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见同伴垂头丧气的回来,藤原姓的阴阳师问道。
“上面的任务太难了,那小子根本不受诱惑。”同伴唉声叹气。
一边心疼地把咒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断地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擦着擦着不免眼里流露出贪婪。
“这可是个好东西。”
他说着,感到面子挂不住,突然恼怒道:“那家伙居然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给我扔了,更别提听我说完话!”
“宿傩看不上的,威逼利诱根本就不可能,别想了。”藤原姓阴阳师说道,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路边树下的少年咒术师,对同伴摇了摇头。
“那是菅原公唯一的学生,菅原道真手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宿傩会看得上你这种东西?”
藤原阴阳师说道:“人家的见识可比我们广多了,省省吧,还不如想想怎么激怒他。”
“难。”同伴说,“禅院大人的意思是他不主动出手,他们禅院家还依附天元,对我们藤原根本不会言听计从。”
说道这里,连为首的藤原姓阴阳师都不由得有些烦闷。
区区一个历代不久的禅院家居然敢这样对待曾经摄关之称的藤原,这根本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再去试试。”藤原阴阳师站起来,趁着这个短暂的休憩时间决定做点什么。
他们已经出来好几天了,根本没找到机会给菅家宿傩泼污水,这不免让几个收到主家任务的藤原分支十分着急。
再过一段路程他们这些一级咒术师就会分开各自执行各自的任务,如果不能抓住机会,宿傩恐怕就要分到他们追不上的地方去了。
而且他们这些一级咒术师本来就有要务在身,各自负责的一级咒灵实力不可小觑,更遑论分心出来对付宿傩。
也是禅院没用,如果能快点瓜分贺茂家在阴阳一道上的地位,藤原根本就不用派人出来近距离想办法暗算一个元服没几年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崽子。
“好。”同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摸着手里的咒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往树下去。
见那人离开他才低下头,目光迷离地看着手里的咒具,干涩的嗓音低声念叨着什么,一声又一声几乎是痴迷地把脸贴上去。
影响人心的负面情绪似乎在无声无息的萦绕其中。
几刻后,藤原姓阴阳师也阴沉着脸回来,喊了一句同伴的名字,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见同伴这个模样也不奇怪,只是说道:“宿傩真是和他老师一样油盐不进。”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咒术师,按揉着鼻梁,不知道为什么脑袋像扎针似的疼痛一瞬间上涌,他怕惊动旁边的人,只能小声抽气缓解疼痛。
“至于这么麻烦吗?”
“没办法,想正面对付宿傩太难了,他可是一级咒术师。”藤原阴阳师冷声说道:“不要当宿傩年纪小就可以随意轻视,就算你轻视他,也别忘了他身后是谁。”
“不就是菅原道真吗,我知道。”
同伴不以为意地说道。
“是整个革新派,蠢货。”藤原阴阳师睨视他身边的那名同姓咒术师,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人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和他平起平坐的。
“时平大人为什么抢在这么早的时候通过宿傩的一级咒术师审批?还不是因为阴阳寮里除了贺茂,再多的就是菅原一系的术师,不早点动手就没机会了。”
“在菅原道真眼皮子底下怕是谁都动不了他的软肋,外调这次机会是时平大人、也是我们藤原一系唯一抓住菅原道真软肋的机会。”
藤原阴阳师沉下心来,阴鸷的目光扫过那边树下刚刚和他呛了两声的少年咒术师,眼里的妒忌之意溢满于心。
太年轻了,又太有才能了。
那小子见过的东西太多太广,根本不会骄傲自满得意忘形,捧杀的作用低到谷底,而且他最近的亲人就是人类咒术师顶峰的菅原道真,藤原根本别想从咒术上压宿傩一头。
“那怎么办?”同伴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在他那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藤原阴阳师回答道,他转头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把一个被绒布包着的东西塞进同伴怀里。
“什么东西?”
同伴好奇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枚御守?
御守的款式很单薄,和宿傩那一身称得上华贵质地的衣服截然不同。
“我花了点手段才拿到手的,感觉应该是宿傩在意的东西。”藤原阴阳师引诱似的,低声对同伴说道:“我不懂咒术,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同伴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咒力过渡到御守上,而下一秒,之前感受到过的那股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作开始不受控制,眼睁睁看见自己僵硬地抬起手,咒力不由自主的在掌心聚集成术式,然后——
“喂。”
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手死死地扼制住,他瞪大眼睛,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
他知道这个声音,刚才他还听过。
面前的樱发少年皱起眉头,赤红色的瞳孔厌恶地看着自己,他说:“没人教你拿别人东西要说一声吗。”
而远处正是刚才还把东西塞给他的同姓同伴,藤原姓咒术师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偶然。
只要能让宿傩动手杀人,无论谁先动手,只要一口咬定人是宿傩杀的,宿傩必然会被冠上诅咒师的名头。
这样对菅原道真、对革新一系都是一个重大打击……
他是主家用来激怒宿傩的弃子。
…
宿傩愤怒到了极点。
那枚御守是很丑,没什么技术含量在,但那是他那个老师修修补补送给他的东西,除了名字之外菅原道真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蠢货。”宿傩一只手掐住咒术师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瞳孔里溢出杀意。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的?”
