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搭档比他先迈出一步,走到右下角的位置,不动了。
除了南泽那种动动指头,让水气灵兽自行运作的结阵方式外,行雨阵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利用法阵的金气来催生水气,达到降雨的目的,故而言之,先天金气位置是关键位置。
长山让张胜男站和行雨挨不上边的四坤土位置,就是把她束之高阁,这样就不用她出力,他一个人扛起所有职责。
她却占据了六乾金的位置,还是全盘主人之位,她是连上下都分不清吗?
幸好除了六乾金外,还有个七兑金的位置。
从未如此生气的长山,见她呆呆的六神无主的样子,也只是面无表情去到她旁边位置。
她为什么要害他?
长山缓缓抬起头,他如今身手都被冰雪缚住,那冰从脚底板起,像蚕茧把他裹住,让他转身都难。
为了保证公平,道场四周都是法界,除了灵兽,外部的法术很难突破进来。
只能是自己人干的。
为什么?他们不是搭档吗?
一幕幕记忆飞速从长山脑海闪过。
“你很想回家?”
——悬崖上,张胜男问他。
刚上悬崖来求教的那波人,热烈地讨论可以提早回家的消息,她全听见了。
他又没参与讨论,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长山没多想。
不过,释放那困住的雁子后,他就在夜里梦见过回家的情形。
醒来后,他在纸上一遍遍写下“昨夜巫山下,雁声梦里长”。
“有点想。”他回答。
“有多想?”
他决定不再隐瞒,“很想很想。”
他记得她听到回答一瞬间的样子,表情空洞,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偶。
为什么?他又不是不再回来。
不过他知道,应该很多人回家后,会使出浑身解数留在爹娘身边,不再回来。
特别是今日之后。
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她阻碍他的理由。
“张胜男,你放开我!”他低叫。
“张胜男,不要这样。”他缓下语气,要跟她好好谈。
“拖下去没有意义,两个师父吵架,我们怎么都得站一边,你这样做是白费功夫。”
她还是没有动静。
这头蛮牛!这次之后,他一定要跟她分道扬镳,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许久之后,她才慢慢转头,一脸困惑地冒出:“啊?”
“你少来,我告诉你”长山忽然停住。
不知是入侵法界的声音在先,还是法界外的骚动在先,等到他察觉,铃铛声和一股令人胸腹反胃上涌的臭味与他脸颊擦过,撩起额边的头发。
而他旁边的张胜男,背朝他面朝动静来处,正在发抖。
“趴下。”
长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面听人说起,那头犹如天上裂了个缝跳出来,几乎可以说是凭空出现的怪物,直冲的法界,犹如法界里两个人影是硕鼠,一声拉得长长的,又像幼猫打滚撒欢的“喵——”,震得地面都在抖,很久一段时间,当时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都是嗡嗡的,听不真切别的声音。
长山脚下忽然腾起一阵白旋风,似要往外逃走,那怪物目标显然是它,法界外的人看见怪物四处挪腾,白色飞得很快,怪物的身形更快,以至于众人见到它的身形化作残影,那样子分明是猫扑蝴蝶。
长山当时手脚早已能行动,却不敢动,他看见怪物自立起身,露出毛茸茸的肚子——那是比他身量还高大的肚腹,在他前后左右同时出现。
不,不是同时出现,是它太快了,无处不在,长山侧脸被它带起的风刮得生疼。
南泽的叫声就在怪物用身体盖住白色的时候,撕心裂肺地由远及近。
“不要!放开放开!那是小白花,我的小白花啊!”
