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丘驱车载伊芙离开之后,原本已经起身的霍尔马吉欧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他将手中的猫从头撸到脚,这只流体状的动物原本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二,在意识到据点里唯一会宠着它点儿的姑娘离开后,便放弃了挪动,任由霍尔马吉欧把玩。
这间屋子的采光本便不大好,在伊芙离开、无人照明的情况下更显昏暗萎靡。
黑暗像是某种幕布,大幕一遮,欧洲生活的平和、恬淡、厚重都与他们无关,不见灯光人影,只闻冷刃纷鸣。
霍尔马吉欧眯着眼睛盯着尚在交谈的里苏特和普罗修特,声音与黑暗相依相融:
“【那位】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就算是【红黑会】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最优先选择保护的,也肯定是自己的身份,而不是passion的小部分利益……我们已经成为了老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叛徒,我想不出在这个时候将伊芙送到【红黑会】那里去的作用——里苏特,我可以将这个行动视作保护吗?”
“怎么会?他现在不是应该被那个商会的会长牵制住了吗,甚至在这段时间还给我们布置了那么多的任务。”
索尔贝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表情疑惑。
杰拉德忍不住冷嗤一声:“什么任务?那是他毫不犹豫将我们舍弃的信号啊——具体什么时间不清楚,但至少从我们那次被乔可拉特袭击开始,暗杀组就应该已经被老板划分到‘需要剿灭的叛徒’的名单上了。”
“你说的对,事实上,暗杀【红黑会】会长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与我们无关。”
里苏特调整了坐姿,同沙发上端坐的普罗修特和霍尔马吉欧形成三方会谈的局面:“老板派了其他人去对【红黑会】会长下手,但他此刻更想做的,是将我们这群‘叛徒’绞杀。”
“?”
索尔贝看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还带着之前出任务造成的伤口:
“那我们最近越来越繁重的工作是什么东西?”
“那当然是找上门来的仇家和老板派来的杀手啦,dilto——的刺激对吧。”
声音自高处传来,话尾像小钩子一样。
索尔贝抬头,刚好看见梅洛尼倚在楼梯扶手上面。
男人语调愉悦却面无表情,蓝色无机质的眼瞳看向霍尔马吉欧,蕴藏着隐隐的讥讽:
“听听你说的话——‘这算是某种保护吗’,我以为你和伊芙一起行动过,对她的能力应该有所信任。”
“我当然信任她。”
霍尔马吉欧手下一重,撸着的猫咪吃痛,跳离了霍尔马吉欧的膝盖,绕到贝西的脚边喵喵叫着。
“组织里存有异心的人并不少,可想通过我们获得高位的也同样大有人在,在这种时刻,她明明可以留下来——我们都知道她可以做的很好。”
男人冲梅洛尼抬了抬下巴:“如你所言,找上门来的仇家和老板派来的杀手这样多,就算是贝西都会有所察觉。再怎样的遮掩都不过是徒然,”
徒然被cue的贝西偷偷伸出去摸猫尾巴的手缩回,看了看霍尔马吉欧,而后肯定地点头:“确实。”
明明没有参与后续对话却莫名感觉被人嘲讽了一波的索尔贝:……
“……”
普罗修特偏头点上了一只烟,橙黄的火光成为了昏暗房间里最为明亮的一点,将据点里沉滞的气氛灼烧出一个孔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向霍尔马吉欧发问:
“送出去,未必意味着保护……我问你,霍尔,如果里苏特不这么安排的话,伊芙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离开梅洛尼、不,离开我们去【红黑会】那边蛰伏吗?”
