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村民里, 有一个人家里有摩托车,他主动开口表示可以送陈茶去医院。
陈茶确定自己还不认识他,但是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道了谢匆匆跟着他回家骑摩托车。
摩托速度很快,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县里的人民医院。
陈茶在急诊大厅找到了程樘。
程樘额角上贴着纱布, 坐在长椅上, 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着, 扭着头跟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公安在说些什么。
那两个公安一个听一个写, 大约是在笔录。
陈茶心急如焚,又不好打扰公安办公, 只能在不远处徘徊观望。
好在没等多久那两个公安就结束了问话,陈茶冲到程樘跟前, 蹲在他面前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来回扫:“你怎么了?伤哪了?严重吗?”
程樘吓了一跳,看清是她目光霎时柔和,摇了摇头, 握住她在他身上摸索的手,还没等开口,旁边公安倒是先发了话, “同志,你别急,你爱人这看起来没什么事, 倒是废品站那几个人伤的不轻,还在里面包扎。”
陈茶抓住了重点,直接仰头问公安:“几个人?”
公安点点头, “大约八九个吧!就外伤而言都比你爱人严重的多。”
要不是双方人数悬殊过大, 只第一印象而言, 程樘倒更像施暴者。
早晨程樘一家家的废品站打问过去, 终于找到了自家的钢丝和弹簧。
废品站的老板一打眼就知道这么新的钢丝和弹簧被当废品卖了肯定来路不正。
他略一犹豫,还是利欲熏心什么都没问把钢丝按废钢铁的价收了。
每斤钢丝弹簧还多给了谭新建一毛钱。
反正这钢丝又不是他偷来的,只要他不问假装不知道他就不犯法。
废品站老板是真不傻。他知道这东西不能在手里久留,等谭新建一走立马打电话联系了五金店老板,用翻了几倍的价格把钢丝卖了出去。
程樘找到废品站,正赶上五金店老板带着人来装车。
程樘当然不肯让他们拉走钢丝。
废品站的人和五金店的人看见他只有一个人,走路还有点瘸,根本不怕他,还招呼了几个邻居过来一起吓唬程樘。
程樘并不怕他们,更不可能让五金店的人把钢丝运走。
推推搡搡间就打到了一起。
打架刚进入尾声,派出所的人按照陈茶提供的地址赶了过来。
当时只有程樘自己是站着的,其他人都躺在地上。
程樘一脸血污,浑身煞气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混战中,他有旧伤的那条腿不知道被谁用棍子打了一下,疼得他动弹不了。
一群人就这么被公安扭送到了医院,又借医院电话通知了陈茶。
陈茶听完公安的讲述还没等说话,就听见护士喊程樘的名字。
程樘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他是二次骨折,需要住院手术。
陈茶刷地扭头去看程樘,这才发现他额上有一层薄汗,脸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
二次骨折应该多疼?!
这个男人却没事人一样,一声都没吭。
刚才她太着急也没注意。
连公安都对程樘侧目,没想到程樘这么血性,还以为他没什么事,没想到是最严重的一个。
围殴程樘的那几个人,也有两个需要住院,剩下的人被带回派出所做笔录了。
给程樘办好住院的事,陈茶也去做了笔录。
村里送陈茶来医院的人叫孙志远。
陈茶让孙志远帮着把钢丝弹簧带回村里,林分别时,陈茶到附近商店买了两盒烟以及几个肉包子硬塞给孙志远,然后回了医院去找程樘的主治医生。
刚才人多太乱,她还没来得及仔细问问程樘的伤情。
医生指着片子告诉陈茶,程樘上次骨折应该就是暴力击打造成的。并且程樘没有好好的固定治疗,加上他一直不爱惜没养好,骨头本就愈合的不好,而且还有点歪。
时间再久点,程樘就是一个真正的瘸子了。
这次被那几个人用棍子打到腿上造成二次骨折,虽然受点罪,但是正好做个手术矫正断骨,这样休养好以后程樘就还是个健健康康的人。
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了。
陈茶虽然心疼他受罪,但是也没更好的办法。
她把这事跟程樘说了,程樘却不同意手术。
他惦记那些弹簧床床垫。
若动手术,伤筋动骨一百天,说什么也完不成那些订单。
再说打上石膏,他自己走路都费劲还怎么给买家们送床垫上门?
陈茶怎么劝程樘都不答应,陈茶又急又气又心疼,被逼无奈威胁他:“程樘,你要是真瘸了,我就不要你了!”
她这话说的突然,程樘没防备,脸上的错愕受伤毫不掩饰得暴露在陈茶眼中。
陈茶指甲掐进掌心,她知道这话伤人,尤其是程樘这种内心敏感的人,咬着牙别过脸不去看他。
程樘沉默了很久,不再反对动手术。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晚上陈茶留在医院陪程樘。
“程樘,医生说你这腿是被打断的,是吗?”
程樘知道她问的是第一次的腿上,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有人不想我回来。”
陈茶大惊失色,“这什么年代了他们竟还敢杀人灭口?这么无法无天?”
