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茶皱眉, 这都什么人?
她推开门进去。
倚在床头一直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程樘,听见动静掀了下眼皮,看见是陈茶, 嘴角勾了一下,眉眼霎时柔和。
那些人说的口干舌燥, 程樘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这会儿突然笑了, 所有的人愣了下, 顺着他目光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姑娘,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是这姑娘有点像逃难的。明明很瘦弱,却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压得腰都弯了。
他们看陈茶,陈茶也在打量他们,看清楚了他们的正脸觉得有些眼熟。
哦, 原来是废品站和五金店的老板伙计以及他们的家属们。
虽然到底没证据证明他们知赃贩赃,但是打伤程樘这事有人证物证还被公安抓了个现行。
他们不想受牢狱之灾,约好了跑过来找程樘求和解。
坦白说, 如果不是程樘因为之前的伤没好利索被他们误打误撞给弄成了二次骨折,那程樘才该是受伤最轻的一个。
只是伤得轻还是重跟谁对谁错没关系,他们再憋屈也是过错方。
陈茶表示要跟程樘商量一下, 把人都轰了出去。
程樘的意思是让他们赔钱私了,陈茶不同意,非要让他们蹲大牢。
也许关不了多久, 但是坐牢这俩字带给他们的影响绝对是一辈子的。
可目前的现实是, 程樘半月内都出不了院, 就算出院了也得打石膏再养几个月。
这样根本无法完成床垫的订单, 到时候还得赔钱。
而且是他们倾家荡产都赔不起的钱。
到时候程樘难免又得因为钱拼命。
一想到程樘不顾腿伤半夜坐在河边做木工那事,陈茶长叹一声,不情不愿地妥协。
英雄难过的除了美人关还有五斗米。
谈判这事程樘不擅长,陈茶却能剥掉他们一层皮。
最后商定结果是废品站老板跟五金店老板支付程樘的医药费,毕竟其他那些都是给他们打工或帮忙的。
除此之外还让他们一人掏二百块钱,并且让废品站老板和五金店老板在她和程樘有需要的时候免费提供货车使用。
八个人一千六百块,不是个小数目,陈茶却一点都不开心。
这是程樘用腿换来的,而且还有十六张弹簧床垫的订单不知道怎么办。
二百块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算少,但是比起坐牢则轻了许多。
那些人商量了一下也都同意了。
私了也是需要去派出所签字画押的,陈茶跟他们约好第二天在派出所见。
等给完钱一离开,这一行十余人就七嘴八舌纷纷咬牙切齿地咒骂陈茶。说她是妲己转世,蛇蝎美人。
陈茶隐约听见几句,不过并不在乎,妲己很美,这就够了。
等人都走了,陈茶把带来的生活用品归整利索了,把香椿炒鸡蛋倒进新买的铝制饭盒里,筷子递给程樘:“尝尝!”
“很好吃。”程樘干巴巴地夸她,把筷子又递回来,“你先吃。”
陈茶摇头,摸出另外一双筷子,晃了晃,露出一口小白牙,笑道:“一起吃!”
配着刚在医院门口买来的馒头和小米粥,两个人一躺一坐围着小小的床头柜边吃边聊。
依旧是陈茶说程樘听。
她怕他无聊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或者这两年遇到过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经历过的稀奇事。
程樘默默得听着,有时候看陈茶说到眉飞色舞还会含笑点头。
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时不时看他们一眼,一个大姐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小两口刚结婚吧?”
腻腻歪歪,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这种亲热劲也就新婚夫妻了。
两个人长得也惹眼,看着都让人羡慕。
陈茶含笑应是,把刚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给病房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分了分,“这两天大约还得麻烦大家搭把手。”
明天程樘就要做手术了,她就一个人,要照顾程樘还得跑上跑下的,少不了请人帮忙,先把关系搞好到时候有求于人也好开口。
陈茶这辈子第一次在手术室外等人。
坦白说滋味并不好受。
医院是个让身体健康的人都会压抑的地方。
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会不停地从心底滋生出来,自己吓自己。
会控制不住地想一些万一。
万一手术失败……
万一治不好……
万一……
陈茶摇摇头,晃掉满脑子的万一,在手术室外焦急的转圈。
为了不乱想,陈茶开始数数。
数着数着数忘了又开始胡思乱想,等反应过来又低头数地上的小花砖有多少块。
只是数了那么多数字,墙上的时钟才走了一格。
度日如年大约就是这滋味。
陈茶长长地叹息一声,把掌心的汗在自己的裤子上蹭了蹭,喃喃道:“程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她倒是不怕照顾他一辈子,只是怕程樘自己受不了。
终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医护鱼贯而出。
陈茶迎上去,“大夫……”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都哑了。
“放心!手术很顺利,好好休养以后跟健康人一样正常走路。”
陈茶眼泪刷就流了下来,弯腰朝医生鞠了个躬,跟着护士一起推着程樘的床往病房去。
程樘是局部麻醉,人很清醒,握了握陈茶的手,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陈茶摇头,抹了把眼泪。
程樘心里酸酸胀胀,很想抱她,却只能握着她的手道:“吓坏了?”
