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郎的话让长泽时礼一下子坐直身体, 他猛地看向森林太郎,发现年轻人的眸中藏着锋锐傲骨,态度也如他铿锵有力的声音那般, 毫不畏惧地回视他。
这是继任者的态度。
但还不够,还没有逆流而上, 从血海深处爬上尸山巅峰,将利刃抵住前辈的要害,亲口宣誓要接下fia的罪恶与荣光。
只有这样长泽时礼才能放心让森林太郎承接港口fia。
长泽时礼控制住嘴角上扬,难得的拿出以前对付乌丸遗族的劲头, 掩饰住喜悦,故意摆出一副冰冷的笑意“这些问题的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
“我爱横滨,你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为这个城市做出过更多事情的人。组织、与特务课的交易、包括你这个少主在内都是我为这座城市留下的遗产。”
长泽时礼尖锐地点破那份未尽之言“林太郎, 我觉得你的问题不应该是什么是首领的内核, 也不该是我爱不爱横滨, 而应该是——”
森林太郎抬起头,他看见了父亲眼里的戏谑,不服输地要主动说出, 不约而同地在此刻异口同声
“在我/您眼里,森林太郎究竟有没有承港口fia的能力, 有没有接替我/您继续守护横滨的资格。”
森林太郎的前半生里充斥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港口fia,另一个是横滨。
横滨是一切的根源, 因此正冈子规建立港口fia,招揽夏目漱石, 收养森林太郎;因此正冈子规选择面向战争, 夏目漱石离开港口fia, 森林太郎将在正冈子规的授意下继承港口fia。
但森林太郎受到的教育完全不符合一个fia应该有的, 他所见所闻让他去当横滨市长或者神奈川知事绰绰有余,但要是说来继任港口fia,总觉得会差了点什么。
像正冈子规那样杀人不眨眼,只要经历得够久了森林太郎也能做到,但他直觉他差的不是手段,而是另一个东西。
于是林太郎提起了另一件事“老师在离开组织之后来找过是,他说,要我一定继承您的事业。”
“他那是怕我死在了半路,想保住你进而保住横滨。”长泽时礼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以此为支点斜靠,百无聊赖地用另一只手把玩桌上的钢笔“和我说说,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我说我能做到。”森林太郎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你不行。”
长泽时礼斩钉截铁地否定“抛去身份,像你这样有学识有手段的人有一大堆,他们或许还能比你多出武力、金钱又或是其他什么优势,而更加突出的一点就是他们想要我身下这个椅子的决心。”
长泽时礼换了个坐姿,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惜付出生命身染污秽的决心,你有吗?”
林太郎停顿了两秒,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打断“看吧,你犹豫了。”
“我确实打算把港口fia交给你,森林太郎。但也仅仅只是交给你一个职位而已。”
“我是在一片混乱里挑起烽火的胜利者,我名下的每一个追随者,包括你的老师夏目漱石在内谁不是才华横溢天赋出众,你想不费一丝一毫力气就继承到他们,还有我累积了一辈子的荣耀?不可能哦。”
长泽时礼的眸子里透出笑意,金瞳里反映出年轻人内心逐渐窜天而起熊熊燃烧的野心,但他并没有把这份喜悦宣之于口,而是继续拨弄这堆火焰,亲眼看见星火以燎原之势膨胀
“你不够格。这就是我的回答。”
森林太郎的大脑仿佛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这样的撞击没有让他昏聩,而是骤然清醒过来。
他明白自己缺的是什么了。
他学的是正冈子规的果决和夏目漱石的手段,自以为缺的是父亲的认可,以为只要正冈子规点头自己就能成为同样伟业的主人。
但就如同钻石经历多方面打磨才能展现出靓丽的一面,任何人的成长都不是单方面被人认可的。
“看起来你找到了自己的不足,那要接受我的试炼吗?我可以为你一些不错的帮助。”长泽时礼从林太郎脸上得到了令他满意的表情,开始谋划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推测林太郎需要的时间不会长到战争结束,如果是战争结束之前还不晚,他还有富余时间去处理特务课那些麻烦事。
没想到森林太郎摇摇头,语气坚定“我还没有准备好。”
正在想着怎么安排好大儿的长泽时礼愣了一下,他上下打量森林太郎“这是你迟来的叛逆期么?”
“不,我只是想走出名为父亲的避风港。”森林太郎否认,“您与特务课合作,又有老师在内务省,而且港口fia的势力范围大到我无论去哪里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在这里我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森林太郎顿了顿,他问道“您爱我吗,父亲?”
“当然。”长泽时礼颔首,他温和地笑了笑,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冷锐“我爱我的孩子,从始至终。”
森林太郎又问“那您会允许我离开吗?”
长泽时礼没有说拒绝也没有说同意,他问道“战争期间你去哪里都不安全,哪怕是史诗般的超越者在此时也只能与死亡和恐惧作伴,你想去哪?去享受氯气弹和硝烟的味道么?”
