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半路杀出的女人大约三十来岁,瘦瘦高高的,用红色方巾裹着头只露出脸在下巴下方打了个结。
“英子?你也来赶集啊?”那妇女一看是认识的人,顺势就把付钱的手收了回去,朝程樘抬了抬下巴,询问红方巾:“他是谁?这家什有问题?”
红方巾朝程樘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毫不掩饰,拉着买家妇女离开,声音似乎还特意扬高生怕程樘听不见:“桌椅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人有问题是肯定的。”
说到这还转头看了程樘一眼,啐道:“那男的是我们村的。才十八就因为耍流氓进去了。就这几天出来的!也不知道在里面犯了什么事,腿都让人打断了。
狗改不了吃屎,出狱还带了个小娘们儿回来!就他旁边站着那女的,看长那样也不是个好东西!就这俩货色做出来的家什能是什么好东西?你是准备买给你儿子结婚用的吧?不怕沾上晦气?你要真想买,我给你介绍个地方……”
两个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慢慢听不见了。
陈茶先是气鼓鼓地瞪了程樘一眼,“让什么让?给你钱你就收着!到嘴的熟鸭子飞了吧?!”
程樘:“……”
陈茶明晃晃地迁怒完转身就跑。
程樘下意识跟了两步,“你去哪?”
陈茶没回他。
她几步追上红方巾,抬手拍了下红方巾的肩膀。
红方巾回头,陈茶抬手就狠狠地给了她耳光。
脸皮真厚!硌得手疼。陈茶腹诽道。
把打人的手背到身后,五指张开再合上,缓解掌心得震痛。
大约没想到会被人当街打脸,红方巾懵了下,才后知后觉地捂起脸,瞪圆了眼怒声质问陈茶:“你敢打我?!”
陈茶甩了甩手,“打都打了,还问敢不敢?”
“我打死你个小贱人!”红方巾恼羞成怒朝陈茶扑了过来。
陈茶早有准备,轻飘飘闪躲到了一边,还抽空伸腿绊了五大三粗的红方巾一下。
遗憾的是红方巾只趔趄了几步并没摔倒。
红方巾一击不中愈发恼怒,仗着体型优势,拦在陈茶正面,劈手就来抓陈茶的头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马勒戈壁,郎碧贱女表子,看我今天不弄舍你……嫩妈……”
陈茶看起来占了下风狼狈地四处躲闪,但她总能预判到红方巾的下一个动作,躲避的空隙里还时不时反击一下。
笑话,没点自保能力,她一个姑娘在外流浪两年现在早成干尸了。
同红方巾这种标准式女人掐架惯于挠脸抓头发撕衣服不同,陈茶是拳拳到肉,脚脚踹小腹。
在其他人眼里,是红方巾追着陈茶打。实际上红方巾才是被动那一个。
附近的摊贩和赶集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这是红方巾欺负陈茶。
还有人试图拉架。
差点成了陈茶客户的那位妇女也在,她嘴里哎哎的叫唤着,“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实际上拉的却是偏架,往往是堵在陈茶的去路上,好让红方巾下手。
开始陈茶还游刃有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圈子越来越小,陈茶躲闪得愈发艰难,眼看红方巾跟梅超风似的五指成爪朝她脸抓了下来,偏拉架的妇女嘴里喊着“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两手却用力握着陈茶的肩膀不让她动。
陈茶挣脱不了,认命地闭上眼,心想,这下得毁容了!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倒听见了红方巾怒不可遏地质问声,“程樘,你放开我!”
陈茶没忍住睁开一只眼往上瞄。
红方巾的白骨爪被程樘大掌抓着拦在半空。
陈茶一巴掌都没能打红的脸此刻也不知道恼羞成怒还是其他原因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与此同时,程樘没温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动她一下试试!”
把红方巾的白骨爪甩向一边。
他长得高大,人又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往那一站,连围观的群众都自觉后退了两步。
刚才还跟泼妇一样的红方巾,气势顿时矮了一截,重新举起手,看看程樘停在半空,红着眼睛抽了下鼻子,哭腔里透着幽怨,食指隔空虚指陈茶控诉道:“是这个小贱人先动手打我的!”
陈茶是吃亏的主吗?当场跳脚骂回去:“你才是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人!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嘴那么臭?人家要买家具你凭什么拦着花你家钱了吗?你不让买也就罢了还开口骂人我又不是你妈凭什么惯着你?你骂我我还不能打回去?我欠你的么?你算个什么东西?口口声声程樘耍流氓你有证据吗?朝你耍流氓了?就你这尖酸刻薄的泼妇样,流氓都看不上你。还有,我认识你吗?刨你家祖坟了还是踩你尾巴了还是抢你男人了?凭什么你骂我我就得听着?打你是因为你欠抽!嘴贱者我见一次打一次!”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茶,一时间嘈杂的集市上就他们这一圈安静如鸡。
连程樘也错愕地垂眸看着陈茶,眼尾因为惊诧微微岔开,没想到陈茶肺活量这么好,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比起五大三粗的红方巾,陈茶确实娇小一些,可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姑娘,语速又快又急,这么长一段话语气仰扬顿挫但是全程无停顿没换气,直接惊呆了围观群众。
好半晌,红方巾反应过来,指着陈茶:“你……”
红方巾虽然脏话一套套的,但比骂架真不是陈茶对手。于是,红方巾食指换了个方向指向程樘,“程樘你给我抽她!你都回来了还不好好重新做人?竟然带这么个女人回村,你让村里人怎么看你?你……”
程樘不耐烦地打断她,声音跟淬了冰似的,“我们很熟吗?轮的到你命令我?!我的女人轮不到你管教!放心我再怎么流氓也不会流氓到你身上,我就是真坐过牢也依旧看不上你,倒是你挺善变的,当初给我写情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漂亮!
