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宇驾车走了一半, 觉得还是心有不甘,便叫住车夫,道:“停着, 等那英国公府的那女人走了我们再回头过去。”
于是车夫将车停在一边,见英国公府的牛车远去了, 又掉头往回走, 结果就和陈宴带的人迎面撞上了。
陈宴本来还担心王怀宇跑得太快自己不好找, 没想到对方迎面回来, 当即带手下进车厢把王怀宇连带着车夫一起绑了, 王怀宇大惊,自然是认出了陈宴,破口大骂:“你这莽人,怎么敢这样对我?”
陈宴蹲在对方面前,笑眯眯问:“你是王家哪一支的?”
王怀宇听到这话,原本发热的脑子突然就冷下来了——这可不是一个下人会问出的问题, 他定睛瞧着陈宴,问:“你是谁?”
陈宴见他不上头了, 便从车厢里随手拿了个布巾塞住他的嘴巴,又那坐垫上的缎子盖住了他的脑袋, 将他踢到一边, 转而望向车夫:“我看你们狂得很, 平常大约也是如此吧。”
车夫不知内情,嘴硬道:“我们主家,是越阳王太守家的大郎君, 如今已是十三曹的主事了。”
陈宴道:“哪一曹?”
太守是地方最高长官, 如此看来, 王怀宇他爹在王家应该是有些地位的, 十三曹是丞相下属机构,也是个要职。
车夫道:“东曹。”
陈宴笑道:“那可真厉害,我记住了。”
王怀宇已经察觉到不对,但无奈看不见,也说不了话,只好循着声音不断地抬脚踢自己的车夫,车夫却以为自己主子是生气正在催促他,更气势汹汹道:“我劝你快点放了我们,不过如今放了,我们也不会原谅你,但我主子刚说了,见你车上那女娘倒是长得不错,若是让我家主子收了做一房小妾,倒可以饶了你们。”
陈宴闻言,一呆,脱口而出:“你说哪个?”
车夫道:“自然是年轻的那个。”
陈宴一想,王怀宇认识王霁,说的自然不可能是王霁,便意味深长道:“可以,眼光不错,就是好大的狗胆。”
王怀宇完全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次恐怕是真惹到了难惹的角色,求生的本能叫他挣扎起来,含糊道:“我没说!”
车夫一愣,面露狐疑,而陈宴喃喃:“看来嘴堵得还是不够牢。”
于是又塞严实了一些,才拍拍手走了。
追上傅平安的时候,傅平安已经到了山腰,陈宴远远瞧了眼,陛下身影纤娜,举止雅致,乍一看,确实只叫人觉得是个漂亮的女娘,她忍不住笑了下,不过到傅平安面前时,就已经板住了脸,将刚才的事简单复述了遍,又说:“臣看着王怀宇,估计平日里也常做些欺男霸女之事。”
傅平安这会儿正有些头疼,因为弹幕吵得厉害,起因是有人表示要严惩王怀宇,便有另一波人表示这么点小事就严惩未免太过于小气,两边为此事发散开,一方觉得做皇帝被这么欺负实在憋屈,另一方觉得若是滥用权力就不是明君……
弹幕刷多了,还是耗费精神,傅平安揉了揉太阳穴,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直播间关了,听见陈宴这么说,便问了句:“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无凭无据,也不能只因这样的小事就污蔑人家。”
陈宴面露犹豫:“怕污了圣耳,要不臣偷偷告诉王尚书,叫她来分辨吧?”
傅平安道:“你直接说。”
陈宴便吞吞吐吐道:“那王怀宇的车夫说……觉得陛下长得漂亮……想要收作妾室……”
傅平安一愣。
【失眠的一天天:?】
【长安花:什么人啊!】
【孤星流浪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平安回过神来,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厌恶,连车夫都能替他说出这
样的话来,想来对方平时确实常做这种事:“回去便查查他到底是不是平常就这样。”
她又面露思索:“朕记得越阳太守是王安贞。”
王霁嘴里发苦:“是,是,臣小时候确实在越阳呆过一段时间,许是他还记得臣,臣却不记得了。”
【四夕:所以说,这种人平常肯定也做坏事啊,就应该从严处置。】
【影花流水:拜托,这是封建社会,你以为人人生而平等啊,八成世家都是如此,怎么,你全杀了?】
【夜间飞行:就因为大多数人都这样,就一个都不处理么?】
【一声扬:碰上他了算他运气不好,不行?】
【影花流水:讲道理主播还是皇帝呢,要不先把皇帝换下来?皇帝才是最大的毒瘤啊,要不主播早点去世?】
【七天:别偷换概念啊,有权力和做坏事是两码事,怎么没见陈宴做这种事啊?】
【影花流水已被禁言】
【失眠的一天天:快把这人拉进黑名单】
【芋泥波波奶茶:还是说,不能脱离时代发展和生产力去看待问题……也不能什么都宏观,这人就是坏蛋,还不能处理了?】
【平安宝宝真可爱:就是,就是】
【长安花:最近直播间好多奇怪的人】
【芋泥波波奶茶:我看首页好像有一次推荐了】
【孤星流浪者:当然并不是独|裁君主都只会带来恶政,如果君主足够明智,完全可以以独|裁君主的形式做一个民主君主。】
【上林:民主也有君主么?】
【孤星流浪者:就是最高领导人。】
傅平安的头更痛了,她怀疑也是因为太阳太烈,她干脆不再看弹幕而望向眼前的石阶,草木已经葱郁起来,石阶的缝隙中也有顽强的矮草,阳光将石阶照得发白,映着疏林的影子。
就在这时,有人从林中跳跃着跑出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洛琼花一脸惊喜地望着傅平安,说:“平安,你来啦?”
