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樘默了会儿, 开口却是一句牛马不相及的问话,“你喜欢姑姑家吗?”
陈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当然喜欢呀!房子又大又漂亮!不光有暖气, 还能在家里洗澡上厕所。”比起钱榆村那种让陈茶头疼的旱厕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程樘又不说话了。
陈茶追问:“你问这干什么?”
程樘皱着眉咬了下唇角,有些艰难地开口:“姑姑家这还是普通的城里人家。你跟着我可能一辈子都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你……”
陈茶眯起眼打断他的话, 声音明显不悦:“你什么意思?这刚娶到手就打算不要我了?”
程樘摇头, “当然不是!我是说跟着我你会受苦……”
陈茶再次打断他, “程樘,你在自卑?”
虽然是问话语气却极为肯定。
程樘再次沉默。
陈茶的视线在他滚动的喉结上落了落, 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吻他喉结时他猛然绷直的身体和暗哑地低哼,无意识地舔了下唇, 别开脸。
过了会儿,陈茶先开口,是另外一个话题:“程樘, 今天饭桌上没有你喜欢吃的菜吗?”
程樘看她,眼神写着困惑。
“你好像没怎么吃东西。”
程樘抬手,从葡萄架上掐了一小截细枝, 搓掉外面的枯皮放进嘴里咬了咬,右手食指抠了下眼角,回她:“习惯了。”
陈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瞪圆了眼,十分不解,“什么叫习惯了?”
“不吃太珍贵的东西, 怕喜欢。”
“为什么?”
“吃了会惦记。”
陈茶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理解了这两句话背后的意思。
如果喜欢上了珍贵的食物, 吃不到就会一直心心念念, 很是折磨, 所以干脆不吃。
什么样的人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陈茶想起了李芳芳给她讲过的程樘,一个从有记忆起就没过过好日子的小男孩,连吃饱都成问题更何况是吃好。
对他来说,生命里属于奢侈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不管人还是物。
不想失去干脆拒绝。
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性子大约也是这么养成的吧?!
陈茶心里一软,抱着他的腰,“程樘,我不是珍贵的食物。”不用怕拥有不起。
程樘胳膊抬到一半又放下,用力咬了咬葡萄枝,英挺的眉皱起,低头看着她,眼尾张开,能看见清晰的双眼皮折痕。
陈茶仰头跟他对视,深情的桃花眼里只有他,“有一次,跟外公去大户人家送货,他家正在放一部外国的电影,恰好是男女主结婚的画面。外国人和咱们不一样,人家结婚在教堂,穿的是白色的婚纱。不拜天地,但是会互相对着上帝宣誓。”
程樘静静地听着。
“主持婚礼的神父问新郎新娘,愿不愿意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都对对方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程樘眼睛里瞬间起了风暴,嘴唇动了动。
“咱们国家的人不信上帝只拜天拜地拜父母。但是今天我也想这么问你,程樘,你愿意娶我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都会爱我如初,对我忠贞不渝吗?”
程樘毫不犹豫点头,“我愿意!”
陈茶笑了,“我也愿意嫁给你,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都对你一心一意不离不弃!”所以以后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
她脸上挂着笑,桃花眼里却是一片深情和认真。
程樘再也忍不住,吐掉葡萄枝,搂着她的腰低下头,薄唇覆上她的红唇。力道大到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心里因为她这番表白引起的滔天巨浪全融在舌齿间让她知晓。
他吻地没有章法,几次牙齿都咬到陈茶唇舌却连呼痛的机会都不给她。
好半晌,程樘才猛地推开她,别过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茶也没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程樘的手还撑在她腰上,怕是会腿软到站不住,咕哝了句:“早知道下午就坚持回家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谁知程樘竟然问她:“那……要不,现在走?”
陈茶:“……”
气得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秋后算账,“你现在着急了?刚才不是还想不要我吗?还是说你对我就只想着那啥?”
程樘任她拧,也不辩解,只是含笑看着她。
陈茶翻个白眼,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但随即她自己也笑了,心中止不住的愉悦,也笑的像个二傻子,想想又掐了他一下。
等陈茶掐够了,程樘搂着她坦诚:“其实也还想别的了!”
陈茶望着他,“嗯?”
“想怎么赚钱养你!”
“想出来了吗?”
