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齐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众大臣稍有倾斜的心思转瞬间又端平在了当中。

    刚刚鼓起勇气站出来的那个大臣眼看形势不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卫宪章后悄悄地缩到了其他大臣的后面。

    就知道他要来坏事,卢桐在心里暗暗咬牙。平时就处处和自己作对,自己说东他偏要往西,自己要议和他偏要打仗,现在连继承皇位之事也要和自己对着干,真是碍事至极!

    卢桐正在心里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一斜眼看到了平阳王孝服底下露出的金丝边,唇边忽然勾起一抹笑容:“我说平阳王,祭拜灵位你来迟也就算了,圣上尸骨未寒,你竟然穿着金丝蟒袍前来吊唁,你这究竟是何居心?”

    “呵,”平阳王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慢悠悠地道:“任何时候可着金丝蟒袍行于宫内,入宫门不下马,进殿不趋,这是先帝高祖当年赐予我卫家的特权,以彰显我卫氏一族的荣耀。本王在金丝蟒袍外罩上粗布孝衣,既表了诚心,又不失了身份。本王为了遵照高祖遗诏可谓煞费苦心,不成想反倒让侯爷误会了,唉,这是本王的不是。”

    这个老匹夫,不就是沾了祖上的光才过得滋润,至于这样时时刻刻地挂在嘴边吗,不就是借机讽刺卢家是靠女人发家,而他卫氏是开国时建立功业的吗,真是气死人了,卢桐暗道不妙,本来板上钉钉的事因为这个老匹夫掺了一脚而变得结局不明了。

    果然,大臣们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意往平阳王和大皇子那里靠拢了。

    “咳,老话说‘立长不立幼’,大皇子殿下素来有贤名,依我看,让大皇子殿下继承大统才是人心之所向啊,你们说,是不是啊?”兵部侍郎刘通忽然开口。

    周围忙有一众人附和。

    “啊……对对对……刘大人说得对……”

    “是是是……应该让大皇子即位……”

    卢桐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诸位恐怕忘了,这‘立长不立幼’后面还有一句‘立嫡不立长’呢。”

    “哦?”平阳王玩味地歪着头:“谁是嫡子?”

    卢桐一时语塞,妹妹只是贵妃,不是皇后。可贵妃也是后妃之首,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这么多年后位空悬,妹妹已经是实际上的皇后了,不过就差一纸诏书,就差那么一点!这么多年每次向那个老皇帝提起这件事,他就找借口百般推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阳王看着卢桐青白交错的脸色,唇边溢出一丝微笑。

    “以贤能者为长……”说这话时都仿佛能听到卢桐咬牙切齿的声音。

    “卢侯爷,”平阳王望向他的眼神里包含着一丝垂怜的意味:“一个八岁的孩子谈什么贤能?若说贤能,天下无人能出大皇子之右吧?”

    “是啊,当初治理黄河水患时大皇子可是亲力亲为……”

    “发放赈灾粮时也是,大皇子可是带头捐出了自己的口粮,帮助百姓渡过了难关……”

    听到了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卢桐衣袖里的拳头握得更紧了,指甲仿佛都要在掌心里掐出血珠来。

    还有最后一点希望,还不能放弃。卢桐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首辅大人在一旁观望了这么久,不出来说句话吗?”仔细听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人群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内阁首辅崔庆之捻着胡子走出来,他看了看卢桐,又看了看平阳王,叹了口气道:“身为臣子当恪守本分,辅佐君王,规劝谏言,尽自己的才能多为百姓做些事,好对得起朝廷所赐的俸禄,只要做到这一点便是无愧天地无愧于心,谁承大统又有何分别?”

    卢桐一听就知他是不愿掺和,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下众位大臣更加犯难了,首辅大人意味不明,平阳王和朔方侯各执一词,到底该怎么选呢?

    “国公爷,你怎么看?”一旁的朝臣忽然拿胳膊碰了谢琰一下,悄声问道。

    一直在聚精会神看热闹的谢琰似乎没料到有人竟会询问自己的意见,愣了几秒后轻笑道:“我么,当然是……”

    “贵妃娘娘驾到!二皇子驾到!”

