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c内。
“叫远见医生去码头!”公藏对弓子道。
他话音未落,澄美报告,“一号战机编队抵达目标坐标,未发现其他人类军的踪迹,目标没有可疑行为。”
公藏沉吟了半晌命令道:“继续监视,让机械海鸥着舰,试探一下。”
机械海鸥刚落在甲板上,破破烂烂的舱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映在了alvis的大屏幕上。
那男人绕过甲板上被festu人类军炮火打出的裂隙,走到海鸥面前。
“久闻大名,冒昧拜访。我是日野道生。”年轻男人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语气平静。
cdc里几位年长些的工作人员齐齐愣了下。彩乃喃喃道:“日野?是日野洋治的儿子?”
屏幕里的男人说完,弯腰一把抓起了那仿佛惊呆了的机械海鸥。他咧嘴一笑说:“我带你们见一个人。”
alvis里众人的目光随着道生的规律起伏的脚步进了船舱。
道生往下走了两层,拐了几个弯,才在一扇位置诡异的水密门前停下。道生把海鸥放在自己肩上,双手握住转轮用力转了几圈,然后使劲儿一推,异常厚重的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这间舱室经过特殊处理,里面没信号。你们把镜头拉近看吧。”道生压低声音道。
摄像头后的众人第一时间就把镜头拉到了极限。漆黑狭小的房间正中横放着一个圆柱形的舱体,透过厚厚的舱壁和里面稀薄得近于无的金色气体,大家看到了一张瘦削的侧脸。
是真壁一骑。
虽然变了不少,但五官轮廓依然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公藏立刻道:“诺伦出动,尽快把这艘船带回来。让医疗中心做好准备,去码头待命。”
虽然假冒一骑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总士的反应做不了假,公藏想。而且即便人类军研究出了针对单个向导进行精神攻击的方法,他们也占着主场优势,公藏把一直悬着的心往下放了放。
史彦听着通讯器里cdc传来的消息,看见几架诺伦从他头顶掠过,向着海天一线上隐约可见的黑点飞去。史彦让总士靠在自己身上,他望着岛外,眼中的迫切几乎要溢出来,心里乱成了一团,简直顾不上总士的情况了。
湿热的海风吹在总士脸上,总士觉得自己被塞进了一个盒子里,周围空气凝滞。窒息感夺走了他对四肢的控制,总士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了□□,渐渐下沉,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他上方,随着鳞片上的棕色越发明显,白龙的挣扎肉眼可见地无力下来。
史彦把自己的视线从远处的黑点上撕下来,他将总士佝偻着的身体舒展开,再抬头时就看见急奔而来的远见医生等人和全副武装的特勤队。
医疗中心里几乎每个人都是总士的老熟人。他们训练有素地收集了一系列数据后,三下五除二就把总士放进了便携式充气舱,并将向导专用舒缓剂的浓度调到了最大。然而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任他们试遍了总士用过的所有药都没能挽回颓势。虽然总士对很多药都产生了耐药性,但这次连他近期还能用的药也统统失了效,医疗团队像被打了一闷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总士的精神力和精神图景一直不健康,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女神之岩,一直安静沉睡的乙姬似乎感受到了岛上焦躁不安的情绪。时隔多年,她再次睁开眼,人工子宫的舱壁随着她轻轻摆动的手脚缓缓打开,殷红的培养液汩汩而出,流了满地,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平时异常敏锐的警报装置此时却安静如鸡。乙姬跨出舱室,赤l裸的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动了动脚趾,细细体味了下这种触感。这是乙姬十几年来第一次用自己双脚站起来。她从装备柜里随便扯了一条灭火毯,随便裹在身上慢慢走进通往室外的电梯。
诺伦在乙姬的控制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遇到驱逐舰后,诺伦将整艘船包裹在其射出的特殊力场里,以此为其加速,终于赶在总士的精神力彻底枯竭前将一骑带回了龙宫岛的范围内。
龙宫岛的大气是r,而乙姬是r的一部分,她的意志和r的意志相伴相生、互相影响,她也因此可以控制龙宫岛上由r支撑运行着的一切。
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走出电梯,风吹过她尚且湿着的黑色长发和光裸的小腿,让她打了个喷嚏。这些新鲜的体验愉悦了她,她嘿嘿笑出了声。她只笑了几声,随即抬头看向一骑的方向,她视线似乎不受岛内地形的阻隔,能清楚地看到那艘驱逐舰。
乙姬缓缓抬起手,在她感受着手臂肌肉动作的同时,整个岛都随着她的动作轻微震颤起来。几十公里外,已经进入伪装镜面的驱逐舰里,一骑也跟着抽搐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码头上,总士的情况也随之稳定了下来。医疗中心的人额手相庆,远见医生脸上的笑却只是一闪而过,她看着白龙直挺挺伸着脖子朝向岛外的样子和它棕色的鳞片,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乙姬放下手,轻呼了口气。她接入了电梯里的通讯系统,直接连通了公藏的通讯器。
公藏听到那声“爸爸”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个稚嫩的女声,她用软软的声音、平缓的语调说出的这两个字,像一柄锋力的剑,瞬间把公藏刺了个对穿。这是他的小女儿,不论因为什么,这个女儿都被他留在冰冷空旷的女神之岩中将近十年。公藏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活着。
他以前不敢多看一眼乙姬,如今她来向自己讨说法了吗?