程樘摇摇头又点点头,想法倒是不少就是没本钱,近乎无奈地低叹一声:“让你住这样的房子顿顿鸡鸭鱼肉我暂时做不到。不过,我想好了,等过完年我就去城里找个家具店打工。赚点生活费顺便学学这行业里的一些门道,比如挑木材怎么防坑。晚上还可以做做木工赚点外快。你不说想租旧学校开小卖部吗?回去我们就找村里谈……”
陈茶静静地听着程樘描述他们的未来。
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听他说很长的话,觉得这代表程樘是从心里接纳了她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而自己于他,是最特别的那个。
程樘是个行动派,一回村直接带陈茶去了村长家,说了他们想租旧学校的事。
村长的意思是村里以前没有租房的先例,需要先跟村里其他干部商量一下,让他们回家等消息。
回到家一开门就一股子冷意,跟外面比没有风而已。
陈茶忽然就理解了程樘“怕喜欢所以不吃”的行为。
李敏姑姑家的房间墙壁雪白,房间温暖,又大又敞亮。
他们的房间又破又小,满眼泥土,简陋的家具。
之前一直在这小破屋住习惯了没觉得如何。
这住了一晚好房子回来,对比之下难免心理落差有点大。偏那房子还是别人的,再惦记也没用。
也幸好好只住了一晚上,不大会儿就重新适应过来。
当天晚上村长给了回话,说旧学校的房子可以租给他们,五十块钱一年。
第一年不收租金。
因为土坯房有个毛病,时间久了不维护墙皮会脱落,里面的土坯砖也会损坏,再久就会坍塌。
如今那旧学校已经两三年没维护过了,墙皮脱落严重,屋脊上的瓦片也有些破损,到了下雨天房间会漏水。
所以今年需要他们自己重新修缮房屋来抵租金。
程樘二话不说就应下了,拿了钥匙带陈茶去旧学校那儿先看看。
因为以前是充作教室用,所以这五间房每一间都是单独隔开的。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陈设。每间屋子只有一面墙上挂着块已经很破的木黑板。
房间前后都有窗户,前面的窗户大些,后面的窗户小一些。
这房子要想住人怕是需要好好拾掇一番。
除了必要的修补之外还需要自己盘炕盘灶台,还好,之前学校需要生炉子留有烟道。
房子挺好,就是改造维修工程量会很大,难怪第一年不要房租。
这些困难都不妨碍陈茶开心。她拉着程樘一间间地看,细细地向他描绘这一间这里摆什么那里装什么,那一间要怎么弄,用来干什么。
她还想在门前空地上围一个院子,给程樘做木工用。
程樘认真地听她布局规划,只在必要的时候,嗯一声或答一个好字。
话很少,但陈茶说的他都听进心里记在脑子里了,也暗下决心努力满足她。
对钱榆村的村民来说,他们一年的工作时间是从开春到秋收。所以基本上过了正月十五等到化了冻才慢慢开工。
程樘和陈茶目前不以种地卫生,所以从李敏家回来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程樘骑自行车载着做好的两把圈椅,带着出去卖。
刚过了年大家都不太需要买家具,所以花了两天时间跑了很多个地方才卖出去。
做棺材剩下的木头打成的两把圈椅卖了四十块。
他用这四十块从隔壁村村民家里买了一棵品相不是特别好的柳木回来给陈茶打柜台。
柜台货架都是晚上打,因为白天他要去城里找工作。
虽然农民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工,但是做生意的基本年初六就开门营业。
程樘跑了几天终于在市里一家私人开的家具厂找了份临时木工的活,一天给五块钱。
“五块?村长不是说外头木工一天七块钱吗?”陈茶纳闷地问。
程樘没说话。
陈茶便知道这是老板欺负他现在腿有点瘸不好找工作压价了,安慰他:“也行!反正就是学经验的。大不了干几个月咱就不去了!”
于是自此程樘每天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去打工,晚上迎着月亮回来。吃过晚饭还会打一会柜台架子。
等他上炕睡觉,陈茶早已经沉入梦乡,累的。程樘去打工,陈茶也没在家闲着。
陈茶来钱榆村这么久,左邻右舍都混熟了,她嘴甜又会来事,跟邻居关系都还行,最起码借个推车什么的不会再被人骂。
知道程樘忙不过来,陈茶就自己借了个带斗子的小推车到坝北找红土往家推。
斗子是铁皮做的,长约一米宽六十公分深三十公分。
她力气小,每次只能装大半斗子,多了推不动。
就这么一小车一小车跟愚公移山似的往家运。
一天能推个七八趟,时间久了竟然攒了一个大土堆,修缮房屋绰绰有余,估摸着连盘炕和灶台都够用了。
只是两个人各忙各的,就没什么时间腻歪,每天也就是吃晚饭那会儿能说几句话,无非是今天干了什么,十之八九还是陈茶说程樘听。
最开始程樘晚上忙完还会忍不住把陈茶闹醒折腾一番,后来见她干活实在辛苦也不舍得再折腾她,算起来已经有段时间两个人没那做那事了。
一直到农历二月下旬的某天,程樘突然回来的特别早,还买了一只烧鸡回来。
陈茶纳闷地问他:“今天什么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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