    随着堂外小黄门的高声唱和,堂内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弯腰行礼。

    卢贵妃牵着李樘的手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那道士被两个侍卫押着,头抬不起来,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似乎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带进来!”卢贵妃一扬手,道士便被侍卫压着跪在了灵堂中央。

    陆续有大臣认出了这是圣上曾经请来的世外高人——张天师。

    “是他……”

    “张天师……他怎么在这……”

    “诸位,”卢贵妃打断了堂上众人的议论:“这个人,来到宫中是有目的地接近陛下,他给陛下炼制的丹药非但不能治好陛下的病,反而对陛下的身体有害,是他害死了陛下!”

    “什么!”

    一听到这个消息,满朝文武瞬间炸开了锅,圣上竟然是被人谋害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哼,陛下驾崩前不久,他唯恐事情败露连夜出逃,不料晚了一步,城门口的守备见他鬼鬼祟祟就把他逮了起来,查清身份后又告知了本宫,本宫越想越觉得不对,连忙审问他,这一问本宫就问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们猜,他供出了谁?”

    大臣们交头接耳,似乎被这始料未及的消息震惊到了。

    谢琰面上也有诧异,片刻后,嘴角噙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是……是姝妃,”张天师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是姝妃让我这样做的,金丹也是她给我的,不是我要谋害圣上,不关我的事!”

    侍卫们唯恐他挣脱伤到堂内的王公贵胄,使出更大的力气死死地将他钳制住。

    张天师整个脑袋被按在地上,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是姝妃?”

    “姝妃为什么要谋害圣上?”

    大臣们显然并不买账,姝妃是靠圣上的恩宠才走到今天,最不愿皇帝早早离开的应该就是她了,她实在是没有理由谋害皇帝。再一联想姝妃进宫后卢贵妃似乎备受冷落,而如今她儿子是下一任帝王的人选之一,这正是她扬眉吐气的好时机,众位大臣心中自然有数,看向卢贵妃的眼神也逐渐有了变化。

    卢贵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面上却丝毫不见惊慌,仿佛早已预料到了大臣们的反应。

    “口说无凭,前些日子本宫前往法门寺进香,遇见了慧圆大师,大师对本宫说他算到皇宫有异样,本宫当时还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大师所言不虚。本宫今日就请了慧圆大师过来,先让太医检验金丹是否有毒,再让慧圆大师看看姝妃是否就是皇宫的异样,一切就水落石出了,诸位大臣看本宫这样处理是否妥当?”

    慧圆大师是举国皆知的得道高僧,绝不会为利益所趋,他说的话人可尽信。

    文武大臣们没料到卢贵妃竟将刚才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只得纷纷点头。

    “来人,还不快请慧圆大师进来,顺带也把那帮太医叫过来!”卢贵妃早就预料到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些大臣们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在得到应允后就连忙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堂内众人便远远地看到一位身披袈裟,手持锡杖的老和尚缓缓地向他们走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群拎着药箱的太医。

    慧圆大师进入灵堂后,先向皇帝的排牌位鞠了一躬,而后低下头捻着佛珠低声唱诵着什么。众人知道这是大师在给圣上超度,一个个的也跟着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惊扰了皇帝陛下的英魂。

    待慧圆大师超度结束,太医才接过太监递来的金丹开始验毒。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用银针试探,却无一例外什么也没试出来。眼看着太医们一个个地摇头,一旁观望的大臣中也隐隐有了骚动。

    金丹没有问题,难道这一切只是卢贵妃的信口开河?

    “可否让老衲一试?”一直默不作声捻着佛珠的慧圆大师忽然开口。

    太医闻言赶忙把一颗金丹交到他的手中。

    慧圆拿着金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开口说道:“这是西域传来的一种秘丹,名叫陀罗丹。它取了西域一种有腐蚀性的黏土做成,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损害人的肠胃,最后吐血而亡。这种丹药在中原极少见,也难怪你们认不出来。”

    老和尚的话音刚落,堂内众人又炸开了锅。大臣、太医们都面面相觑,这种丹药姝妃是如何得到的?她又为什么要害皇帝?这当中究竟有怎样的阴谋?思及于此,大家的后背冷汗直冒。这个女人,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敢问施主,不知老衲能否见一见那位姝妃娘娘?”慧圆向卢贵妃微微鞠了一躬。

    “当然,”卢贵妃转身向门口的太监吩咐道:“还不快去把姝妃带过来,没听见大师要见她吗?”

    “是。”小太监匆匆应道,又匆匆离开。

    又过了片刻,姝妃终于到了。

    堂内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她,想要一睹这个明明不在场却也能搅得皇宫不得安宁的女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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