“但是最有效不是吗?”森林太郎笑着回答,他就知道他的父亲能明白他的想法。
“对死亡的畏惧,以此贪婪的向上爬,想要获取更多生的渴望,是最快锻炼意志的途径。”森林太郎毫不畏惧地直视长泽时礼,这一次他绝不愿做一只幼鸟,匍匐在长辈的臂膀下
“请您拭目以待,我会向您证明我不是您驯养的宠物,我的人生我会自己争取得来,不需要任何人施舍。”
…
森林太郎离开办公室之后,长泽时礼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本的姿势靠在椅子里,对着不远处的落地窗发了会呆。
这会长泽时礼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最后这个从来不靠尼古丁掩饰情绪的人打开抽屉,抽出一根烟叼嘴里。
‘啪!’
刺出的火星滞涩的躁动了一下,熄灭了。男人又用力地按了一下,才让火苗明明灭灭地从手心钻出来点燃。
再深深地吸上一口,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儿,烟圈打着旋儿缓缓掠过面庞后消散。
外面灯火辉煌,万般壮阔,港口fia庇护下的横滨顶着战争时代的压力一直在走向繁荣。
「你就这么放任他离开你眼皮子底下?」系统轻轻的飘下来,小心翼翼的落到宿主头顶上。
它有点担心森林太郎,还有点担心它的宿主。
“什么?”
闻言,本来还沉默不语的长泽时礼回以一副不敢相信的夸张表情,“被我套了这么多话之后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你居然还敢信?”
「你又骗我……不对,你连你养的孩子都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长泽时礼笑得前仰后合,不小心被呛了一下,手里的烟像是闪烁着的红色星火,和燃起的轻烟一起分散了系统的注意力。
系统叫嚷道「喂!」
“认输认输,知道你不经逗。”长泽时礼咳嗽两声,这才停住笑意,转头去看窗外的亮了十几年的辉煌灯火。
系统哼哼两声,转念一想又把话题拉回来「他不会打算上战场吧?……你真的不怕他死在哪个旮旯角里吗?」
“前线有特务课的人。”长泽时礼抖掉烟灰,让升腾的烟雾遮住眼里的情绪,“林太郎的异能不适合冲锋陷阵,哪怕上最前线他也会选择后勤方面,这点你不需要担心。”
“而且夏目漱石很清楚林太郎的重要性,横滨有我这个掌权者本来就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我死了之后没有林太郎这个顺位继承人,横滨会发生的事情他绝对不想看见。”
「这么说他还是没离开你的视线?」系统松了口气,宿主嘴里细思恐极的威胁言论在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不关它的事,安详躺地就好。
长泽时礼摇了摇头,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把人当没有血肉的任务目标的冷漠态度“你看见林太郎眼里的光了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刚刚学有所成,他会思考,会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告诉曾经掌控他人生的人自己已经长大了。”
长泽时礼吐出一口烟雾“他想问我什么是首领,想问我为什么把港口fia的地位提升到盖过我所钟爱的城市,但这些我回答不了他,他只能自己找。”
“未来之路虽说不会像几十年前我过的那样艰险,但我不希望看见他哪天囿于对利益的蝇营狗苟,沉湎在我给予他的美梦里,这是名为亲情的泥淖,冲破了这层束缚才叫成长。”
长泽时礼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森林太郎是港口fia少主,享受和我同样的罪名。他继承的不止是权利,还有我在横滨做过的那些不可磨灭的罪孽。我很开心他有这种想法。”
“我又不是不会让位,安心啦。”
长泽时礼无奈地耸耸肩,“就是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特务课套来的异能武器,我还打算让林太郎先接触一下的。”
「我呸,你就没让我安心过哪怕一次!」系统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它问「你想怎么样?」
面对这个他还没想过的问题,长泽时礼摸了摸下巴,随意举了两个粗糙的例子
“如果他学的夏目漱石更多,我希望他借助我对他的纵容,和他与各个干部之间的联系来架空我。”
“如果他学的我更多,我希望他利用我在横滨这么多年的声望缺陷,还有他自身身为少主的条件便利来篡夺我。”
“能不能成功看他怎么想,反正我就坐在这里,他迟早会回来的。”
系统卡壳了,磕磕巴巴的问「你要他挑战你?」
“是。”
「那你不怕他输了吗?要知道你如今的成就仅仅以森林太郎的能力他未必能够从你手上夺下你的组织。」系统开始跳脚,在桌上气得飞起,「任务啊任务!你要拿成年人的阅历欺负初出茅庐的小孩么!」
长泽时礼瞥了一眼系统,耸了耸肩“那就只好请他带着被长辈如同喂食襁褓中的婴儿那样,吞下被咀嚼过的食物般的耻辱,以失败者的身份登上首领的位置咯。”
系统颤了颤,跳都不跳了「……你这话说得好恶毒。」
长泽时礼把烟按进烟灰缸,将血腥混入烟灰之中熄灭,金眸中却闪烁起星星点点仅剩的温柔,“不要小看林太郎嘛,我相信他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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