对方穿着妃色的薄衫,印着团花的褶裙,怀中捧着各色的花草,像只小鹿一样蹦到了她的面前。
傅平安顿时忘了正在想的事,惊讶道:“你怎么认出我的?”她不是戴着兜帽么?
洛琼花道:“我大老远就认出来了,别人走路都没你那么好看。”
傅平安闻言忍不住脸热:“这、这走路能有什么分别。”
弹幕也风气一变,变成了一片哈哈哈——
【白糖:哈哈哈哈她怎么那么可爱啊】
【尘沉:真爱粉了,连走路的姿势她都认识】
【聊赠一枝春:对对别吵了,今天不是出来玩和观光的么】
傅平安实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只有你一人么?”
“平生他们在山上——对啦,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嗯,就是有点不好看了。”
洛琼花举着变得有些稀稀拉拉的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傅平安今日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递给洛琼花:“我也给你带了。”
铜镜后面是精美的忍冬纹,正面磨得极其光滑,洛琼花拿起来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见脸颊上居然沾了土,脸色微变,连忙抬手用袖口擦掉了。
傅平安也接过了花,两人结伴往山上走。
洛琼花:“你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
傅平安:“只是怕人太多,路上拥挤。”
洛琼花:“是么,我好像没怎么被堵,晚点太阳就烈了,天太热了,不过山上会好一点。”
傅平安:“是我没有经验。”
王霁在一边羞愧地低下了头。
进
入山中,果然不热了,空气中浮动着草木萌发的清香,山林沉静,树叶沙沙作响。
若说缺点,便是人太多了些,稍走几步,便能见到有人围作一圈,烹茶煮酒,执扇吟诗作赋,傅平安看出今日的宴会与那日饮鹿宴不同,是比较散漫的。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霍平生等人,霍平生沈卓君与张启星一起坐在树荫下,而霍征茂独自靠在隔壁的树干上,看起来闷闷不乐。
洛琼花走到霍平生跟前,问:“霍大哥怎么了?”
霍平生撇嘴:“又不高兴了,我看他这官做得也没什么意思,天天比来比去,不曾高兴过。”
她话音刚落,沈卓君在身后用力揪了下她的袖子,然后冲傅平安这边使了个眼色。
傅平安稍稍拉开兜帽的薄纱,笑道:“做官不好么?”
霍平生瞪大眼睛:“陛……您……你真来了?”
沈卓君翻了个白眼:“那么大一个人,竟然看不见。”
霍平生挠头:“没注意,没注意。”
沈卓君道:“刚才霍大哥和他的朋友在一块呢,结果来了一伙人,对他冷嘲热讽,说——‘武夫就是武夫,就是跃了龙门,也还是要和下九流混在一起。’这话我听了都生气,霍大哥居然没回嘴,那伙人一走,他的游侠朋友也不高兴,就也走啦。”
沈卓君的声音又娇又脆,再怎么严重的事,被她这么一复述,也显得不算什么,更何况这听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傅平安望向霍征茂。
霍征茂一抬眼,也看见了傅平安,心里一惊,连忙过来了,傅平安见他一副要行礼的样子,忙说:“今日不拘泥于虚礼,你是怎么,我听平生说,你这官做得不开心。”
霍征茂瞪大眼:“这是没有的事,能做朝臣,是我梦寐以求之事。”
“那你怎么看着情绪不高?是有人得罪你了?”
霍征茂张嘴想说话,却又觉得这些事说出来显得很小气,便闷闷不乐道:“没什么,谢……嗯……谢关心。”
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聊赠一枝春:我倒是有点明白他的心情,他从前是没落贵族,想来心里也曾是觉得自己不是寻常人的,但如今虽有回到了他认为属于他的位置上,却发现哪里都融不进去了。】
【聊赠一枝春:其实贵族阶级早已把他抛弃了,他得重头开始。】
傅平安微微垂眼,面露思索,而边上张启星莫名感慨了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傅平安正想问,边上有人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傅平安扭头,见洛琼花一脸紧张,道:“你不要动。”
她紧紧抿着嘴,露出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然后将手伸到了傅平安的鬓边,柔软的手指像是清风抚过脸颊。
然后一捏。
随即她脸上的神情突然就轻松了,缩回手道:“有个虫子,这个季节山上虫子特别多,你害怕就别看。”
她将手背到身后,好让傅平安看不见虫子,然后笑容灿烂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把它们都捉走的。”
傅平安茫然点头。
她又忘记自己本来在想什么了。
好像一碰到阿花,她就总是在被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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