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芷心中一惊,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刚刚光顾着挣扎,竟一点都没注意到。而且他在短短时间内放倒了五个狱卒,可见此人的本事不小。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蒙着脸呢?白心芷忽然想起了刚刚的那个祈求,难不成,他真是来了结自己性命的?
也好,白心芷想,早点解脱也好。
就在自己做好来人突然掏出匕首刺向自己的准备时,那人却只是缓缓地蹲下来,将趴在自己身上的狱卒推到一旁。
对方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微微皱起了眉头。
果然,我现在的样子很糟糕吧?白心芷忍不住想。
“你为什么要杀皇帝?”来人突然开口问话,声音却是出人意料地沙哑。
白心芷愣了片刻,她听得出来对方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怕自己认出来吗?可是自己在记忆里寻遍也不曾发现任何熟悉的身影,更何况自己已是死囚,至于这样谨慎吗?
白心芷微微仰起头,望着对方的眼睛。那眼睛如深潭般一眼望不见底,眼神如宝剑般锐利。
奇怪,明明看样子应该只是个少年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白心芷张了张嘴,可嗓子却嘶哑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幸好来人似乎根据口型读懂了她的意思——“为情”。
“哼,”那人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猛地伸手捏住白心芷的下巴:“别以为我会被这种胡编乱造的借口糊弄过去,我要的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吗?可惜,我不能说啊。白心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丝毫不作让步。
“你说不说?”那人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凌厉,手上又使了几分劲:“不说我杀了你!”
杀吧,反正,这就是我的命。白心芷的下巴被捏得生疼,眼泪渐渐地涌了出来,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唇边轻轻地漾开了笑容,仿佛在张开双臂拥抱死亡。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手,站了起来。
牢房远处渐渐传来嘈杂声和脚步声。
蒙面男子最后瞥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迅速走出牢房,朝来时的方向继续向前走。
就在他的衣角完全隐没在转角的阴影中的时候,另一头的狱卒恰巧转进白心芷牢房所在的通道。
皇宫春乾宫
“什么?!有人闯入大牢?!”
“是的,娘娘,那牢头去提审废妃白氏时发现大牢的门开着,里面另有四个狱卒昏迷不醒,据白氏交待,有一打扮成狱卒模样的蒙面男子忽然闯入问她毒害先皇是受何人指使,在没有得到答案后又扬长而去。”
“哦?竟有这样的事。”卢贵妃蹙眉。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难道,是平阳王那边先下手了?不过,那贱人嘴硬得很,看起来他们也是一无所获。
“娘娘您看,是否要彻查此事?”
“当然要查,不过,恐怕最后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卢贵妃揉了揉怀中波斯猫的耳朵:“干脆放出点风声,让大家都知道有人在本宫和新皇的眼皮子底下闯入的白氏的牢房,让他们好好猜猜这个胆大包天的人会是谁呢。”
传话的太监眼珠子一转便想明白了卢贵妃的意思,连忙称赞道:“娘娘此举真是高明!”又问道:“那……那废妃白氏该如何处置?”
“那个贱人啊……”卢贵妃想了想道:“按道理是要三日后处斩,可本宫总觉得就这样让她去死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既然如此,奴婢倒有一法子。”
“哦?说来听听。”
“奴婢听说依据先皇遗诏,近两日镇国公将动身前往云中与北戎议和,随行会带许多礼品,其中也不乏我大夏的珍宝和美人,不如……”
“有意思,”卢贵妃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本宫听说大夏女子在北戎地位十分低下?”
“可不是嘛,”传话太监连声应和:“被赠送和掳掠的女子在北戎只能做女奴,作为主人的财产可以被随意杀掉祭祀,也可以买卖和继承。”
“啧,听起来真可怜,”卢贵妃做出一副颇为惋惜的表情:“凭她的容貌,去了那儿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吧,没办法,谁让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留在大夏也是人人得而诛之,本宫心善,就送她离开这儿吧。”
“是是,娘娘圣明,白氏作为议和的见面礼,也算是为国进了一份力,娘娘仁慈,不仅饶了她一命,还给了她一次赎罪的机会。”
卢贵妃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你倒是会说话。”
“娘娘过誉了。”太监恭恭敬敬地跪在原地,并没有因为一两句认可就得意忘形。
不错,不仅聪明通透会说话,还懂得进退有度。
“你叫什么名字?”卢贵妃问道。
“奴婢刘德。”
“嗯,刘德,”卢贵妃从手腕上捋下一个翡翠手镯,递给跪在地上的人:“喏,赏你的。”
刘德双手接过手镯,状似感激涕零地磕头道:“谢娘娘,今后只要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定在所不辞!”
