据藏到自己的房间里。”

    程戡语气淡然:“再搜。”

    “可是已经搜查两遍了——”有衙役提出异议。

    程戡淡淡睨一眼说话的衙役。

    许是总看见程通判以温和微笑示人的脸,此刻不笑的程通判在衙役看起来异常严肃迫人,他马上噤声,老老实实地跟梁秋刀进行了第三遍搜索,这一次他们连房顶的瓦片都放过。

    但还是没有结果,人心开始浮躁起来,尤其是当他们听说徐王派人来找张判官了,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听说张判官与徐王交情很好。”

    “证据明摆着不在这,咱们再努力搜查也白扯。你说张判官会不会真被冤枉了?”

    “有可能。看刚才对峙的时候闹得那么难堪,都撕破脸了,张判官被放出去了,说不定会报复咱们。”

    “啊?这跟咱们没关系吧,咱们就是小小衙役,听命行事罢了。我全家都指望我这差事养家,我要是因这事被连累了,一家子都得饿死。”

    “是啊,谁不是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

    因为府医说过,迷魂香的毒性大,因为燃成烟了毒性才被稀释。所以即便只有微量的粉末,叶只要验证其性状和毒性与迷魂香相似,说明张判官接触过迷烟,就能进一步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刺客。

    叶萝请两名府医以及王邢一起去验看粉末,她则来屋子这边看看搜查情况,刚好听到大家的议论。

    叶萝走到屋前,看见程戡面色柔和地立身在廊下,微风拂过他月白锦袍,身若玉树矗立,人若皎月俊朗。

    单单看着倒是有几分闲逸,但叶萝觉得凭程戡练武人的耳力,肯定听清楚了刚才那些衙役们的议论。

    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的想法,叶萝走到程戡身边时,就安慰他道:“程通判别跟他们一般计较,都是些见识短浅之辈。”

    “若非要计较呢?”

    这句回应刚好证实了叶萝的猜测,他果然都听见了。

    叶萝点点头附和:“那就更好了,既然他们乱嚼人舌根子,就该做好会被人教训的准备。”

    程戡笑了一声,他还以为叶萝会像普通人那样和稀泥,只会做和事佬。

    这时,梁秋刀跑了出来,再向程戡禀告:“程通判,屋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再搜。”程戡道。

    梁秋刀愣了下,本来他觉得程通判可能因为徐王来了,心焦了,急于找到证据,才会几折腾他们一再进行无用的重复搜索。可瞧着程通判现在的神色,却是一点没有流露出焦急之色,他便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对了。

    梁秋刀满眼的疑惑不解,但不敢提出异议,领命后又进屋了,继续带人搜查。

    “徐王人已经进府了。”程戡身边的小吏低声说道。

    按规矩礼法,徐王那般尊贵的皇亲国戚来开封府了,理当前去隆重迎接,否则便有失礼不敬之嫌。

    小吏很着急,但尝试出声提醒后,发现程戡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就不敢吱声再劝了。不知道为什么,严肃样子的程通判,虽然并没做出什么可怕的表情也没发怒,却总是让人感觉到胆颤害怕,不敢贸然招惹。

    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搜查依旧没有进展,梁秋刀已经不敢再来回禀程戡了。他算是看明白了,在程通判没有下令喊停之前,他就得一直带人搜查。

    衙役们的脸上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了不耐和埋怨。

    程戡冷眼观望了一会儿后,转眸看向叶萝。

    叶萝虽然站在她身边,却并没闲着,正认认真真地环视屋外的环境,观察每一块青石板砖,甚至连院墙以及墙边的花草树木都没放过。

    比起那些负责搜查却暗暗不停抱怨的衙役,叶萝反而更认真,似乎认定这里藏着证据。

    “不觉得我要求过分?”程戡问她。

    叶萝摇头。

    张立行在犯案时被发现,衙役当即就开始追查此刻,他当时肯定非常慌张。未免被衙役们追查到,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折返回房。他手持的那把匕首要么半路丢了,要么就是他在回房后才处置了。

    路上没有匕首的踪影,院里没有藏匕首的地方,张立行及其随从的身上也没有,那最有可能藏匕首的地方就是屋子里面了。

    “越懂断案之人,越会反其道而行。张立行此人自大多疑,在开封府负责狱讼数年,见多了奴背主招供的情形。他很可能在自己作案时,不敢差遣属下,怕遭背叛反而被动。”

    “没错,就算我们怀疑到他身上,会碍于他官员的身份不敢对他动刑。他的随从却不同,很可能在严刑拷问之下,轻易招供。”

    叶萝赞同程戡的说法,人与人的想法和经历各有不同,犯案的理由也不尽相同。有一些会显得比较荒谬,普通人难以理解,但偏偏就是事实。

    所以断案不能凭经验和情绪来,要客观地凭证据来论断。

    又一名小吏狂奔进门,气喘吁吁告诉程戡,户部侍郎不顾他们的阻拦,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记洪亮的男声。

    “胜之,这么一大早忙活什么呢?张判官呢?我找他有急事。”詹和德迈大步走到程戡面前,对程戡熟稔地笑道。

    詹和德话毕没给程戡说话的机会,抬脚就进屋喊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人不在,他非常疑惑地看向程戡。

    “詹侍郎这么早?”程戡一个问题都没回答詹和德,看似淡笑问候,实则话里藏着机锋。他这么早来开封府,直闯这里寻人,总该给个理由解释。

    “徐王来了,你好大的架子,竟不去迎接?”

    詹和德随即表示他和徐王一同来的开封府。言外之意,他能在这种时候跟徐王来开封府找张判官,自然是因为徐王的缘故有急事。

    “你莫不是想妨碍大王办事?”

    “不敢,我不过是开封府小小通判,只能捡些芝麻大的小活儿干,略略为薛知府分忧罢了。像迎接徐王这般的大事,自然该由薛知府来,我什么身份呢,哪能由我代开封府迎接贵人。”

    程戡这番解释完全没毛病!

    确实,开封府还有更高级别的知府在,通判不过是副手。他代知府去处理紧急公务而没有一起出席,其实不算失礼。

    旁边原本忧心忡忡老半天的小吏们,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他们竟忘了这茬了,不自觉把薛知府给忽略了,只当程通判是一定要“负全责”的人。

    詹和德拉着程戡到一边,悄声解释:“王府后院出事了,不便向外人道,但又必须要处理,这才欲请张判官去帮忙。你也别较真了,赶紧带张判官去见徐王便是。”

    程戡摇了摇头。

    詹和德一听程戡如此直白地拒绝自己,立马拉下脸,不高兴质问:“怎么着?你不给我面子也就罢了,徐王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程戡把叶萝叫来,向詹和德介绍:“这位是叶孔目,深受薛知府器重。赋性聪敏,曾智破连环杀人奇案。既是王府后院女眷里发生了不便外道的案子,由女子来调查,显然比张判官更方便。”

    程戡还不忘向詹和德保证,叶萝定会保密不外传,“如今张判官人不在此,徐王那边又是急事,由她来处置最合适不过。”

    叶萝对马上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可以。

    詹和德当即发怒:“张判官人不在?程戡,你好大胆子,竟敢撒谎蒙骗我,蒙骗徐王!我刚才进府时已经问过府里人,说张判官此刻人就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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