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座钟敲响九次,天花板微弱的光线变作刺目的红,提醒玩家即将进入游戏。

    感官被强行剥夺,时间的概念随之丧失,他们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只能在逼疯人的死寂之中等待、等待、等待……直至虚假的知觉灌满大脑。

    终于,死一样的寂静被打破。

    四周嘈杂起来。

    或沉重或轻巧的脚步声,金属撞击声,难以捕捉的快速交谈声,通讯器接触不良的电流声……

    “喂!喂!”

    0336连声呼喊,想唤醒茫然无知的少年。

    这孩子一看就是新人,第一场游戏,大概吓坏了,傻傻愣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0336不是个温柔的人,更没有耐心照顾新人。以他一贯的作风,早该使用物理手段,让对方清醒清醒。

    可现在……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观察着眼前的陌生人,神色谨慎又惊异。

    透过破裂的纱窗,有“光”照进来。

    0336讨厌“光”,这座废弃大楼密闭、灰暗、阴冷,但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会突然加进一束“光”,虚假、空洞、惨淡的“光”,告诉玩家现在是“白天”。

    莫一白安静地倚靠着墙壁。

    莹莹薄光披在他身上,照耀出一层近乎透明的水色,美得摄人心魄。

    0336心脏停跳了一秒。

    他从来不知道游戏里的“光”这么耀眼,下意识闪开视线,不敢细看。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退缩的一种表示,在科洛西姆任何时候都不能退缩,他生硬地转回视线,冷冷淡淡问:“系统发给你的身份卡,看到没有?”

    莫一白不说话,安静地望着他。

    0336扯开一个笑,露出温和的表情,半哄半骗说:“你的卡是什么颜色?”

    他想趁新人不明白状况,诈一诈身份。

    0336以为自己很温和,但气势已经咄咄逼人了。

    而这恰巧是莫一白习以为常的交流方式。

    每次做听力测试,他回答慢一点,老师总会发火。他不想老师生气,努力想要听懂。

    卡,颜色……

    他抓住其中几个音节,但是拼不成句子,只好微笑,等待老师重复这个问题。

    0336脸上伪装的笑容逐渐消失,冷冷注视他。

    “听着,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你如果没有蠢到极点,就尽快完成新手指引,这是系统给你最后的怜悯。科洛西姆容不下蠢货,再一脸痴痴呆呆的蠢样,迟早死在这个鬼地方。”

    莫一白茫然地睁大眼睛。

    他听不懂因为老师说的很快。

    句子可以听清但他没有笔和纸记不下老师说的东西。

    头有点痛。

    老师说完也没有重复。

    为什么听力测试会这么难。

    0336冷冷说道:“看来你不需要队友。”

    照理说,扔下这一句,他就该走了。

    可是这个新人,总让他产生莫名其妙的情绪,莫名的迟疑,莫名的退缩,莫名的……担忧。

    太漂亮了。

    也太柔弱了。

    如果把人丢在这里,绝对活不过一个晚上。

    他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严肃地问:“你是什么身份?”

    还是没有回应。

    0336耐心告罄,转身离开。

    莫一白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

    老师生气了。

    他想让老师别走,再问一遍,再问一遍他就能听懂了。他会努力学的。

    但老师不会停下来等他。

    没有人停下来等他。

    他一点点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光明将他淹没。

    一楼大厅,几个玩家顺利集合,聚在一起探索地图、搜罗物资。有人发现0336情绪低沉,半开玩笑说:“三六你干嘛呢?心不在焉的。”

    0336冷冷瞥去一眼:“管好你自己。”

    这是他们在科洛西姆的信条。

    管好自己。

    换言之,没有谁需要对另一个人的安危负责。

    那个新人,是生是死,撑下来还是疯掉,都不是他的责任。

    这时,走廊上的老式广播亮起绿光,滋滋啦啦乱响。

    “咳咳,能听见吗?能听见吧?嗨~”

    处在变声期的男声跟个公鸭似的嘎了好半天。那么粗哑的嗓子,愣是喊成了千回百转的调子,尾音甜蜜而又荡漾。

    废弃大楼诡异地沉默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握紧手中的武器,脸色难看得像是生吞了二十斤营养膏。

    那个甜腻腻的声音说:“亲爱的,我来找你了哦~不要乱跑哦~”

    公鸭嗓卖力拧出温柔的腔调,听起来十分滑稽。

    但说话的人是0095。

    他们只觉得恐怖。

    有人不受控制打起冷战,有人声嘶力竭骂脏话:“草!死变态又在发什么疯?”

    九五才不管其他人感受如何,一心为“朋友”考虑,热情洋溢讲解游戏规则。

    “这轮游戏我们刷到的地图是研究所,生化研究所,故事背景就是研究失败、病毒泄露啦~

    “一共十二名玩家,三个感染病毒的变异者,九个普通人。

    “普通人要逃离研究所、找到并杀死变异者;变异者要隐藏身份、杀死所有普通人。

    “我抽到的身份是……普通人,你如果变异了记得跟我讲哦,我帮你把他们全杀了——”

    众人:“……”

    0336安慰说:“往好处想,九五不会说谎,他应该没有变异。”

    众人:“……”

    并没有被安慰到!

    那个疯子不管是队友还是敌人都超级可怕啊!!

    十二名玩家分散在研究所各个角落。

    分散着。

    被迫聆听九五的指控。

    “——我是好人,我不会伤害你。他们不一样,为了赢积分,他们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你要小心,不要理他们,那些人脑子有病的。”

    “死变态说我们有病!谁才是神经病他心里没点数?!”

    “唉呀,跟神经病计较什么,随他去吧。”

    类似的对话在各个楼层都有发生。

    莫一白抱膝坐在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发呆。

    墙上有人说话。

    “——我在找你了,马上就找到你了。你不要乱跑哦。”

    不要乱跑。

    他听懂了,乖乖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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