陈茶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没事就好!”
“以后不会了。”程樘承诺。
陈茶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以后不会再让她担心。
含泪笑笑,点了点头。
一边的护士看着都表示羡慕:“你们感情真好!长得也般配。”
好看的人在一起看着也赏心悦目。
废品站和五金店的人都赔钱了事,罪魁祸首谭新建却赔不起。
盗窃罪要不要判刑跟涉案金额有关。
那些钢丝弹簧谭新建卖废品虽然没卖几个钱,但是陈茶他们从厂里进货却花了四位数,恰巧就在定罪的线附近,单看程樘和陈茶怎么说。
村长领着谭新建一家人来医院看程樘。
谭新建他娘一进病房直接跪在程樘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程樘原谅谭新建,说他这么年轻就坐牢的话这辈子就完了。
陈茶冷笑一声,“你们怕坐牢我们就不怕?你们只卖了几十块钱想没想过我们需要赔多少钱?赔不出来钱坐牢的就是程樘了!怎么谭新建是人我们家程樘就活该让你们祸害?”
谭新建他爹当场回头扇了谭新建一个耳光,“你这猪油蒙了心的畜生!”
打完也跪在了程樘床前,“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樘子求你看在叔的面上饶他这一回行吗?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陈茶打断他的话,“这辈子还没过完说什么下辈子?我们饶了你们谁饶我们?你们别下辈子了,这辈子先还清吧?我算过了,这次因为程樘受伤我们大约赔人家差不多三千块钱,你们把钱付了,我们就不告谭新建了!”
谭新建一家三口都变了脸。
他们家要有三千块,谭新建何至于偷东西?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毒?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谭新建的娘捶胸顿足,哭声震耳。
陈茶冷笑一声:“那也是你们先要我们的命!”
程樘握着陈茶的手捏了捏,对谭新建他爹道:“叔,你们回去吧!”
意思这事没商量。
他们一家三口也不说话,就直挺挺地跪在程樘的床前,大有程樘不松口他们就不起来的架势。
程樘住的又不是单间,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床前跪着两个哭哭啼啼的长辈格外扎眼,惹得其他病人和陪床家属议论纷纷。
“杀人不过头点地!老人都跪下了,算了吧!”
“年纪轻轻,怎么心这么硬?人家都下跪了还不依不饶。”
“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会儿真不一样了,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再往前二十年有几个没受过冤屈的?”
“……”
病房说大不大,那些人又没刻意压低声音,想听不见也难。
谭家人见看热闹的都帮他们,哭嚎求饶的声音更大了。
陈茶冷哼一声,站起来转过身,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二十年前“受过冤屈”的老头,又看看陪在床边“心软”的家属们,笑了。
她目光四扫,没找到衬手的工具,反手抡起自己坐着的木椅子,向隔壁床走了两步。
刚才还高谈阔论满口仁义道德劝他们善良大度的人见陈茶面色不善瞬间都闭上了嘴,防备地看着陈茶,确切地说是看着她手中的椅子。
陈茶脸上带笑,每往病床前走一步,那两个病人和陪床家属就哆嗦一下。
她这表情活像电视剧里虐杀忠臣的苏妲己。
美是绝美,毒也是真毒。
“人要心口合一,言行一致。”陈茶掂了掂拎在手里的椅子,有点沉。“既然你们指责我们能这么大气凛然,那么我相信轮到你们自己,也能这么大度!”
隔壁陪床的老太太不由自主离开了病床往后退了两步。
留在病床上打着石膏的老头看了眼“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老伴,又看向陈茶,吞了吞口水,虚张声势抢先质问:“你想干什么?”
“反正你这腿也断了,我再打断一次,也给你们跪下,相信你们也会原谅我。毕竟你们都是这么心胸宽广善良又大度的人。”说完陈茶森然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凳子。
“啊!”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快跑!”
“医生!护士!”
“打人啦!”
连病人带家属各个惊慌失措,病房一片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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