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次争吵起,我和佑礼陷入持久的冷战。
我虽然当面作出解释,但对他的表现深感寒心,因而不想与他多说,而他虽已清楚其中的误会,却又拉不下面子向我道歉,故也闭口不言。
府里对此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我因为争风吃醋被佑礼责罚,又有的说我恃宠生骄得罪了嫡福晋,总之是没有一句好话。不过我倒是心态好,约了嫡福晋和晓池在流杯亭赏荷。
提前赶到流杯亭,我悠闲地倚靠在亭边,抬手摘下一朵莲花。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我哼唱起青花瓷。
“檀溦姐姐还真是人比花娇!”
听见晓池的笑声,我回头笑道:“每次都听不到你一句好话。”
她搂过嫡福晋的手臂,告起我的状:“姐姐,你可要替我作主,我哪里没有一句好话了。”
“你啊,真是一天不闹腾就难受。”嫡福晋疼爱地掐了掐晓池的脸。
“她啊得有个人管着才会安定下来。”把晓池拉到旁边坐下,我开始八卦起她的感情,“你和贝勒爷进展得怎么样了,听说上次他还陪你去寺庙了。”
“他知道姐姐也要去才一起去的,哪有什么进展。”晓池被我问得脸红起来。
“那可得赶紧了,小心被其他姑娘给抢了。”
“你就别笑我了,人家贝勒爷哪看得上我。”
“只要你有这个心,保准一举拿下!”我把花瓣别到她的髻上。
“你快别笑她了,她那薄脸皮不禁红。”嫡福晋也加入我的阵营。
晓池被前后夹击,噘嘴道:“姐姐!怎么你也笑话我!”
嫡福晋问我:“怎么不见琰儿?”
“我见他睡的好着就没带他出来,他也不懂得赏景,来了反倒扫我们的兴。”
“已经好久没见小阿哥了,等他醒了我要去逗他玩。”晓池对我使眼色。
突然想起要去敬茗楼取茶,我转而问晓池:“你想出去转转吗,我正好要出去一趟。”
“真的吗?”晓池面露喜色,瞬即为难地道,“可是姐姐让我等会儿陪她下棋。”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去吧,别给檀溦添乱。”
晓池雀跃地直跳起来,做起保证:“姐姐放心,我一定不给檀溦姐姐添乱。”
“那我们先去了。”我起身对嫡福晋一笑。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直到坐上马车,晓池才卸下伪装和我谈笑。
“你干吗在我姐面前说起贝勒爷,搞得我连不好意思。”
“我这不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嘛,给你做做参谋。”
“你不帮我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凑近她又问:“老实说,你和他到哪个程度了?”
她别开脸吞吞吐吐地道:“也就一起出去听了个戏,能到什么程度,你别多想。”
“你自己好好把握缘分,有你姐姐操心,我才懒得费力气。”
到达敬茗楼,取回托茶房制的莲心茶,我们打算沿街再买些物品。
行至一处酒楼时,碰上从里面出来的佑祎,他见到我有几分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我对上次妍姝一事仍在介怀,冷淡地回道:“上街买点东西。”
他神态尴尬地笑道:“我陪朋友来吃个饭,你就要回去吗,要不陪我走走?”
“我还要陪嫡福晋的妹妹回去,下次吧。”
他试图开口挽留我,终是勉强装笑:“那你先回去吧,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
走开有一段距离后,两个面生的男子朝我们走来,其中一人冷酷地道:“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是谁?”
“去了就知道了。”
那两个男的说着就要带我离开,晓池赶忙拉住我,大声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小心我把官府的人喊来!”
“皇城第六人,岂是你叫来官府有用的。”
是六阿哥。
“没关系,是我认得的人。”我对那二人说,“那走吧。”
“主子只请你一个人过去。”另一人拦住晓池。
晓池仍是一脸的不放心,我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的。”
“那你小心啊。”
随那二人来到一家青楼,忍受着路边姑娘们异样的眼光,我浑身不自在地来到六阿哥所在的厢房。
“爷,人给您带来了。”
六阿哥正左拥右抱地饮酒嬉戏,无暇顾及我的出现,而房内还有别的人,那人以色眯眯的眼神打量我,□□道:“六阿哥,这可是从哪里寻来的美人?”
他这才注意到我,依旧是放荡的姿态。
“开玩笑,她可是荣亲王的最爱,能不美吗?”
“荣亲王好福气啊!”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
六阿哥斜起眼瞧我,轻鄙道:“怎么,不习惯了?”