“她不会。”
伊鲁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镜中世界里出来了,扬着头抢答道:
“霍尔马吉欧,你的想法简直和你的替身能力一样无聊。”
纵然在不久前才受过伤,伊鲁索现在仍然一副傲气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衣服上的袖扣——那是伊芙尚在读书的时候顺手给他买的礼物。
“什么保护?你把她想象的像是一只才出生不久、对母亲充满眷恋的乳鸽……伊芙她当然会选择同我们一起战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伊鲁索在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浮上细碎的闪光。
“是的,毋庸置疑。”里苏特对此给予肯定:
“我肯定她的战斗意识,但伊芙她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她同【红黑会】的会长似乎有着过人的交情,我对她个人毛茸茸的小秘密没有过多探究的兴趣,但当那个会长也同样打算对passion的老板出手的话,她将更为轻松地得知我们不曾探得的消息。”
普罗修特淡淡补充:“等到我们将那位推翻后,攻克【红黑会】也就成了关键——当真正达到顶峰时,我们将获得从未有过的待遇。”
没有强而有力的统治者,短时期的经营或许可以维系,但时间一长,任何组织都将面临内乱与衰落。
里苏特已经决定了要成为passion新的帝王,他选择将这份辉煌与荣光无限扩大。而到了那个时候,不论是选择与【红黑会】结盟还是将其吞并,伊芙都能够提供极大的助力。
崩盘与重启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了司空见惯的事情,有些棋,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空气里还浮动着烟草气息,在未来图景的构筑中,在迷蒙烟雾中,所有人眼底都浮现出野兽般的渴求。
“……原来如此,【红黑会】也在里苏特你的算计中吗?”
霍尔马吉欧咧了咧嘴,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了在passion这具残骸上讨生活,想要行动起来,用算计撕拉出血淋淋的伤痕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更何况,这根本算不上算计——别说的好像我们隐瞒了伊芙什么一样。”
伊鲁索对他的结论相当不满。
普罗修特瞥了伊鲁索一眼,面目前是飘渺的烟雾,而他隔着烟雾看向了习惯性沉默的那个人,问道:
“贝西,你觉得以伊芙的能力,发现不对劲需要多久?”
猫咪围着贝西的脚乱晃,尾巴轻轻扫着他的小腿,绿发青年的声音变得比方才更加虚弱:
“我不知道……”
“三天,至多三天,快一点的话也许半天就够了——我很高兴她一直都是如此敏感。”
梅洛尼舔了舔牙齿,脸上又挂上那副暧昧的笑容。
“变态的发言还是减少一些为好。”伊鲁索嫌恶地摆摆手:“我们也快些行动吧,即便称不上算计,让自己组内的人在别人的帮会打白工蛰伏什么的,想想就不自在。”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啊——真是让人头大,波尔波这家伙什么时候死掉不好,偏偏要现在死……”
聊回接下来的「夺取特里休」行动,霍尔马吉欧满脸郁色:“不知道现在是谁在保护「失踪的特里休」呢。”
梅洛尼丝毫没有被伊鲁索嫌弃的语气所打击到,他眯着眼睛俯视霍尔马吉欧:“以你的能力,找到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时间来得及的话,把这份胜利作为伊芙的生日礼物也不错呢。”
“生日?……的确,比起铃铛、花朵和甜蛋糕,胜利更像是她会喜欢的东西。”伊鲁索喃喃自语,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把玩,随后他转头向里苏特:“不如让我先去——”
“真没办法啊伊鲁索,加丘留下的那辆车是给我开的呢——”霍尔马吉欧摇摇头,向门外走去。
331
冷刃调转方向,对准老板,折射出反抗威光的日子。
据点的门在此刻开到最大,阳光与新鲜空气毫无保留的灌入,暗杀组的成员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这一隅天地,踏向命定轨道的征途。
大幕褪去,以天地为台,他们将刺穿老板累累叠叠的庄严,为这漫长的哑剧收场。
眷恋母亲的乳鸽?
