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茶没说清楚, 但是程樘明白她的意思,是想问为什么姑姑没有收养他?!
“姑姑家的日子也是近几年才好起来的,我小时候她日子过的也很难。”
能不难吗?她是程奶奶前夫的孩子, 到了钱榆村算是个拖油瓶。奶奶又生了四个儿子,姑姑的家庭地位可想而知。
为了生计, 她早早的嫁了人。当时姑父还只是隔壁村的穷小子, 后来土地承包到户之后, 那点地实在养活不了一大家子就去油田上打工了, 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人却不着家。
是姑姑自己种着地,带大了一男两女三个娃。
那时候她自顾不暇, 哪里顾的上程樘?
到后来姑父赶上好时候,成了油田单位的正式职工, 条件才好了许多。
姑姑每回回村给奶奶上坟,也会偷偷塞给程樘一点儿钱,或者把儿子的旧衣服给程樘。
但, 程樘当时年纪小,钱总会被张红艳翻走,抢走钱还会冤枉他偷钱, 拽着程樘站在街上连打带骂,不光骂程樘还骂姑姑偏心。
程樘不光护不住钱,连旧衣服也护不住。
城里孩子的衣服洋气, 哪怕是旧衣服也比他们的新衣服好,所以也会被张红艳要走给程栋穿。
这些事后来被姑姑知道了,她再没给过程樘钱和旧衣服。
原来不是姑姑对程樘不好!
陈茶叹息一声, 姑姑那么大方, 她连话都没来得及跟姑姑说几句, 很想表达下谢意, 于是她痛快点头,兴致勃勃地问程樘:“那我们给姑姑带什么礼物?”
程樘思索了下,回了两个高深莫测的字,“随便!”
陈茶:“……”
程樘说随便,陈茶当然不能真随便。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程樘骑自行车载着陈茶,带上了一只婚宴上剩余的白条鸡,又去隔壁村杂货铺买了两桶老少皆宜的麦乳精。
这些对程樘跟陈茶来说,已经是能力范围内很好的伴手礼了。
程樘姑姑并不姓程,姓李,叫李敏。
她是同母异父兄妹五人里最年长的一个。
现在家住在东安村,离钱榆村大约三十里路。
东安村跟钱榆村不一样,叫村但不是村,最次也算是城中村。
村里没有人种地,基本都是油田职工。
李敏姑姑家是单位分的楼房。她家住在一楼,楼前有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一间杂物间和一个小菜园,不过菜园目前只能看见干巴巴的葡萄架。
程樘和陈茶来拜年,李敏姑姑似乎有些惊讶,随即热情地招呼他们进门。
因为走的不是单元门,穿过院子进门就是阳台,陈茶随手把带来的礼物放在阳台上。一抬头见程樘目光往阳台其他礼盒上落了落,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不大的阳台上摆满了各种礼盒水果。她和程樘精心准备的贵重礼物,放在这一堆礼品里像鸡进了鹤群,显得十分寒酸。
李敏姑姑并没注意他们两个的异常,见陈茶落后一步还特意等着她,主动拉起她的手,“这手凉的,路上冻坏了吧?赶紧来屋里暖和暖和。”
屋里确实很暖和,因为有暖气。
不光有暖气还很有人气。
李敏姑姑这房间是两室一厅,每个房间都有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子,很是热闹。
陈茶这才想起程樘说过,这里风俗是年初三回娘家。
姑姑扬声把儿子女儿孙子外孙们,都喊了过来,一一给双方互相介绍。
她儿子女儿们都比程樘大一些。
除了那个大表嫂撇撇嘴,其他人都彬彬有礼地跟他们打招呼,还轮着番地夸陈茶,对他们嘘寒问暖,以及因为工作没参加他们婚礼表示歉意。
陈茶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大表哥和大表嫂稍微土气一点,其他人不光衣着时髦说的还是普通话。她猜应该是大表哥和大表嫂在村里生活的时间更长,改不过来了。
她还注意到程樘自打进门就更沉默寡言了,似乎有些局促,到了客厅也不坐沙发,拿了个马扎端正地坐在客厅一角。
陈茶自小跟着外公走街串巷做小买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所以不太拘谨,但她理解程樘此刻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进城看见那些城里人一样,除了新奇羡慕还莫名自卑。于是挨着他坐下,安抚地在他腿上轻拍了两下。
程樘看了她眼,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出买菜的姑父回来了。他是一个和蔼得胖子,说话风趣,平易近人,还做得一手好菜。
午餐相当丰盛,鸡鸭鱼肉不算,还有些螃蟹大虾一类的海鲜以及一些这个时节很难买到的时蔬。
陈茶自认为见多识广,也只是在跟有钱人相亲和被人贩子带着见客户的时候才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从来都这么现实。
不过再喜欢陈茶也没有狼吞虎咽,只用筷子夹了点面前盘子里的菜,而且只动了朝向自己的那一小角。
外公说吃饭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教养,去别人家吃饭再喜欢的也不能傻吃海喝。外公还说,人穷不可怕但不能行为举止让人看低了。
陈茶想到这看了眼程樘。
自打到姑姑家,他几乎没言语。这么一桌子鸡鸭鱼肉,他却很少动筷子,但是会不动声色把她想吃但够不到的菜夹进她碗里。
她有外公教礼仪,可张红艳绝对不会教程樘这些,陈茶有些好奇他怎么做到美食面前这么淡定的?