公藏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醒了……”公藏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句开场白了,但他精于计算、运筹帷幄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
“嗯,我在女神之岩外,坐标已经发过去了,请派人来接我吧。我刚出来,还走不了太远。”她没有停顿,一口气把重要的事都交代下,“人类军的船不是威胁,也不必担心总士和一骑,他们现在没事。先让千鹤把一骑接回来,我的事不着急。去迎接船上的人吧。”
“好……我马上派人去接你。”
“嗯。”乙姬干脆地切断了通讯,靠着岩壁坐下来,双手环膝把头抵在膝盖上。r是维持这座岛正常运转的基石,她的意志就是岛的意志,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就是这座岛的神,但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乙姬裹紧了毯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公藏听着通讯器中传来的嘟嘟声,心中思绪虬结,一时哽得他说不出话来。他放下通讯器深吸了口气,才对沟口简单交代了几句,又让医疗中心分出人手去接乙姬。这个时候,史彦可以不在、可以去码头等着一骑,但他不可以。
码头上,总士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他人虽未醒,但已经安稳地睡着了,看不出任何异常了。远见医生接到了cdc的通报称乙姬不仅醒了还自己出了人工子宫。她恨不得立刻去看乙姬,但一骑和总士这边也着实让她放不下心。不过乙姬说他俩没事,远见医生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远见医生让人把总士送回了医疗中心。他们原本以为总士精神体和精神图景的异常是他和一骑间未完成的绑定导致的,但当时他们不知道一骑还活着。现在看来问题的根源可能在一骑身上。如果他们能搞清并控制住一骑的状况,总士的问题可能就迎刃而解了。远见医生看着已经进港了的驱逐舰,眼里充满了希望。
驱逐舰靠岸时,沟口已经带人将码头围成了铁桶。医疗队也做好了准备,等就在不远处。道生双手高举站在船舷边以示无害。沟口带着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举着枪登舰后才发现,道生身后还有五个身着人类军军服的青壮年男女。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也都举着手,而且面色平静、神色放松,像是知道龙宫岛并不会对他们怎样。这几个人身后是一群惊弓之鸟般身着便服的挤在一起的人。他们虽然没到面黄肌瘦的程度,但也不怎么壮实,显然经历了不少波折。沟口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八十人左右,年纪都不大,还有不少孩子,年岁稍长的人里其中竟然大半都是挺着肚子的孕妇,还有几个带着颈环的,显然是向导。
“人都在这儿了。还有一台灵知型法芙娜在船舱里,我是唯一的驾驶员。如你所见,我们毫无威胁。”道生挑着嘴角,对眼前黑洞洞的枪口视而不见,笑得漫不经心。
沟口拨开众人走上前,盯着道生看了半晌。他目光犀利如剑,仿佛能把道生刺个对穿。
“沟口叔叔?我听我爸爸提到过您。”道生说着放下手来,还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惊起了一阵咔啦咔啦上膛声,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沟口闻言咧开嘴笑了,却没阻止特战队员端枪的动作。
“没想到洋治还会提起我。”沟口一向不拘小节,他眯起眼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笑问,“他都说我什么了。”
道生脸上笑意更浓了,“他说您用自己的权限,查alvis里年轻姑娘的三维,被布伦希尔德系统发现,权限被封了一个月,连工资都取出不来,吃饭都得靠化缘。”
现场气氛一滞,众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忽然听到上司不甚光彩的八卦。两方人马或明或暗地纷纷将视线转向沟口,看他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沟口无奈地收起了枪,“都说了不是。是我查资料点错了而已。洋治这家伙毁我名声已经毁到新国联去了。”他说着朝身后举着枪的队员摆摆手,示意大家放松,但自己的眼睛依然盯在道生脸上。
道生一副好无所觉的样子,耸了耸肩继续说:“那就得问乙姬喽。”
沟口眉头一颤,没再说什么。
乙姬这名字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相关文件中仅以岛核二字代称,洋治恰好就是知情人之一。
沟口派人将仅有的五名穿着军服的人押上车,先送回alvis的拘禁室关押候审。只留道生在现场以备不时之需。沟口带人正要开始全船搜查,道生叫住他,嘱咐他不要轻易进一骑所在的隔离舱,否则可能危及一骑的安全。沟口闻言面色沉了沉,对道生微一点头,承了这个情,迅速带人把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个遍。
搜索结果让岛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正如道生所说,船舱里只有一台行将报废的灵知型法芙娜,除此以外军舰能用的弹药、枪支基本一概没有。战舰的壳子掩不住这艘船的本质,它差不多是个自带动力系统的大型漂流瓶,还能漂在海上已是万幸,对他们没有威胁。
远见医生和她的团队在确认安全后迅速登船。她让手下检查平民的情况,自己则按沟口所言,直奔道生而去。
“一骑是什么情况?”远见医生开门见山,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骑的情况,没余裕和道生这个老友之子寒暄。
“简单地说他现在是黑暗哨兵,腺体被切掉了一半,应该也没有精神图景。”
“什……什么?!”黑暗哨兵几个字把远见医生的脑子炸得空白一片,她捂住嘴退了半步,一时说不出话来。