被死死掐住喉咙的咒术师僵硬地朝他发起进攻,宿傩意外地看向他,辨认出的这是什么情况。
“看来你们这是下了血本啊。”宿傩嗤笑道:“这样的咒具都拿出来了。”
珍惜之物被损坏,宿傩心情尤其糟糕。
骨子里的暴虐让宿傩手里的力量重了三分,正是这样激进的咒力迸发,让被惊住久久不能回神的藤原阴阳师反应过来,故意大声喊人。
“宿傩!你怎么能对同僚下手——”
“闭嘴。”
咒力凝聚而成的斩击狠狠地擦过阴阳师的头顶,连着帽子齐根削断对方的头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宿傩五指一收,用咒力封死对方的嘴巴。
他没有下死手。
因为就算宿傩再恼火也会顾及到家里那个在朝为官的老头子,宿傩是来寻找生得领域的灵感的,不是来给家里添麻烦的。
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咒力压迫对两个成名已久的术师来说居然如临泰山压顶,藤原阴阳师趴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大口大口的喘气,干涩到犯呕的喉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就是宿傩……
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
宿傩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御守,小小的一个躺在手心里,绳子又断了,宿傩把御守拆开,果不其然,只是简单符纸写成的结界术依凭碎成几块碎片。
心里抱怨着家里的老头子在做御守的时候为什么不加固一下御守本身,老是惦记着那点术式作用。
少年‘啧’一声,嫌恶地扫过那两个术师,转身打算离开。
“哇!果然是这个!”
很突兀的感叹声响起,宿傩猛地回头,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样的僧帽禅衣……
宿傩认出来了:“芦屋道满?”
“是我,好久不见,宿傩。”芦屋道满强忍五脏六腑之间咒力契约翻腾的痛苦,可他不在意,芦屋道满扫过宿傩手上破损的御守,不由得大笑一声。
“想对付你可真难,不过没关系,你已经没有可以倚仗的靠山了。”
守株待兔已久的僧人术师赞许地看了一眼那边惊惶的两名藤原术师,故意抛出这两个人窃取宿傩身上的防御的效果出乎意料。
那枚和宿傩格格不入的御守果然是菅原道真的手笔。
芦屋道满坐在树干上,眸子里全然是对宿傩的恶意,眼睛却是笑着的,笑着看向这个受到最好的保护,一切前路平坦的少年术师。
他说。
“菅原道真死了。”
下一秒,带有雷霆万钧之势的咒力直直地冲向芦屋道满,宿傩冷漠的睨视他:“不可能。”
芦屋道满咯咯笑着,一边躲开宿傩的攻击,“是因为最近菅原公的势头太盛啦,所以必须除掉他,诅咒师才能入主京都,藤原才能摄关。”
“所以他死了,谕令自裁,要我给你看看他的遗物吗?”
僧人术师高举一张纸片,宿傩瞳孔收缩如针孔,手掌握起的拳头在手心掐出血印而浑不自知。
那是他留给老师的纸人式神。
不可能有人能从菅原道真手里把东西抢走。
只可能芦屋道满说的话……
不可能。
宿傩反驳自己的猜想。
菅原道真很强,绝对不可能被杀死。
但如果是天皇谕令……
也不可能。
他的老师只效忠于已经退位的宇多法皇,而非当今的醍醐天皇。
“不信吗,那我说一说主要原因吧。”芦屋道满自顾自的问着又说着,两个年龄相差甚远,但实力相差不大的术师隔空交手,激烈的咒力碰撞出层层罡风吹倒大片树木。
“你有没有听说过京都大阴阳师贺茂忠行做过一句国卜?”
芦屋道满在树倒塌之前跳下来,敏捷地躲过宿傩的攻击,他笑嘻嘻地说道:
“‘咒术盛世会诞生一名所有术师联合起来也无法杀死的「诅咒之王」,其特征即是「两面」。’”
宿傩的动作停滞住,瞳孔紧缩死死地盯住芦屋道满。
而芦屋道满呛出一口血,他抬起手掩饰自己的虚弱之处,面不改色地激起宿傩心中最强烈的负面情绪:“是的,你暴露了,他为了袒护你被阴阳寮判定为诅咒师,身死道消,不复存在。”
“这就是证据。”
纸人式神安静的躺在芦屋道满手里,他的手一倾,便飘飘忽忽地滑落,成为地上的一卷尘土。
暴怒吧,宿傩。
芦屋道满注视着少年咒术师的咒力越来越不稳定——
怪异的躯体挣破咒力掩盖,和内心不可置信的心情一起分涌而出。
紧接着,两面、四手。
眼里深藏着怒不可遏的火焰,宿傩周身的咒力简直要突破一级咒术师应该有的力量。
芦屋道满在一阵阵能刮得皮肤刺痛的咒力迸发中心猖狂大笑,好像看见了他梦寐以求的咒术盛世一般。
对,就是这样!
不枉他为了窃取让宿傩相信的信物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死在菅原道真手上。
只有利用你才能彻底激怒菅原道真,让他不顾一切与整个平安京为敌。
菅原公啊。
芦屋道满痴痴地笑着,眼里映出冲天而起的咒术火焰,熊熊燃烧好像要吞没一切那般狂妄且凶恶。
如果你的学生成为了预言里那个被世人恐惧的「诅咒之王」,你还会一如往常的包庇他吗?
你会再一次放弃你的革新、你的咒术你的苍生大业,去袒护一个诅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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