怕他说出我曾经的身份,我慌忙拿起桌上的酒杯砸向他,被他一手扣住。
“你们都给我退下。”他勃然变色地挥挥手。
等房内没有其他人,我再问一遍:“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靠到椅背上,不怀好意地道:“我记得我当时给过你建议,让你好好珍惜眼前的生活。”
直觉便是他有什么阴谋,我警觉地道:“你要干什么有话直说,不要兜圈子。”
“就知道你是爽快人。”他合手拍掌,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我听人说你弟弟失手杀了嫂子,你说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知道的办法,不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是秉公处理还是——”
“你想要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六阿哥提出他的要求:“我要你离开荣亲王府。”
在他回答前,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会是这种要求。
“为什么,我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哈哈,事到临头你还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他回头瞥我一眼,嗤之以鼻道,“好,我告诉你!要知道你曾是汗阿玛面前的红人,如今又是老七的福晋,如果你家里出了问题,首当其冲的会是谁?”
见他恶意的笑容愈来愈深,我才恍然明白原来他的目标是佑礼!
弘霄杀人本是违法,阿玛和哥哥知而不报又添一罪,我娘家的祸乱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佑礼,六阿哥是想以此来威胁我从而达成目的。
可是这些事他原本可以暗中进行,这时候告诉我他的计划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对你而言,直接做不更方便,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懂他的用意。
“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如果不见你有任何动静,就别怪我。”
“不行。”我下意识拒绝,“五天不够,再多给点时间。”
“那就再多给你两天时间,七天后你可别让我失望。”他满意地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灵犀阁,晓池迎上来问我:“怎么样,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我心绪不宁地摇头。
回到床上躺着,反复思考刚刚六阿哥的话,我是辗转反侧不得安稳。
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却听见琰儿哭的声音,我叫了几声没人回应,起床一看,原来是佑礼在抱孩子。
“你做什么呢,都把孩子弄哭了。”我从他手里抱过孩子。
他垂着手,不自然地一笑:“我来看看琰儿……和你。”
“吃过饭了吗?”
“还没来得及。”
“事情再忙,也不要忘了按时吃饭,我现在去给你做,你等一下。”我把孩子交给嬷嬷。
他拉住我,摇头道:“让下人做好了,不用你亲自做。”
“这会儿厨子们都休息了,喊他们来做还不如我快。”
小半个时辰后膳食大功告成,有他平日爱吃的什锦鸡丝、糖醋排骨、八宝豆腐、清炒笋片,还有清热解暑的莲子汤,以及饭后甜点荷花蜜。
也不记得上次给他做饭是什么时候,只感觉我厨艺不再娴熟,略有退步。
“等很久了吧,赶快吃。”我帮他盛好饭。
“辛苦你了。”他看着一桌饭菜红了眼眶。
“没什么,闲着也是闲着。”
席间一时无话,正当我想以照看孩子为由回避时,只听佑礼在问:“你下午有事吗?”
“想带琰儿出去走走。”
“我下午正好也没事,可以和你们一起吗?”他犹豫地问出口。
“那等你吃过饭一起去吧。”
应下佑礼的请求,我回到里间把琰儿唤醒,给他换上轻薄的外衫。
来到明间时佑礼已用膳完毕,正在门口等我们,见他双目无神,我轻声地唤他:“在想什么呢,我们来了都没发现。”
“没什么,我们出去吧。”他仓促地回过头。
行走在西苑的竹林,炽烈的阳光下竹影斑驳,微风拂过留下轻淡的凉意。碧溪里的几尾红鲤畅快自在,与各怀心事的我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檀溦。”
他俊朗的眉宇间似有一层云雾散逸开来,嘴角噙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来这里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天正好是你的生辰,我送了你一份最差的礼物。”我跟着回忆。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你我已经成亲一年多,还有了琰儿。”他低下头愧道,“本想成亲后给你一个好的生活,没想到却辜负了你,对不起。”
“能告诉我你疑心的原因吗?”
眼眸飞过一丝黯然,他叹息着道:“府上人多嘴杂,是非太多,有人捏造出各种证据,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是我不该相信那些谣言。”
“那你还相信我?”夏风徐徐,我从背后抱住他。
他握紧我的手,郑重地道:“是我不该怀疑你的真心,我向你道歉。”
“那有什么补偿?”
“要不补偿你一个女儿?”他的笑容更深。
起初我没理解他的意思,后来一想羞道:“你能不能正经一次!”
他旋身把我搂入怀里,含笑道:“明明你自己也愿意的很。”
正式消除嫌隙使我的生活雨过天晴,复又亮丽起来,只是六阿哥之事一日不解决,这日子没法彻底安定。不管他的目的何在,我都不能让弘霄的事连累到佑礼,也不愿忍气吞声地离开。
自己无法妥善处理,我只好寻求佑礼的帮助。
还剩六天时间,我把事情的原委详细告知佑礼,他听后生气地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把家里的事告诉我?”