黑暗哨兵十分罕见,它本身是一种病态的存在。导致他们成为黑暗哨兵的原因有很多,重伤和失去已结合的向导都是常见的原因。即便他们的能力让首席哨兵都望尘莫及,但鱼和熊掌无法兼得,这超乎常人的能力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黑暗哨兵无一例外都异常短命。他们的五感永远处于爆发状态,这对他们的肉l体和精神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巨大负担。即使他们有远超首席哨兵的自控力,如此巨大的消耗也很难让黑暗哨兵撑过两年。过于灵敏的五感带来的精神负担会拖垮他们的精神图景,身体机能也会在无止境的应激反应下崩溃。
这种情况下失去一半腺体意味着什么远见医生简直不敢想。而且道生说一骑应该也没有精神图景,是他的精神图景已经崩溃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远见医生来回张了几次嘴,却理不清思路。
他们就像沙漠中遇难的旅人,在绝望中挣扎着不肯放弃,终于看见了绿洲,然而冲过去才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一切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事情原委我之后再跟你解释,我建议你先去看看情况。龙宫岛如果还有什么能用的治疗手段就赶快用,他时间不多了。”道生说完朝身后的的特战队员点了下头。等着押道生走的特战队员,冲远见医生示意了一下,见远见医生点了头,才作势要带他走。走前,道生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补了句,“听说他还半结合了,如果那向导还在,就让他们见一面吧。”
道生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一阵唏嘘。他见多了死状惨烈的哨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从没拥有过向导。没有向导的哨兵就像暗夜中失去方向的船,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灯塔。他们中的大多数会早早地被无边无际的孤独之海吞噬。被留下的向导是什么样他没见过,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远见医生在原地呆了半晌才把自己被震到九霄云外的魂魄拉回来。她死死抱着指挥中心转达的乙姬的话,抬手狠狠地拍了两下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直奔舱门而去。
她把鞋脱在了甲板上,赤脚踩上了走廊里冰凉的金属地面。寂静逼仄的空间里只亮着零星几盏灯,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千鹤压低呼吸、放轻脚步走进隔离舱。舱室内四壁、天花板和地板都覆盖着抗噪材料,借着仪器发出的光,她看到了一骑长大了不少的脸和凹陷下去的脸颊。千鹤不忍多看,更不敢贸然打开圆柱形的舱体,只快速检查了舱体和周围的设备就逃也般地离开了。
当远见医生走回甲板时,史彦正在舱门外踌躇着不敢下去。
远见医生看见史彦一个字都没出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史彦看着她,表情愈发复杂,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焦躁也变成了沉默。
远见医生自知失态,快速抹了把脸道:“乙姬说没事……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对不起,我失态了。”千鹤努力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建议您先不要下去看他,细微的响动都可能给他的五感造成极大负担。我得去跟乙姬还有道生了解下情况,然后和团队讨论一下治疗方案。我们会加紧研究,一有进展就会通知您。先失陪了。”语毕她不等史彦说话就快步离开了。
史彦望着她仓惶的背影,心又往下沉了些。
alvis的讯问室里,公藏和道生面对面坐着。道生一直挂着的笑在面对公藏的时候淡了几分。他父亲经常提到皆城公藏这个人,日野洋治之所以离开龙宫岛跟与此人理念不合有关。当时的龙宫岛倾向于用伪装镜面技术四处躲藏避战,并积极研究人与festu因融合的可能性,试图以这种方式与festu存。但洋治认为一味避战不能长久,因此想要投入更多力量进行法芙娜研发。公藏是arcadianproject的发起者,龙宫岛的奠基人之一,身后一个财团的支持,而洋治只是名服务于arcadianproject的科学家。理念相左最终导致洋治离岛投入了新国联旗下,继续进行法芙娜研究。虽然在机体开发方面理念不同,但他们的矛盾也仅止于此,洋治是认同龙宫岛其余理念的,否则最初也不会加入这个计划。而且他与公藏的私交不错,相信他这个人,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冒险来龙宫岛。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说吧。”道生要求与他单谈,公藏同意了。发生了狩谷由纪惠叛变的事后龙宫岛也更加谨慎了。人心难测,从小在岛上长大的人有可能对他们拔刀相向,外来者不一定就不能成为同伴。岛为了保持人口等原因没有对被俘的人类军赶尽杀绝,而是在确保他们不会对岛造成威胁后收留了愿意留下的人,让他们成为了龙宫岛的一员,在岛上非核心区域正常生活。
“您真和我爸说的一样不苟言笑,皆城叔叔。”道生耸了耸肩,他的手被铐在了椅子扶手上难以动弹。
公藏没接话,起身给他松了铐。道生也不惊讶,他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什么情况?基地呢?船是怎么回事?”公藏看着他没形没款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连丢出了三个问题,脸色愈发阴沉地要滴出水来。
道生投降一般举了举手,也跟着正色下来。
“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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