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少当家条理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电话的另一头, 明先生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是从哪知道的孔明灯,就失去了和儿子的联系。
再打过去,独自出海的明少当家已经又消失在了不在服务区的远方。
明禄查好了从海上去找夫人的路线,看到明先生站在书桌前, 手里依然拿着电话:“先生?”
“阿禄。”明先生沉吟, “十五岁是青春期叛逆的年纪吗?”
明禄没有立刻回答, 若有所思抬了下眉毛。
……是不是青春期叛逆的年纪先不论,他们的船上倒是有个十五岁的年轻人, 做了一个月的准备,要去追星和交朋友了。
明禄没有暴露少当家的秘密, 放下手里的东西, 点了点头:“正好是。”
明先生放下电话:“怪不得。”
“去找夫人的航线规划好了,先生。”明禄适时提醒,“不考虑其他交通方式吗?飞机可比船快多了。”
“飞机有什么诚意。要不是太远了,我恨不得自己划独木舟过去。”
明先生挥了下手:“找到小兔崽子那艘船的定位,顺便过去把他抓起来。”
少当家的青春期和叛逆来势汹汹,但毕竟手段还嫩了些。
每艘船上都有gps导航, 当然也有定位装置,很容易就能确认一个人的位置。
即使没有这些, 船也总要泊港维修补给。对明家来说,要想在海上找到一个人,其实相当容易。
明禄有些惊讶,随即笑出来。
那艘船离开港口后, 船上的人已经很久没见先生这么说过话。
家里的每个人都固执,每个人都不肯服软。先生被那场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夫人的噩梦纠缠, 这个死结已经打了十几年。
谁也没想到, 少当家找到的新朋友竟然能意外让这件事出现转机。
“还磨蹭?”明先生回肘敲他, “快去快去……对了,什么是偶像?”
明禄:“不清楚,一种动物吗?”
明先生的中文也没好到什么都懂,同样也不清楚,索性不再多管:“能找到人就行……能找到吧?”
明禄点了点头,保证:“只要在海上,没有明家找不到的人。”
明先生相当满意,摆了摆手,坐会办公桌前。
不论有多着急,毕竟也没办法立刻就卸任,抓儿子回来只是顺路,去找夫人才更要紧。
明先生收心回神,催着明禄去找定位,自己给夫人写情书去了。
……
骆炽飞快冲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回到房间,发现明危亭正在露台处理电话卡。
听见他开门,明危亭就转头看过来。
骆炽知道他要问什么,跑到露台,主动把手给他检查:“没有弄湿。”
这么小点的伤,骆炽还是第一次弄得这么仔细。
说是对手上的伤仔细,其实也不完全准确……其实是喜欢那个创可贴上的画。
骆炽不想让创可贴上的船锚被水汽弄花掉,在浴室想了半天办法,裹了塑料膜又翻出来手套戴上,还把上来送睡衣的妈妈吓了一跳。
任霜梅对自家小朋友的脾气很熟悉,看到这个架势,还以为火苗不小心掉了一根手指头,紧张得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人抓过来检查。
骆炽自己也不记得伤在哪了,和妈妈一起小心翼翼揭开创可贴,找了半天,才发现了那个再晚点处理就痊愈了的小伤口。
谨慎过度的火苗小同学被妈妈笑得耳朵通红,埋在妈妈肩上不肯抬头,正准备热腾腾地抬腿跑掉,又察觉到格外温柔的力道落在头顶。
“没有任何事是火苗的错。”任霜梅摸着小朋友的脑袋,蹲下来认真告诉他,“遇到讨厌的人不是我们的错,被纠缠也不是我们的错。”
任霜梅猜到了任家那些人都说了什么,也多少能猜到骆家这些天是怎么纠缠不休、怎么把好赖话都毫无底线地拿来说给一个孩子听。
所以任霜梅也把这些话都明确地说出来,明明白白讲给骆炽。
“火苗没有给妈妈添乱,一点都没有。”
“是妈妈把火苗抢回家的。”
“妈妈想永远跟火苗在一起。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
任霜梅和小朋友一起拉勾:“妈妈想跟火苗一起保护我们家。”
有些小硬汉,虽然对着骆家人沉默坚决,对着要把自己送走的任家长辈也冷静地不肯妥协。但被妈妈牵着手拉勾、抱着妈妈不放手的时候,手臂上用的力气就超级紧,整个人都烫成了个小开水壶。
任霜梅拿过吹风机给小朋友吹头发,陪着他聊了很多天,讲和明危亭的妈妈过去出门玩的事,又约好了一定找机会带着火苗去骑马。
小开水壶送走了妈妈,一个人坐在浴室的通风口,多花了点时间才恢复沉稳,一路哼着歌蹦回了房间。
……
骆炽回过神,晃了下脑袋,跑到窗口吹了吹风:“在看什么?”
“画。”明危亭问,“是要送去展览的?”
骆炽摇了摇头:“怎么会。”
他今晚恰好还没练习,搬过椅子坐下,拿起画笔,给明危亭解释:“要展览的话,那要画得非常好才行。”
骆炽给洗笔筒里添了点水,问新朋友:“你看过画展吗?”
“没有。”明危亭摇了摇头,“邮轮上有随船画师。但他们的那些画,我不认为比你画得更吸引人。”
骆炽忍不住笑出来:“你这个叫‘偶像滤镜’,要改。”
明危亭又学到了个新词:“偶像滤镜?”