陈茶忍不住悄悄给程樘比了个拇指,要不是场合不对,她得拍案叫绝。
这才叫精准反击。
红方巾脸跟调色盘似的变幻了一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走了。
她这次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里三村五庄大家都互相认识,而且思想还相对落后,这事如果传到她夫家耳朵里,红方巾最近是甭想也好日子过了。
那个拉偏架的妇女见况不妙,悄没声混入人群溜走了。
当事人都走了,没热闹可看的围观群众也散了。
只有陈茶固执地跟在程樘身旁喋喋不休。
“哇!程樘你刚才真的酷极了!什么叫人狠话不多?!”
“那傻大个真给你写过情书?”
“她看起来比你老很多,为什么会给你写情书?”
“你当初为什么没答应啊?”
“你……”
程樘自动屏蔽掉陈茶地碎碎念,走回摊前,拿了绳子开始打包桌椅。
“哎!你干什么?”陈茶顾不上追问,抓着程樘的手制止他。
“回家。”
“我们才刚来没一会儿。”
“没人会买的。”程樘语气笃定,掀开陈茶的手,继续打包。
回去的路上,陈茶还在喋喋不休,“你怎么知道没人买?做生意是万事开头难,你得多点耐心。时间久了积累下老客户就好了。再说,最起码你好歹卖完这个集吧?”
崔家村集散的早,一般半天不到,午饭前集市上基本就没人了。
程樘权当没听见,一言不发往前走。走着走着听不见动静了,纳闷地回头。
陈茶停在身后不远地地方,看着他。
程樘扬眉,“怎么了?”
“程樘你是不是生我气了?”陈茶大眼眨巴眨巴,可怜巴巴地望着程樘,委屈到不行,活像程樘是个要抛妻的负心汉。
“没有。”
陈茶瘪瘪嘴,要哭不哭的,“真的吗?”
程樘太阳穴附近抽了下,他抬手在额角处捏了捏,近乎无奈地轻叹一声,“真的。”
确实没有生气。
打有记忆起,很少有人会像陈茶这样为他抱屈出头。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那感觉挺陌生的,但绝对不是生她气,相反,挺开心的。
以前听她叽叽喳喳还觉得有些吵,现在她安静了还觉得少一点什么。
“没生气你为什么不理我?生意也不做了!”
“不知道说什么。没有不做生意,只是觉得在村里不好卖这些小家具,想回去买辆自行车回头去城里卖卖试试。”程樘耐着性子解释。
他独来独往习惯了,说话做事不习惯跟别人讲。
程樘语气依旧干巴巴的没什么起伏也冷冰冰,但陈茶满意了,哦了一声,颠颠地跟上他。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拒绝红方巾呢!是因为她年纪大吗?”陈茶依然不死心的追问。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言外之意,都过去了,别提了。
“女人天生好奇!你就说说呗?”陈茶死缠烂打,对这个话题格外执拗。
意识到只要他不回答,陈茶就回一直追问,程樘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她今年也就二十五岁。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能给人家什么?答应人家那是祸害人家。”
何况他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英子那种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陈茶,这事会烂在他心里。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她,觉得配不上她才没跟她处对象?”
程樘奇怪地看了陈茶一眼,“处对象跟喜欢不喜欢什么关系?”
陈茶:“……”
“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处对象?”
程樘觉得陈茶有些大惊小怪,“哪来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穷人家娶个媳妇难如登天,有人跟就不错了还情情爱爱?惯的!在我们这男女结婚都是媒人介绍,父母同意了就能结婚。有些人结婚之前就见过一两面,不都过一辈子?”
还有句话到嘴边,程樘又咽了回去。
如果跟你一样因为不想嫁就离家出走的话,那钱榆村也剩不下几个姑娘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包办婚姻?现在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自由恋爱自由结婚。”
陈茶震惊于程樘的古板思想,以至于忘了追究他跟红方巾的过去,试图矫正程樘的恋爱观,一直教育到家门口。
“咦?我们走的时候没关门吗?还是遭贼了?”陈茶纳闷地看着四敞大开的木门,这么穷还会被贼惦记?还好,她的钱都揣在身上。
程樘没说话,把背上背着的桌椅放到地上,几步迈进了屋。
门是他锁的,他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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