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佑礼发怒地一吼。
我闭上眼睛,不耐烦地道:“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砰!
他把盒子猛摔到地上,怒目圆睁地道:“檀溦,你把我当什么人!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我转过身放狠话:“我不想再跟你过下去了。”
他大力把我转过来,怒意盈满,良久后蹙眉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什么意思?”被他一问,我失去了伪装的勇气。
他握住我的双肩,痛心地反问:“你以为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就会让我心甘情愿地放你走?你把我佑礼想的也太差劲了!”
我紧盯着他,对他刚才的言语始料不及,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半个多月前,我再次收到来自六阿哥的威胁,他以揭发我过去在月下阁的身份为条件,要挟我在一个月内离开荣亲王府。
同样的威胁,却有着不一样的作用。
月下阁的若唯是我不为人知的身份,也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无奈。曾经我忌惮它的存在,以为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散去,可现实哪会让你如愿,我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天。
告诉佑礼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以他的脾气,若是和六阿哥闹起来只怕影响更不好。如果我甘愿退出,保全他的名誉,他可以心无旁骛地为了那个宝座奋斗。
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不愿意做那一枚污染洁净的污点。
想清楚后我立即开始实施计划,加大与佑祺和凌晞的联系,逐渐冷落佑礼,在府内散播各式谣言,甚至为了让佑礼相信备下所谓的证据。
不出意外,佑礼会因此动怒对我彻底失望,从而一怒之下休了我。
万事俱备,只欠一怒,然而精心设计的一切在此刻失了效用。
“一件事我做错了一次,便不会再错第二次,这次我相信我的直觉,相信你。”
怔怔地听他把话说完,我竟感动得流下泪来。虽说离开王府是我的目的,可若佑礼真的斩钉截铁地遗弃我,那才是我真正的悲哀。
巨大的压力倾泄而下,我扑进佑礼的怀抱,失声痛哭:“佑礼,我该怎么办……”
他轻搂着我,柔声哄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能告诉我吗?”
擦去眼泪,我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他听后腾地站起,火冒三丈地道:“他实在太过分了!”
“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分明是对你不利的事,他直接捅出来不是更好,为什么要以此胁迫我离开你?”
他垂下眼眸,冷道:“或许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你离开我。”
“我离开你对他有什么好处?”
佑礼剑眉微蹙,摇头叹道:“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那你有什么办法?”我握住他的手,仿佛看到了希望。
“目前没有,这两天我会好好想想,你先想办法拖延时间。”
第二天我找到六阿哥,以时间不够为由求他宽限几日,想来他也听到不少风声,没有拒绝我的请求。与此同时,佑礼在想尽一切办法解决此事,成功于三日后寻到门路。
那日午膳时分,他邀我在桂圃用膳。一进院门,我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筝声,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位貌美的女子在弹古筝,弹的是我当年在月下阁的曲目画心。
“怎么样,弹得不输给你吧?”佑礼来到我身边。
“你这是——”
“给你留个惊喜,先吃饭吧。”
若说外在形象,那名女子和我有点相似,不是相貌而是气质。而她的筝声格外动人,不论技巧还是感情皆在我之上。
佑礼此番准备是何用意?
用膳时筝声也未曾断绝,一直缓缓向外传扬世间的真情,惹人愁伤。
等我用过膳回头再看时,那女子竟变成了我的模样!
我惊呆地打翻桌上的茶杯,难以置信地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佑礼让那女子退下,点头道:“以前我也不信,直到亲眼所见才知道的确有这样的高人。”
“那你打算让她来代替我?”
“一劳永逸,让老六再无威胁的可能。”
“可是他会答应吗?上次他上了我们的当,这次肯定不好对付。”我仍是不放心。
“我还留了后路,不会有问题的。”佑礼胸有成竹地一笑。
“那人可靠吗?”
“她是我府上培养的人,自然可靠。”
“我相信你。”
期限一到,佑礼替我去和六阿哥谈判,我满心焦虑地在房里等候,却没等来好的消息。
佑礼一脸疲惫地回来,喝了几口茶后叹气道:“他们这回是铁了心了。”
“他怎么说的?”我紧张了起来。
“我原本掌握了老六他们结党营私的证据,想以此逼他退步,没想到他居然打我个措手不及反将我一军,看来他们是早就盯上我了。”
佑礼一直称对方为他们,而不是六阿哥,说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六阿哥一人所为,其中还有佑祺的重要参与。原来佑祺说的往前看是这个意思,夺嫡之战已然打响。
“那他想怎么办?”