程樘倒是很淡定,“那地方太偏,失踪个把人太正常不过。”
这些年见得多了。
阳光普照大地,不照样有照不到的阴影?不稀罕。
陈茶听得心脏一紧,抓起他程樘手,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他的以前:“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知道被骗了为什么还留在西北?”
她原本不想问他这些,感觉像是揭他伤疤。
现在只想彻彻底底的了解他的过去。
程樘只说了三个字,“出不来。”
当年上了那面包车没走多远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也不是没挣扎反抗过。只是当时十八岁的程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有一身力气却没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和生活经验,根本斗不过那些人。
跑了几次都被抓了回去,一根麻醉针就被放倒在地。
后来那些人嫌他折腾,干脆喂了药一路不让他醒。
到了西北,想出来更难了。
那是真正得荒无人烟。
别说他好歹还是顶替了一个富二代的身份,就是真正的劳改犯在那边都是相对自由的。
整个待开垦区用铁丝网拦了一圈,上面缠满了铁蒺藜,到后来铁丝网上直接通上了电。
想出去基本等于自寻死路。
就算侥幸爬了出去也是九死一生。
他们那地方距离最近的村子都几百公里,沿途还有一片沙漠,没熟人带路根本走不出来。
而且昼夜温差很大,不被野兽吃了也得冻死饿死。
在里面好歹能活着。
对程樘来说,在哪都是干活,活着就行,其他也不是很重要。
陈茶听得心里酸酸涩涩,“你没跟那边的领导说你是冒名顶替过去的?”
程樘点头,“最初说过。”
那时候到底年轻气盛,当然会试图反抗。
可除了兵团的人,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去那么苦的地方?
说是开荒种地支援边疆建设,实际上跟那些劳改的人有什么区别?
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又苦又累,生活也没保障。
所以天天有人闹着要离开,装病装伤各种理由人家管事的领导都听麻了。
对他们来说,程樘这个“被骗替身”只是为了想离开编造的故事之一。
更何况,每个单位来的人里都有一个小领导,有这个小领导作证,程樘只能是个骗子。
那里通讯不便,书信也难,所以连查证都嫌麻烦,当地的管理者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分辨真假,有争议的一律按假的处理。
程樘好不容易熬满了五年,才终于出来了。
结果刚到所在辖区的火车站就被人套了麻袋。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了。
五六个壮汉硬是没能弄死他,只是他们下手太狠,程樘一条腿被打断了。
那些人一看不但弄不死他,自己还受了伤,完全占不了便宜,仗着对地形熟,撒腿就跑了。
“你腿断了没去医院?”
程樘听出陈茶的声音有些不好,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说实话,嗯了一声。
他身上就那点钱,不想花在医院,再说要真严重了,几百块钱哪里够?
所以程樘只在那个火车站附近,花了几十块钱租了一个月的房子,养了一段时间等腿不那么疼了,可以下地走路就买了车票坐火车回来了。
毕竟吃喝住再节省也要花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到了地方刚出火车站没走多远就碰见了陈茶。
陈茶眼泪滴在程樘的手背上。
程樘像被烫了下,坐直了身子,有些无措,“别哭!”
陈茶把脸埋进他掌心,小声呜咽,一边哭一边道:“我不是为自己哭,我是替你哭。”
在外流浪这两年,陈茶觉得自己特别不幸,老天爷对她不公平,为什么让她那么早就没了娘,还会被亲爹卖了?!
如今跟程樘的遭遇比起来,她简直是命运的宠儿。
程樘哭笑不得,用另外一只手在她头顶轻拍了两下,“我没事,真的。”
他不像其他工友,他没享受过优渥的生活所以也不会觉得在西北有多难熬,甚至觉得在西北的日子还挺好。
最起码没有一直骂骂咧咧不断找茬的张红艳。
尽管条件很差好歹能吃饱饭。
不过,如今再让他回去,他怕是吃不了那般苦。
因为感受过阳光的温暖,谁也不愿意再回阴暗之中。
陈茶就是他的阳光。
程樘动完手术,还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陈茶安顿好他,就回家收拾衣物和生活用品。
她换衣服时,装在口袋里的香椿掉了一些出来。
大半天过去,香椿有些蔫,陈茶本想扔掉,想起程樘瘸着一条腿爬到那么高的树上辛辛苦苦摘它们,陈茶又没舍得。
他之所以去摘香椿就是怕她吃不好。
这男人啊!总是说得少做的对,他的好,得用心品。
陈茶到邻居家问清楚了香椿的做法,回来用香椿炒了个鸡蛋。自己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原来做好的香椿可以这么好吃。
陈茶也没舍得吃,啃了块凉馒头,把香椿炒鸡蛋装了起来,给程樘带着。
等陈茶骑着自行车到医院已经暮色四合。
病房里很是热闹。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大人物住院了,这么多人探视。
十几个男男女女在程樘床前围了一圈。
其中一个正哭哭啼啼地诉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多不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要不要把9点这一章换到6点?同意的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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