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鸾仅是沉默了一会儿,便启唇反问他道:“可若是命没了,又如何成全天下大义,你又如何为死去亲族报仇?”

    “此时此刻饿死倒是成全了你的义气,可这除了你一人身死又能改变什么呢?是能让你全族活下来,还是能将夷人赶出东隅?”

    她这边问一句,那边灰扑扑的头便低下一分。

    周鸾知道她所问的字字句句怕是都往眼前这年龄相仿的孩童心口处戳,可她仍还是最后往上补了一刀。

    她又反问他道:“怕是都不能吧?”

    周鸾一连串的反问,可谓是字字见血,扎得那灰头土脸的孩童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那孩童低头思虑片刻,再抬头漆黑的眉头又拧到了一起。

    “可黑虎岭……”眼前黑漆漆的孩童显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只是心中依旧有着顾虑,“毕竟是恶事做尽,我若是真去投奔……”

    周鸾自是意识到他其中的顾虑,只是学着从前殷家学堂的老学究一样,摸着下巴老神在在地道:“你若是个正直的,不管是何种身份,都会尽力保持着内心的度量不是吗?”

    脸上脏兮兮的孩童挠了挠头,似乎是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反倒是忘了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只咧开嘴露出与面庞反差巨大的白花花的一排牙。

    只见他笑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到底多大年岁?我怎么觉着你这话好像是耄耋之年才能说得的?”

    小周鸾被他这么一笑,顿时也忘了旁边就是尸山恶犬,反倒是像被点着了的油桶一般直接炸开,恼怒地道:“那我倒想问你是男是女?怎地说起话来像个没牙的老婆婆?”

    两个孩童,终于在此刻露出了原本总角之年该有的样子。

    可两个人涨红着脸扯着脖子对骂了会儿,一阵凉风吹过裹挟着腐臭与血腥扑卷而来。

    两个孩童这才意识到,两人争吵到底在什么地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跑!

    跑出这个盛满了血腥的巷子!跑出这个夷人随时会折返而来的地方。

    两个孩童拼命地跑着,一前一后,却也很快拉开距离来。

    浑身脏污的孩子腿上的伤太过严重,就算是拼了命的跑也只能坚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且他那似乎也不叫奔跑,而是将那条伤腿拖着,几乎在用另一条腿在地上艰难跳着前行。而跑了这一会儿他又饿了这么久体力流失得极快,眼看着前面的人越跑越远,偏偏此时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

    小周鸾在前面跑着,但也显然被身后的马蹄声惊到,这才意识到方才一起跑的孩童竟然没跟在她旁边。

    她转过身才看到巷口扶着墙捂着胸口深深喘息的孩童,毫不犹豫往回折返扯了他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整个人往前跑。

    直到身后的马蹄声再也听不见,两人才停了下来,他们挪到了还算“干净”的巷子里,周鸾再看不到那尸山血海才稍稍松了口气。

    平缓了呼吸半晌,她才有模有样地抱拳道:“周鸾。”

    那脏兮兮的孩子也有样学样抱拳道:“孟云。”

    两人互通了姓名,又学着戏文中的那样互相抱了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怕是此生也就这一遭遇见了。

    可就这般分开不到半个小时,两个小人儿又聚到了一处。

    只是一个是“押”来的,一个是“绑”来的。

    忆到这儿,一切又戛然而止。

    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点点细雨坠落其中扰乱了暂时的平静。

    周鸾抬起衣袖欲遮那雨水,却觉周遭略暗了暗,她抬起头瞧见一把青面竹伞,那伞柄是湘妃竹的,那竹子上的瘢痕好似沾染了血泪。

    周鸾只需凭着那握着伞柄的手便能认出来人是谁,她苦笑了一声只笑自己竟然招惹了这么一匹中山狼。

    “周鸾,跟我走吧。”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一般好听得紧,可是如今这声音听在周鸾耳朵里却无端的寒凉。

    他说:“孟云,我不得不杀。”

    他说:“周鸾,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

    周鸾摇了摇头,其实她不需要什么解释,穆寒年做的一切行为,就算换做是她也会同样这般做。

    孟云对她这个少当家可谓是忠心耿耿,且在黑虎岭上也算是有些威望的,更关键的是便是被穆寒年端了匪山之后,只要他还活着,也定会重整旗鼓将黑虎岭抢回来。

    既然是威胁,又如何留下祸端,还不如直接铲除了去。

    周鸾理解他的行为,甚至身处他的位置会与他做的一样,但一开始的阵营就不同,她无法做到原谅也无法真正的理解。

    她只知道,一个总角之年就交下的友人,就在刚刚被此人挑翻在地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他与她两个人一开始就各自站在天平的一端,一个是将门后代一个是匪窝义女,中间是不可跨越的沟壑,天生就是敌对的。

    可就是真刀真枪的打一场,也总比这样阴谋阳谋的用着好些。

    周鸾无法接受一个人如此处心积虑的欺骗她,况且……还是一个她颇有好感的男人。

    “跟我走。”穆寒年重复的说着这三个字,伸出右掌递给她,就好似在给她选择的余地一般。

    周鸾没看他,甚至不想推开他的手,她怕自己一沾上他的手,胃里就会无端的泛酸呕出来。

    “杀了我吧。”周鸾平静地道,“杀了我黑虎岭更没了翻身的可能。”即便是别人想夺回这黑虎岭也没了足够正当的名义。

    既然穆寒年将孟云杀了,那樊氏等人怕也难逃此等命运。那最后名正言顺夺回黑虎岭的怕不是只有她周鸾一人了。

    他伸出的右掌轻颤了一下,又慢慢收了回去,她听到他说:“周鸾,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周鸾咧开嘴角,想要讽笑他此时此刻的装模作样,可是她连笑的力气都没了,整个脸,或者说整个身子,都如同倒下的沉木一般,木僵僵的无法动弹。

    她想站起身,可腿僵得要命,一个趔趄向水面扑去,腰身却被人攥住往后一带,那力量大得惊人,只是那样轻飘飘的一带,周鸾整个人便被带着撞进他怀中,后背被他身上的甲胄硌得生疼,可她却麻木得像是感觉不到这疼。

    “周鸾。”他低声喃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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