很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适当地表明忠心。
卢贵妃满意的点点头:“好了,此事就交给你去做,不要让本宫失望。”
“是,请娘娘放心。”刘德按捺住心中狂喜,郑重地给卢贵妃磕了个头,随后便退下办事去了。
刘德走后,卢贵妃深呼一口气,惬意地斜躺在软塌上。一闭上眼,前半生经历过的种种便一幕接一幕地浮现在眼前,初入宫时的青涩懵懂,于后花园戏蝶时与圣上的初遇,第一个孩子夭折时的悲痛欲绝,再到生下樘儿坐上贵妃的宝座,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老珠黄,圣上的心思转移到了别人那里……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姝妃啊姝妃,你虽外表貌美,内心却愚钝不堪,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情爱,妄图以一己之力的力量与周围所有人对抗。
等到樘儿登基后,本宫就是大夏堂堂正正的太后了,而你呢,不过风光了大半年,便如落红般化为烂泥,如今更是要遭受非人的折磨。本宫一步一步地筹谋隐忍,终于又踩在了你头上。
今后,本宫将坐享荣华富贵,坐拥万千人的敬仰,而你,将如浮萍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你于本宫,终究是过眼云烟。
三日后京城郊外
天光尚未大亮,清早的风裹挟着丝丝寒意吹拂着脸庞。十里长亭外,碧绿的柳条轻点着湖面,好似在诉说着无尽的不舍之情。
本应是大多数人都在熟睡的时候,却有五六个少年聚集在此地。
谢琰牵着缰绳立于湖边,看着面前送行的四人笑道:“能得京城四大才子相送,莫说是边塞之地,就是刀山火海也闯得!”
薛毓拿手中折扇轻轻合在掌心,无奈地笑道:“别贫了,此去路途颠簸,你怎么不乘车,反而要骑马去?”
谢琰漫不经心地道:“唉,先皇担忧前线局势,心系百姓疾苦,故而临终所此重托,我身为臣子又岂能怠慢。”
薛毓盯着他看了一会,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事不关己的神情和忧国忧民的话语,谢兄,究竟哪个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呢?
世人眼中的你虽出身武将世家,却整日与诗友酒友一道风花雪月,背弃父母遗志,不思积极进取,处处为人所诟病。
相识六七载,知晓你绝非池中之物,可终究还是不清楚你心中所想。
薛毓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个挚友,未免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所谓京城四大才子,都是文人墨客闲着无聊聚在茶馆里杜撰出来的,陆煜策论一绝,曹世文诗词一绝,薛毓篆刻一绝,宋哲远绘画一绝,时人皆称:“陆文、曹诗、薛印、宋画,人间之瑰宝也。”
然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被文人狂热追捧的四大才子,却和被文官武将都嫌弃的谢琰趣味相投,倘若此事被世人知道,一定会成为茶馆里年度爆炸性话题。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陆煜轻轻扯了扯谢琰的袖子,将他带到一边。
“什么事啊,还要避着他们。”谢琰笑道。
陆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皇宫里传出来消息,前两天有人闯入关押白氏的大牢,这个人是不是你?”
谢琰闻言十分惊奇:“怎么会是我呢?不是平阳王的人吗?”
“呵,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如果是平阳王,他会通过在狱卒中安插的眼线来办事,这样比较隐蔽且不容易被发现,关键是他有这个能力,而假扮狱卒闯入大牢的那个人,行事胆大心细、武功高强,下手却太过仁慈,像极了你的作风。卢贵妃,不,太后故意在这时候把消息放出来无非是找不到闯入大牢的人,便顺手给平阳王泼一盆脏水罢了。”
一通分析唬得谢琰怔了一下,是了,差点忘了,一段时间不见,对方已经不是当年离京前的那个少年了。
扶了扶额角,一抬头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你未免太自信了,像我的作风就一定是我吗?这京城有多少角落,每个角落又藏着多少未知?”
“少来,你就说是不是吧。”陆煜显然并不买账。
“唉,”谢琰无奈苦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这次算你猜对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危险了。”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想知道真正的幕后凶手是谁,一想到有人能设计谋害先皇还能全身而退,我就无法心安,这个在背后的人如果真有这么大的本事,那他说不定会知道我父母出事前后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当年的真相和如今的真相,我要一并弄清。”
“你倒是志气大,”陆煜摇了摇手中折扇:“不过你说得对,溯清真相的关键是掌控信息和人心,只是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琰连连摆手,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话说回来,你问出来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那女人嘴硬得很,只怕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幕后主使手里。”
陆煜想了想道:“或许她真是单纯地为了报棒打鸳鸯之仇呢?”
“怎么可能,”谢琰道:“有的人表面人畜无害,谁知道心肠如何?她能弄到西域的陀罗丹,能收买张天师,还能面对那么多人的审问和指责面色不改,最后大理寺却什么也查不出来,只能被迫相信她的说辞,可以肯定,这个女人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可惜今天就要处斩了,这些秘密只能和她一起埋到地下了,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只能找别的出路了。”
陆煜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也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听说白氏生长于扬州,最好先去那里调查一番。”
“可,”谢琰道:“但是要万分谨慎,切不可打草惊蛇。”
“我知道了,此事就交给我吧。”
“还有,我这一去,恐怕要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京城里的动向你们也替我盯着点。”
“放心,我会常写信给你,”陆煜伸手帮对方整理外袍的衣领:“另外,云中的局势也十分凶险,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
两人四目对视,郑重地相□□了点头。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