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灯市千灯明如白昼,街上人影攒动。
黑压压的一片,周鸾只打马到了街头看到这摩肩擦踵的架势就皱起了眉头。
她是来赏灯的,又不是来赏人的。这黑压压的一群走在其中还怎么看灯,怕是灯穗都看不着,抬头就是人脑袋。
周鸾正坐在马上正是满面愁容,那边厢穆寒年便追了过来。
“不若找个地方先喝喝茶?等到再晚些人少点儿的时候再出来赏灯?”穆寒年提议道。
周鸾闻言,又拿眼寻了一圈,倒是瞧见一家茶馆,但是瞧那茶馆里似乎也坐满了人,甚至好些人都搬着马扎,就坐在茶馆门前喝着茶。
“都挤不过去。”周鸾嘟囔着道。
“那家呢?”穆寒年指向一家店。
周鸾顺势看去,只见一家装潢雅致的店面正矗立在十余步外,那店门口还挂着两个通红的大灯笼,即便是在灯市的千种灯火中也能一眼瞧见,只因那两个大灯笼实在太过艳红,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可不知道怎么的,街上逛灯市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绕着走过去,直躲的那个大门远远的。
“这是什么个情况?”周鸾奇道。
“可能是这家店收费太过昂贵,所以寻常人家不敢入内?”穆寒年猜测道。
周鸾点头深以为然,翻身下马扯了缰绳牵住马头,望着那店,道:“咱们不算寻常人家,我出来可带了不少银子,咱们只管进去便是。”
“少当家说的是。”穆寒年憋着笑,跟在她身后道。
两人刚到门口,那门口侍候的人便扬起极近谄媚的笑。
其中一个人瞧见周鸾牵着马,赶紧上前殷勤地道:“这位客官,我来帮您牵马。我们家店可是有专门的马厩的,牧草也是最新鲜的,保证您家马吃得好睡得香。”
还有这种好事?
周鸾狐疑地问:“需要多少银钱?”
那人满脸堆笑道:“不需要银钱的,只要客官进到店内再花些买酒钱便可。”
“我的马可不要给我弄丢了,不然端了你这……”周鸾威胁到一半,突然想到不知道这家店名,这才抬头念着那写得龙飞凤舞的牌匾:“玉花楼?”
“客官您就放心吧!”那看门的看准周鸾松手的时机,赶紧将那缰绳给扯了过来,忙不迭地向里面喊:“两位客官,里面请!”
周鸾就懵着被从里面走出来的女人给拥了进去。
入室,她方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地方。
玉花楼……不就是衡阳县最大的花楼吗?!
瞧着一堆一堆围上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周鸾就忍不住打喷嚏。真的,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儿太浓了,要是光是一个味道就也还好,可每个姑娘似乎都想展现一下自己的性格,于是那身上什么花香味儿都有。
玫瑰味儿、栀子花味儿、桂花味儿……杂七杂八的香味儿叠在一起,熏得人脑瓜仁儿疼。
周鸾赶紧掏出兜里的一枚银锭,转手便塞进一个姑娘手里,直让她去寻这儿的妈妈,叫她寻那妈妈过来,再给她和穆寒年一间雅室。
对了,穆寒年那厮呢?
想到这,周鸾转了一圈,才瞧见穆寒年正躲在她身后不远的柱子后面躲清净。
可这是什么地儿?红粉骷髅版“盘丝洞”啊!好不容易来个俊郎君哪会逃过纠缠?
眼看着穆寒年就被一艳粉衣衫的女子给拦住,再瞧他望向这边求助的样子,周鸾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呸!活该!谁叫他把她推出来当门使,这下摆脱不得了吧?