佑礼注视着我,疼惜道:“只能辛苦你一段时日了。”
果然我还是成了牺牲品。
“你有什么打算?”我握紧拳头,心突突直跳。
“我和他们各退一步,他们不再提及此事,而我——”
柔情的目光极尽痛心与不舍,他低着头道出那句我最怕听到的话:“我要如约休了你。”
我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感叹着说:“也只有这样才能万全了。”
“等我解决完所有事就接你回来。”佑礼轻抱住我,尽力安抚我不安的心。
我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内心并无多少悲戚。
同样是离开,把佑礼瞒在鼓里,离别即是永远。眼下不过是暂时的分离,待他功成名就,我还能再回来。分别虽惘然,却不及诀别的凄然,我还是幸运的。
“记得你的承诺,我等你。”
缓和几日后,佑礼以我欺上罔下不守妇道为由正式搬下休书。
接到休书的那一刻,看着熟悉的字迹灵动如常,我没来由地心生忐忑,总感觉此去一别便是永久。
院里的下人皆在为我难过,只有画屏和锦尘知道当中的缘故。
离开之前,我让嬷嬷带着琰儿和我一同拜访南安苑。
嫡福晋见到我略含歉意地道:“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我向她行一大礼,忧心忡忡地托付:“今后烦请姐姐帮忙照看琰儿,檀溦不胜感激。”
“我会的,以后有机会,我安排你们见面。”她扶我起身。
从嬷嬷手中抱起琰儿,我亲吻他幼嫩的小脸,琰儿乐得咯咯直笑。
“就算你舍得孩子,孩子也舍不得你啊,要不我再去劝劝王爷。”
“不用麻烦姐姐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忍痛把孩子交给嬷嬷,我朝着嫡福晋深深地一鞠躬。
“那就拜托姐姐了。”
“路上注意安全。”
没有任何拖沓,我转身直往外去,琰儿似是心灵感应一般哇哇大哭,任嬷嬷怎么哄也止不住。
听到琰儿的哭声,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捂着嘴疾快地离开,每多一秒的停留,就会多一分让我改变初衷的可能。
孩子啊,是我对不起你,请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冲出南安苑,直到不再听见琰儿的啼哭,我才停下脚步,疲累地靠在墙边喘息。
“你终于还是落到了今天的下场。”
我抬头看向趾高气扬的孟淑,冷着脸道:“与你何干。”
她慢步向我走来,冷笑着说:“当然有关了,我总算盼到了这一天。”
“那就恭喜你了。”我撇开目光,望向蔚蓝无垠的天空。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扬起嘴角一笑:“你说你走了,你的孩子会怎么样?”
孟淑要对付我我随时奉陪,可她如果胆敢动我的孩子,我定会教她生不如死。
我睃她一眼,不客气地回敬:“你最好尽可能地干点什么,这样我才能让你试试痛不欲生的滋味。”
“哼,你以为你出去了还能回来?想都别想!”她面容狰狞地靠近我。
“那又如何,我好歹是有孩子的人,不像你只会可怜地孤独终老!”
“你!”
她举起手就要掐我,我用力扣住她的手腕,怒火中烧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狠狠丢开她的手,我不屑一顾地返回灵犀阁。
回到灵犀阁时,画屏她们已经收拾好行李在房门外等我,我筋疲力尽地走向她们,勉强笑道:“辛苦你们了。”
“孩子送去给嫡福晋了吧?”
“她会好好照顾琰儿的,我们可以走了。”
我刚走下台阶,只见以兰馨和竹氤为首的一众下人跪在我面前,齐声道:“奴才恭送福晋,恭祝福晋平安喜乐!”
这一年来院里下人皆尽心尽力地工作,深得我的喜欢,如今要和他们分别,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年来多谢大家,大家辛苦了。”回头让画屏分发赏赐,我忍着哭意笑着告别,“大家以后多多保重。”
兰馨和竹氤一路送我到王府的后门,门外有家里的马车在等。
“你们两个替我伺候好王爷。”
兰馨泛着泪光答道:“奴才会的,还请福晋保重好身体。”
我坐上马车,马车轱辘轱辘向前,带我离开这个生活已久的地方,那个人,那片园,终是渐行渐远。
回到家第一个见到的不是阿玛和哥哥,而是乌雅氏,她候在我的院门外,对我没有一点好脸色。
让画屏和锦尘先回房放行李,我向她问安:“夫人好。”
她绕到我身后,嘲讽道:“堂堂小姐被人休了回来,真是丢老爷的脸面。”
弘霄被捕后,我去牢狱探望过他,他没有责怪我的自私,反倒感谢我给了他提前去与嫂子重聚的机会。临行之前,他拜托我尽量照顾乌雅氏,我自知有愧便应下了他的请求。
看在弘霄的份上,我不会理会乌雅氏的胡闹。
“这件事的确是我有愧于列祖列宗,夫人教训的是。”
她见我没有和她顶嘴吃了一惊,又变回刻薄的样子接着讥笑我。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你,小小年纪没了额涅,阿玛也不在身边,自然缺乏管教。”
她还有脸提我额涅,真是人贱而不自知。
“那以后就有劳夫人管教了。”我始终保持良好的仪态。
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后扬长而去,我卸下伪装回到房间,一睡就是一个时辰。
醒来时画屏已准备好吃食,我没什么精神起来随便吃了点,然后搬了把靠椅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棵凋零的桃花树发呆。
“如今天气凉,小心染上风寒。”画屏替我披上外衣。
“不知不觉已经十月了,日子过的真快。”
画屏坐到我旁边,也叹:“上次在这里的时候,桃花还开得很好。”