吃过午饭,程樘和陈茶打算告辞回家,却被李敏盛情挽留,非让他们住一晚上再走。他们不好拂长辈面子,只能答应。
他们不走,大表哥一家三口先离开了,说是晚上要值班。
等他们出了门,陈茶突然想起自己作为新晋长辈还没给大表哥家儿子压岁钱,连忙追了出去。
“妈,留他们吃顿饭就行了,你怎么还让他们在家里住下?虽说是亲戚但程樘到底是个劳改犯,这让邻居知道该说闲话了!”
这是李敏大儿媳妇的抱怨声,陈茶停住脚步,立在拐角处。
李敏训道:“我侄子来给我拜年这是心里有我这个当姑的,谁能说什么闲话?倒是你,好歹也活了小半辈子的人了,眼皮子怎那浅?搬来城里几年就忘了自己的根了?要按你这有点钱了过年连娘家都不回的作风,我是不是应该让老大跟你离婚另娶个城里姑娘?”
大儿媳妇顿时急了,“娘,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你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话!我老婆子还没让你养,我娘家侄子和侄媳妇儿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还有,我话先放这里,老大媳妇儿,你别门缝里把人看扁了,过几年你再来看,到时候只怕你会求着我侄子上门!”
大儿媳妇没说话,估计是做了什么表情,惹得姑姑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别不服!再说程樘坐没坐过牢这事还两说,不能只听你那黑心二舅妈一面之词。程樘就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这儿,陈茶垂头看了眼手中的十元纸钞,重新揣回口袋,转身往回走。
他们的钱来之不易,犯不着拿钱去给看不起他们的人。
李敏家虽然只有两个卧室,但是主卧里放了两张床,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
吃过晚饭,二表姐一家三口也回去了,只剩未成家的小表姐和他们一起住。
小表姐睡单人床,李敏和陈茶睡双人床。姑父和程樘去客卧睡。
李敏拉着陈茶说了一些话,问了陈茶家里一些事,也说了一些程樘小时候的事。
不过她早就出嫁了,对程樘的事知道的不多。
“其实,我是有些后悔的。”李敏叹息一声,十分懊恼,“程樘远离家乡这几年,我总想着,如果当年我再咬咬牙受点累连他一起带着,说不定他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我也是真没想到张红艳那泼妇做事这么丧良心!程樘自小聪慧,张红艳但凡对他好点,把他抚养成人,依着程樘的性子,等她老了程樘绝对不会亏待她的!都说三岁看到老,三岁的樘子就是个特别懂事孝顺的孩子……”
陈茶静静地听着,看样子姑姑也不清楚当年的始末,只是相信程樘不会做违法的事。
她发现自己十分热衷从不同的人嘴里拼凑程樘不愿告诉她的过去,只是每听一次就心疼他一分。
临睡觉,李敏摘下自己的金耳环,一对下粗上细的圆环,刚放到床头柜上,又拿了起来转身放到陈茶手里,“程樘娘去的早,估计也没首饰留下来。这对耳环你收着,是当姑的一点心意。要是觉得样式老你就去找个金店融了打一对新样式!”
陈茶摇头,把耳环放在床头柜上,任李敏怎么劝说都不肯收,“姑姑,这个太贵重我不能要!”
李敏笑着摇头,“你这孩子也是个好的!我相信你跟程樘日后日子过不差!”
陈茶没说话,似乎每个认可程樘的人都在这么说。目前来说程樘除了性格不讨喜之外,她能看见的就是他能吃苦受累,特别心细,对她大方对自己抠门。也不知道这些人对程樘哪来的信心?
李敏到底上了年纪,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茶换了地方加上屋里都是不熟悉的人,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轻手轻脚出了卧室,推开阳台的门,想到院子里透口气。暖气虽好,对她一个在冷地方呆习惯的人来说有些憋闷。
天上没有月亮,但楼上其他人家还亮着灯,院子里光线还行,就是衬得周边更黑了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陈茶有些怕,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目光一扫,看见葡萄架下面似乎有个奇怪的大黑影,没等她再看清楚一点黑影忽然动了。
陈茶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喊。
黑影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与此同时她听见程樘低声道:“是我,别喊。”
陈茶眨眨眼表示明白,等程樘松开手,问他:“你怎么不睡觉?”
程樘皱眉反问,“穿这么少?又该冻感冒了!”说着开始解外套扣子。
陈茶按住他的手,举了下胳膊上搭着的面包服,“我拿衣服了。”
程樘这才回答:“想事情。”
陈茶啊了一声,随即明白过来他是说想事情所以睡不着,又哦了一声,打趣他:“想什么这么入迷连觉都不睡了?”
程樘近乎叹息道,“你!”
他性格偏冷人也寡言偏生了双会说话的眼。
这会儿像是把漫天繁星都装进了眼睛里,又像是装了醉人的高粱酒,看得陈茶心神荡漾,脸红心跳。
她低下头看着脚尖,有些娇羞:“想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放假,想加更,看看存稿箱一排定时,改起来难度有点大!只能放弃。
立个flag,5月天天万更!
做不到我天天给你们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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