穆寒年那头儿确实有些焦灼。
“小郎君,你真俊啊。瞧你那样子是第一次来吧?没事,没害羞,奴家准保伺候好你的。瞧你长得这么俊,奴家今日就收你半价吧。”那艳粉衣衫的女人便丢着手绢边抛着媚眼说道。
穆寒年往后退了两步,待闻不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儿,才道:“不好意思了,我和朋友来的,今日不想……”
“啊呀,你这小郎君可真不识趣,都半价了都不成!那付一成吧,一成总归可以了吧?”女子继续还价道。
穆寒年嘴角抽搐了几分,差点儿绷不住直接一个手刀敲晕面前这女子,可见周鸾正看着他,他又寻不到机会下手,只能言语推拒。
“不好意思,那个是我朋友,我去找他了。”穆寒年指着不远处被一群女子围住的周鸾,飞速绕过拦在身前的艳粉女子,闪身到周鸾跟前。
周鸾这边刚回了头正跟着赶过来的妈妈说话,就觉着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她回过头正瞧见穆寒年那张俊脸,只是那张脸看起来好像有些黑。
“诶?你怎么走到我身边来了?”周鸾说着又好奇地看向之前穆寒年躲的那柱子,只见一个粉艳艳的姑娘正跺着脚瞪着这边,也不知是瞪着她还是瞪着穆寒年。
“咋还把人家姑娘给惹到了?”周鸾好奇地问道。
穆寒年不答,转脸便掏出银子扔向那花楼妈妈,吩咐对方给他们两个安排个雅室。
他的声音冷冰冰地道:“雅室,离人群越远越好,安静些,不需要安排姑娘,别打扰我们两个说话。”
那妈妈许是见多了古怪客人,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接过银钱放牙见咬了咬,然后便喜笑颜开照顾着两人朝二楼走去。
周鸾随着花楼妈妈的脚步一起踏上了楼梯,等登上二楼才瞧全这玉花楼的全貌。
原来这玉花楼整体呈圆形,一楼当间便是一丈来高的台子,台面中央是彩绘旋子花,当间有穿着清凉露着肚皮跳胡旋舞的舞姬。
台下皆是一个个圆桌子,桌子上满是菜肴酒水,而客人边都坐着个娇艳姑娘。谈笑的、喝酒的还有玩骰子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而周鸾也终于在亲眼见着之后才懂得何为那“销金窟”。
而二楼雅间则雅致了许多,只听一扇扇门里传出来的皆是丝竹之声,还有些软软糯糯情意绵长的曲调咿咿呀呀地从门缝里钻出来。
周鸾听着那曲儿,倒是身子酥了一半。她趁机瞧向走在旁边,明显也听了去的人,可她刚瞧过去,穆寒年那双微沉下来的眼便侧过来对上她的视线。
看着那明显沉闷的双眼,周鸾却觉着奇怪。
明明她一个女人听这小曲儿骨头都要酥了,怎么瞧着他还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就像没事儿人也就罢了,为何她还从他眸子里看出了一丝……无趣?
周鸾被自己观察到的噎到了,到嘴边嘲笑的话也噎了下去。
太没意思了,怎么会有不动漪念的男子呢?这个世上不可能有。
看黑虎岭上,就别说那个恨不得醉死美人乡的于安虎,就说那个和玉琴天地不知为何物的蒙召吧,也不见他就有多老实。
周鸾鼻子灵,从前不知事时便曾经在蒙召经过时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儿,且那脂粉味儿可是一段时间换个味儿的,现在想来肯定也是好几个女子的脂粉味儿了。
就算除了于安虎和蒙召,其他的小喽啰也有事没事谈一些荤话,一听就不知在风月场打过几回滚儿了。
可偏偏面前的这个男人,现下明明在脂粉堆儿,却好似对这些个提不起一丝兴趣似的。
“嗯,他应当不是个正常男人。”周鸾心中如实想道。
几年后,周鸾再忆起当初这想法,只觉自己当时太过单纯。这男人确实不正常,他就特么是头狼,就盯着她这片肉啃!此事暂且不提。
且说现如今。
二人都长了一只狗鼻子,便是进了雅间关严了门,仍觉着鼻尖萦绕着脂粉气,闻着这味儿就觉得胸闷喘不过气。
穆寒年与周鸾对视一眼,直接站起身将窗纱撩开推开轩窗,刚打开轩窗便觉沁凉的风吹进室内来,冲散了屋子里那股明显腌入了味儿的脂粉香。
周鸾瞧着穆寒年还是沉着的脸,便开口解释道:“咳咳,我不知这里是花楼,若知道就不会进来了。”
“唔。”穆寒年吱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
可周鸾瞧他那样儿却又觉着不对味儿来。
明明她才是黑虎岭的少当家,而眼前这人论身份不过算是她的随侍。哪有随侍给主子摆脸色的道理?
周鸾又咳了咳,决定找回场子。
“要说此是该赖你,若不是你说这儿人少,我才不会不清不楚地来这地儿。”周鸾对于自己这半晌才挑出来的刺表示很满意,她翘起二郎腿摆起少当家的谱子来。
穆寒年却是挺上道的,躬身作揖道:“是,怨在下。”
“哼。”周鸾扬了扬下巴继续道,“看你认错态度不错,本少当家这次便原谅你了,再有下次看我不拿鞭子抽你。”
穆寒年低头应着,嘴角却趁周鸾看不见的时候往上一挑。
自从与周鸾初见就被她命手下打个半死之后,许是那时他形容狼狈瞧着似乎也瘆人,周鸾就觉着在这事上他绝对是怕的,于是从那以后就非常喜欢用抽鞭子来恐吓威胁他。
周鸾半晌没得到穆寒年的回应,憋不住挑起眉毛,问他道:“怎么,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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