“对不起,连累你陪我一起受苦。”
她摇头笑道:“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现在在哪个地方,能和你在一起是我的福分。”
“这次离开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希望不会太久时间,不然琰儿会不记得我了。”我对着满地落叶,悲从中来。
“你要相信王爷。”
我自然相信他,只是未来有太多变数,我不确信我们能不能抵挡得住。
凉风阵阵寒到骨髓,在身体冷到麻木之前,我从院里回到房间取暖。
在房里暖和好全身后,我打算去找哥哥叙旧,却被下人告知哥哥已外出当官,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哥哥是明升暗降。
皇上识破了我们的诡计,却又不忍心拆穿,所以行此一招。
而阿玛近来身体抱恙,已在前些时日去往温泉汤养病,得一个月后才回来。
如此一来,家里竟只剩下我和乌雅氏。
越想越没劲,我索性躺回床上避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院落里弹筝练字。
每到夜里,我最喜欢推开竹窗,举头望月明迎风弹奏。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并没有远离过往的岁月。
一日夜里,我因为身体不适早早睡下,睡得迷糊之时隐约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被火焚烧。
匆忙穿好衣服下床,我急的叫唤睡在次间的画屏:“快起来!好像哪里起火了!”
画屏一个激灵迅速醒来,我打开房门一看,竟是自家院落着了火!
“着火了!快来人啊!”我一边对外求救,一边火急地回到房里拿重要的物件。
锦尘赶过来组织下人救火,画屏二话没说地帮着我收拾东西。
“都火烧眉毛了,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刚看了看火势并不大,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必须要保护好!”我忙得喘不过气来。
好在要带的物件不多,我们很快从房里冲了出来。
没过多久,明火已基本被扑灭,锦尘见到我们大舒一口气道:“姑娘你出来了!”
我摸摸她的头,严肃地问:“可有抓到那个放火的人?”
“我只顾着救火,没有看到可疑的人。”锦尘摇了摇头。
不用查也清楚纵火的人是谁,除了乌雅氏,还有谁有这个胆量和深仇要置我于死地。
还好我睡得并不安稳,又对火气味极其敏感,再加上那人误把火放在隔壁屋,我和画屏这才逃过一劫。
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她不主动挑事,我会信守对弘霄的诺言,不与她为敌。然而我似乎把她想的善良了些,她此番挑衅实在恶劣,这一回我不会再让步。
在对面房间草草睡了片刻,待晨光乍现,我准时出现在乌雅氏早间散步的路上。
见到她的一瞬间,心底涌起无穷的火气,我嘲笑着问:“夫人昨日夜里睡的可好?”
她自知事情败露,愤恨地道:“我只恨没能把你给烧成灰!”
“可惜啊,老天不让我死,你丢了这个机会。”我凑近她耳边,尖酸地笑了笑。
“你要干什么!”她惧怕地睁大双眼。
本来我想尊老爱幼不在她伤口上撒盐,是她非要撞到枪口上,那就不要怪我旧事重提。
“弘霄死了我也难过,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我绕着她走了一圈,翻起旧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你仗着和我阿玛一起长大的情分,怂恿妾室挑拨我阿玛和额涅的关系,我额涅掉下山崖你恐怕逃不开干系!”
见她的脸色如蜡般难看,我继续拱火:“我听说你还有过一个儿子,在很小的时候死于病痛,你没想到你年轻时候做的孽会全报应到你孩子身上吧,哈哈哈哈!”
“你!”乌雅氏手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还有个女儿叫宝妡吧?”
她回过头来,眼神惶恐似被捕的猎物,语无伦次。
“你想要干什么……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你当年对我额涅做了什么,我便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你女儿,怎么样?”
乌雅氏两眼死死地盯住我,垂死挣扎道:“我女儿是妃嫔,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自量力!”
我好心把她的发髻扶正,轻笑着道:“我当然没这个本事,有本事的是当今圣上。你啊想都别想,你的宝贝女儿正在冷宫熬过余生呢。”
“小贱人!”她大怒得扇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接下耳光,随后锁住她的喉咙,高声一吼:“我欠弘霄的,已经用一条命和一个耳光还清,从今往后不会再让着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你欠我额涅的,你女儿欠我的,你和你女儿下辈子都还不完!”
甩开这张丑陋的嘴脸,我顿时有一种大仇即报的痛快感。长期以来的失意被暂时性压制,这难得的畅快值得我好好享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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