戊修一直在观察混乱中心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十释山已经许多年没出现新的灵兽。
许是不忍那还没长成的小灵兽就此归西,戊修身未动,身后的黄金蟒却动了。
黄金蟒矫若游龙地窜过所有人头顶,声势浩大,但也许是怪物相比较为娇小的身形善于迷惑,英明如戊修,也没想到猫与蛇之间的生克关系,等他发现失误,那怪物已经瞪着一双绿油油的大眼,犹如见到真正美味所在,“呜喵——”大叫,身形暴涨,不仅不逃,反而后腿一蹬,扑向头上悬浮的黄金蟒。
当日意外连连,一群半大弟子只有张大嘴巴干望的份。
大到遮天蔽日的怪物和黄金蟒在天上缠斗,越飞越高,怪物似乎正在被黄金蟒拖走,而下方使用召唤术主人戊修却被自己的师妹绊住。
怪物的出现显然给了女道人可趁之机,毕竟是亲师兄,但海引下手完全没有“亲缘分寸”,一手捏诀,一手使剑,招招奔着戊修的致命部位而去。
戊修咬破手指,边退边挥动衣袍,面色铁青,动作却沉着有序,漫天符咒从他指尖飞出,一座金光闪闪大法界罩在九层塔前,将弟子们隔离在外。
两位师父之间生了嫌隙,在场的弟子今日才知道,却万万没料到,今日二人就图穷匕见,大动干戈。
一时间众人眼前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该看哪个方位,战场遍布四面八方,目不暇接,但同样的,他们都无法介入,人之战都有法界隔离,而灵兽之战,却在遥不可及的天际,野兽血腥撕咬,输赢即在扯开喉咙的一瞬。
戊修突然一声长啸,海引的剑离了手,跪倒在地,满脸不屈,却如万斤巨石压顶,慢慢弯下了脊骨。
黄金蟒就在主人的长啸声中掉下来,连主人身边都回不去,掉入怪物跃起的位置,连带着天上下起纷纷血雨。
长山所在的法界成了怪物的临时窝点,怪物从那处被拖走,转头却将猎手拖回。
它要大快朵颐了,呜喵之声全是欢喜,俯冲到半路,好像感受到了危险,抖动耳朵,警觉四看,随之战利品也不要了,大尾巴在天上一扭,凭空而来,凭空消失。
长山终于看到了黄金蟒的原形。
一条小小的金蛇,渐渐在长山脚边蜷缩,头和尾勾在一起,脖子上巨大的撕裂口变成了一点,像一枚小小的珠子,进入了梦乡,就再也不动了。
原来,灵兽也是这般弱小。
长山凝视着脚下,周围的声音消失,在他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到来之前,悲伤占据了他整副身躯。
“长山——”矮小道人脚踩女人香脊,发出碎人心神的怒吼。
正弯腰捧起金蛇的长山浑身一抖,还是坚定地将蛇尸护入怀中。
“小辰,不疼了回家了。”
长山其实并不是非常好学的人。
他读书也会偷懒,为此从小都被他当夫子的爹严加管教,而他娘亲,却在背后温柔地给予纵容。
在喜欢的事情上,他被养育出一股纯粹的劲,耐心又洞察细微。
修行也算是喜欢吧。
直到他出了从未有过的差错,受到前所未有的责难,突然就不想修行了。
结阵考试后,他和南泽一起被关禁闭。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十释山有专门关禁闭的地方,那儿就在戊修静室的后面,谁人要去探望,就得过大师父那道关。
如今所有弟子怕戊修怕得要死,对这位掌门大师父,除了日间辰课无法避开,其余都跟老鼠见了猫,能避则避,自然无人敢去探望被关禁闭的长山。
谁叫那只猫杀死了大师父的黄金蟒,差点吞了南泽的小白花,唯独没伤他半根毫毛?
十释山是灵山,灵兽就在这山上,而长山找到了它,驱使它,但又未完全驾驭它。
他为了在师父面前表现,拿第一名,隐瞒了这个事实,才酿成大错。
要说站在大师父静室门前等候处置时,长山不感到害怕那是假的。
大师父问他:“你可知那只猫的来历?”
长山摇摇头。
“拿来吧。”戊修脸色惨白,似乎在制住海引师父时受到重创,说话的声音里有中气不足的颤抖,却平静如死水,仿佛见惯了这样的惨痛。
而这样的惨痛对于小弟子来说,可能会令他很久都回不过神。
长山赶忙捧出黄金蟒的尸体。
小蛇尸体落入戊修掌中,消失不见,戊修衣着单薄,所有的法器必定收纳在一个法宝之中,黄金蟒会被永远珍藏在那儿吧?
“你的法阵原本是什么阵?”戊修问。
长山很惊讶大师父会问,老实答了:“阵名叫‘道元济真’,可以使人驾云腾飞,不过飞不了多远后山到前山那么远。”
戊修眼睛一亮。
随后将他投入禁闭室。
长山飞快退后,眼前晃过无数道墙,无数道门楣,最后退入黑暗深处。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以及他怀里的一本书册,想必是打入禁闭室时大师父给的。
禁闭室并不是完全的实体,四周有法术的屏蔽,长山就听不到聒噪的南泽的声音,但他知道南泽就在附近。
也许还有海引师父。
说起海引师父她和周石意师父更像是他们的师哥和师姐,而大师父才是他们唯一的师父,结阵考试那日尤为像,无论是年龄和实力,他们和大师父之间的差距,让所有的无理取闹又或者是反抗,就像遇上一只巨大的手,轻轻地就给镇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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