嗤,可笑。
她是振翅的鸟,但他们所共同着意放飞的,可不是什么美丽的羽翼,而是那颗蓬勃生长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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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侦查,这一片的确提前设有埋伏。”
昆廷手中捧着会谈所需要的档案,站在我身边,将警示探查的情况悄声告知于我。
果真如普罗修特所言,被派过来参与此次暗杀任务的不只我一个。
但他们都有些过于……弱了,与我所熟知的杀手的水平完全不匹配。不论是隐匿气息还是
完全对不起【红黑会】精心为他们设计的应对方案。甚至都还没有出动替身使者,仅仅依靠暗中埋伏的枪手就解决了三个在附近徘徊的家伙。
即便是已经生了怀疑与杀意,却还要派他所不信任的暗杀组来除掉【红黑会】会长吗?弃刀和仇人,那位passion的老板物尽其用的本领倒是不错。
只可惜,我是不能按照他的意思“杀死我自己”了。
“活捉了一个,是普通人,但是从他的嘴里并没有撬到什么有用的气息。”
“那看来我这会长做的有够失败——真奇怪啊,我知道的消息是只要杀掉我就能够晋升为干部的来着,怎么参与的人要素这样单纯……”
“您怎么对自己被暗杀这种事情如此热衷?”
昆廷神情复杂。
“嘁,我以为你也对我的死亡挺感兴趣的来着。”
我笑笑,将象征会长身份的徽章与袖口给旁边的昆廷带上。
“别管那些了,抓到的家伙明日再审,至少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口头上说的这么重视这次会谈,结果不还是连身份都不打算表露……”
卷发青年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口,垂眸看向我的眼神湿漉漉的,流露出一种哀怨:“万一我在会上出事了怎么办?”
“嘛,富贵险中求——至少这两天我的会长的位置会让给你坐坐,也算是给你过过瘾?”
我斜睨他一眼:“虽然是合作伙伴,但见不见真人并不重要,你只要让那些家伙觉得我们非常重视他们就行了——放心吧,倘若你真的出事了,我一定把凶手剁了放进满是菠萝的披萨里沉海。”
“……嘶,您真恶毒。”
昆廷挠了挠脑袋,随即神色一正:“真不知道我昆廷·珀西瓦尔·辛克马尼怎么会用你这样的家伙当作助手。”
“进入角色倒还挺快。”
我将档案取到自己手中,退居他身后,跟随昆廷进入会场。
说是会场其实并不严谨,宣称非常盛大的会谈,其实也只不过是几十个重要商业人物参与。
甫一踏脚,探究的视线像岩石上的藤壶,尖锐而密密麻麻地吸附上来。会议室内是一张长桌,荒谬地点着烛火,仿佛这样做,就能够借由那种微弱跃动的光亮延续上个世纪的传统。
但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昆廷按照会内探讨的计划,抛出了极具诱惑性的合作条件。
【红黑会】并非新兴商会,具有一定的重组基础,兼并新鲜血液。在商业版图的拓展中,我们就第三产业的规划与官方达成合作,取得了便利的条件,而针对第二产业的发展,跨国的生产协作模块显然要具备更高的效率。
这不是商业奇才的神来之笔,是父亲与会内长辈们结合时代呕心沥血的结晶。
就在我以为没有人能够拒绝昆廷的提议的时候,一个身上色彩异常艳丽的老头近乎是□□着提出了其他的条件。
若是机床产品,确实还有的商量,可他所提出来的,却是与医药产业有关的内容——【红黑会】根本不容让步的活跃产业。
我站在昆廷身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分辨出来,那个家伙也是和passion有所交易的黑心商人。
老头身上穿着的是带有大片雏菊的印花衬衫,雏菊象征着意大利人民的君子风度和天真烂漫,可我现在只想给那个老头狠狠一拳,让他从面部感受春日花绽。
我凑到昆廷身边,以只有我和他能够听见的音量悄声叮嘱:“这项内容,明天再议,今晚,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仅仅同passion的老板相竞争又怎么能够,既然经营了父亲的留存,我就必然要让它登上历史的书页。
如此一来,那个“辛克马尼”便不会溺于浅浅的水洼,而是带着传奇的色彩,同黄金般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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