“当时我也没多想,怕你知道了反而担心,谁知道他会以此要挟我。”
“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总有一天要把他们给收拾了!”佑礼怒得直拍桌子。
这是佑礼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阴狠的神情,在我不了解的政治战场里,这个男人有着不一般的霸气与狠厉。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处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如意的。”
简单的午膳后,他急匆匆地外出办事。望着那个挺如青松的身影远去,我是第一次如此安心地躲在他身后,不必去顾那些滔天风雨。
四日后事情有了好的进展。据小语子所知,佑礼已成功压下了六阿哥的威胁,只是无论我如何求问他,他都不愿意告诉我解决的办法。
没有等到他的解答,我等来了家里人的口信。
期限的最后一日,我回到娘家看望阿玛和哥哥,被候在书房外的乌雅氏猛打了一耳光。
我抬起已然红肿的脸,怒喝道:“你什么意思!”
她不讲理地揪起我的衣领,吼叫道:“你还我儿子!贱人,还我儿子!”
当她又要打我耳光时,哥哥扣住她的手腕,扬声道:“还请夫人自重!”
乌雅氏悻悻然地放下手,哥哥对我一笑:“进来吧,阿玛人在里面。”
我含怒地扫了乌雅氏一眼,在进屋后得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弘霄已于昨日被官府抓捕,举报者正是阿玛自己。
在我疑惑阿玛为何会大义灭亲时,哥哥叹着气道来:“荣亲王找到我们问了事情的经过,阿玛愧疚无比,在王爷走后立即向官府自首了。”
原来佑礼是选择主动把事情抖出,好让六阿哥再无威胁可言。虽说解除危机固然可喜,可弘霄因此入狱,这让我如何不内疚。
“阿玛,对不起,都怪我。”
“不关你的事,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倘若有一天真的东窗事发,出事的是整个家族,我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
“那官府是怎么判的刑?”
在古代,杀人可是要以命抵命的。
“还没有开始审判,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希望。”哥哥摇摇头。
当时家里对外宣称嫂子是因事故而死,如今弘霄被捕,阿玛和哥哥想来会受到牵连,还好已经自首,否则后果无法想象。
“那阿玛和阿珲呢?”
“我反正已经老了,大不了告老还乡。”阿玛抚须一叹。
佑礼不是顾前不顾后的人,以他缜密的心思,势必想到了万全之策,他定会处理好此事。
不出我意料,有人顶替而出揽下所有罪责,阿玛和哥哥是被蒙在鼓里,在知道真相后毅然选择大义灭亲。皇上知道此事后褒奖了阿玛的为人,赏金无数,哥哥的官阶也升了一品,只是苦了弘霄,不过这是他犯法应有的惩罚,任何人都不能代他赎罪。
经历此事后,我和佑礼的感情升温,大有比从前更好的态势。不久后宫里传来喜讯说是千落遇喜,我借此进宫看望一众姐妹。见回去的时间还充裕,我打算去西一所看看妍姝。
来到她房门外,见她正在闲情作画,我上前问她:“在画什么呢?”
“你猜。”她拿毛笔指了指画纸。
“一定是你最爱的梅花。”
“浣凝,给福晋上茶。”妍姝搁下画笔,笑着挽过我道,“我可是好久不见你了。”
“近来不太方便,我瞧你气色还可以,想来身体养的不错。”
她点点头,莞尔笑道:“总算让你看到了我好的一面。”
“能这样简单的生活也好。”我由衷而笑。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天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放下茶盏,听她继续道来:“我一直瞒着爷没有告诉他我有了喜,那天你无意间说了一句,他才知道情况,回来以后责怪了我。”
“那他为何要休了你?”我指出关键点。
“那完全是误会,喜塔腊氏骗爷说我害她小产,爷见我一声不吭气得直要休了我。”
“你这又是何苦,她既然陷害你,你为何不站出来说几句?若是他真的信了那女人的话,你该如何是好?”我对妍姝是恨铁不成钢。
“是我自己太懦弱了。”
“倒是我错怪他了,得去向他道个歉。”
“爷这会儿好像在书房,你快去吧。”
告别妍姝,我来到佑祎的书房外,迟迟不敢敲门。
“怎么不进去?”
不知何时,他出现在我身后,替我推开了房门。
“对不起。”我随他进去。
他倒一杯茶给我,淡笑着说:“你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之前一直误会你对妍姝不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自觉惭愧地低下声音。
“终于等到你这声对不起了。”他耸肩一笑,“还以为要过个十年八载的。”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是真心向你道歉,以后不再胡乱猜你了。”
他扬眉笑道:“那你欠我一个愿望。”
“十一爷还有愿望是需要我帮忙的?那我一定尽力而为!”我举杯与他对饮。
持续已久的误会总算解除,我发自内心地高兴,本以为生活就此走上正轨,却没想这才只是凄惨命运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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