“滤镜就是处理图片的时候,加的一些特殊效果,让图片变得更好看。”骆炽给他讲,“偶像滤镜就是说,你……要追我的星。”
骆炽还没被人追过星,耳朵不自觉热了热,轻咳了一声,声音也小了点:“……你就觉得我什么都好。”
“其实不是这样,比我厉害的人太多了,我还要学很久练很久。”骆炽说,“不过我想,我将来也会变得很厉害。”
按照那位创始人爷爷的要求,骆炽前段时间一直在练基础,还有很多地方不算到位,依然需要大量的练习。
这张画是他最近用晚上的时间画的,不是要交的作业,就只是睡前的练笔,还没想好画完要怎么处理。
明危亭点了点头。
他理解了骆炽的意思,稍一思索,修正了自己的说法:“有很多比你厉害的人,比你厉害的画。”
骆炽大大方方地点头:“对。”
“还有很多人比我的吉他弹得好。”骆炽给他提建议,“其实你可以不追星,我们就做好朋友。”
“我们要做朋友,我也要追星。”明危亭点了点头,“我还没有说完。”
骆炽愣了下,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世界上有很多更厉害的人和事。”明危亭说,“但在我的世界里,最厉害的是你,我觉得你什么都好。”
他的中文还不完全熟练,虽然发音已经足够标准,但每句话都一板一眼,说出来的话也完全简单直白。
骆炽正准备调色,被他猝不及防夸得怔住,心脏在胸口咚咚直跳,脸上迅速烫起来。
骆炽热腾腾地站起身,把画笔扔在旁边,抓过杯子喝了几口水。
明危亭看着他画的画,又问:“我可不可以买下来?”
画面的内容其实并不特殊。蓝天、白云、阳光、一望无际的草原,在草原上驰骋的人影,说不出和其他风景画有什么区别。
明危亭对艺术方面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这幅画和别的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觉得看起来非常舒服,搭配的颜色和描摹出的笔触轻易就能抓住人的视线。
“不用买。”骆炽相当大方,“等画好了就送你。”
他把水杯放下,揉了揉还发红的耳朵,也弯着腰和明危亭一起看这幅画:“对了,这里面还有你的妈妈。”
明危亭立刻反应过来:“画的是夫人和我母亲?”
骆炽点了点头:“等着。”
他跑到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本又大又厚重的相册,拉着明危亭一起回到房间,靠着床坐在地毯上。
骆炽打开相册,给明危亭讲这些照片的来历,又翻到其中一页,给他看上面镶嵌着的那几张照片。
照片上其实看不出人的长相,因为距离太远,画面又太广阔——但拍摄的人技术很好,身形依然能够看得非常清楚。
天广地阔,碧蓝的天空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雪白的云被风拨着点缀其间,日色在翠绿的草地间流转。
两道策马疾驰的人影就在这片景色里,都穿着红白色的劲装,跃过了一条清凌凌的蜿蜒河水。
骆炽抱着相册给他看:“是不是比我画得还酷?”
“不是同一种感觉。”明危亭的偶像滤镜依然相当坚定,“照片潇洒,你画得酷。”
骆炽咳了一声,热腾腾埋下头,从防护罩下取出照片,仔细擦干净,塞给明危亭:“这张也送给你。”
骆炽一直最喜欢这张照片,可惜当时只抓拍到了一张,景点的摄影不提供底片,翻印又总像是缺了些什么。
也是因为这个,骆炽才会想要把这张照片用自己的视角画出来。
明危亭怔了下:“不是很重要的照片吗?”
“是很重要。”骆炽抱着膝盖想了一阵,认真点了点头,“我本来想,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家,就把这张照片也偷偷带走的。”
……
他想要偷偷带走的其实还有很多东西。
刚被妈妈带回家的时候,骆炽因为做了噩梦,不小心弄伤了妈妈,就曾经想过自己不该留在这里添乱。
那时候他打的包袱还很小,只打算带着妈妈给他买的玩具、最喜欢的几张照片,再带上十块糖和十包方便面就够了。
后来想要偷偷带的越来越多,可能要一辆车那么大的空间才能全藏进去。
再后来,他连妈妈也想一起偷偷带走。
“……然后有一天,我忽然想通了。”骆炽轻咳一声,“我不用全都带走,我只要不走就行了。”
他也从没给人讲过这么幼稚的过往,摸了摸后脑勺,不大好意思:“是不是特别幼稚?”
明危亭摇了摇头:“每天都想着一个人怎么活下去,都在为没有家做准备,不幼稚。”
骆炽微怔,轻轻眨了下眼睛,就又笑出来。
他不再提这些事,轻轻拍了下明危亭的手臂,把照片塞过去:“没关系,我已经不用靠这些才能活下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很缓,却又异常坚定,像是远比这个年纪要成熟沉静不少。
明危亭看着他,沉默一阵,还是郑重道了声谢,伸手接过这张照片。
“妈妈本来也想带我出门玩的,但忽然要出差,要谈一笔生意,还要再去一趟这个地方。”
骆炽把相册合上,忽然想起来:“对了,你的妈妈是不是也住在这附近?”
照片的背面印了地址,明危亭刚查过卫星地图,点了点头:“非常近。”
骆炽的目光一亮,准备建议明危亭写封信或是做个礼物,让妈妈一起帮忙带过去。他正要开口,身旁的朋友忽然站了起来。
骆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抱着相册跟着抬头。
明危亭按亮手机屏幕,确认过禄叔发过来的消息。
父亲走水路,大概要一周左右的时间,会到达距离母亲最近的港口。
明危亭问:“夫人坐飞机去吗?”
骆炽应了一声:“明天的飞机。”
他其实还没坐过飞机,这次要赴约跟朋友一起出门玩,不能和妈妈一起去,还有些遗憾:“大概三个小时到。”
海上的时间通常都漫长,明危亭还没听过这么快的速度:“三个小时?”
骆炽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我也想坐飞机。”明危亭征询他的意见,“我们能和夫人一起出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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