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早读铃打响还有三分钟,看在还能聊足足三分钟天的份上,任何试图管纪律的行为都会被无视。
整栋教学楼都充满着□□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学生一个暑假没见面。
童凉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老苟。”
苟绪平正起来给汪一旭的同桌让位:“童哥?”
“你注意□□校那边的动静,就是练散打的那几个人。”
童凉发现自己今天脑子不够用,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体校老师是出了名的护短,现在差不多已经把混混给保出来了。
挨过打还自不量力地来十三中堵他,对于混混们的智商,童凉实在不敢恭维,他毫不怀疑过几天出去夜跑,还得看他们表演。
打架无所谓,被群殴、打不过也不要紧。
童凉比较在乎的是进局子,然后被叫家长。
那是他唯一的软肋。
苟绪平是从体校转过来的,在体校还有朋友和群,消息灵通。他听到童凉的话后,浑身一僵:“操!那群人找你麻烦了?”
汪一旭非常兴奋:“那群孙子是不是又被你揍了?童哥,你揍人怎么不跟兄弟说啊,那么帅!兄弟给你录视频!”
虽然至今毫无败绩,比起整天把打啊操啊挂在嘴边的中二叛逆学生们,童凉已经文静到没边了。
为了减轻这群二逼叛逆少年的灼灼斗志,身体力行的教导他们如何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违反校规,看起来还像遵规守纪的典型,童凉从不说自己打架的那些丰功伟绩。
问题少年童凉,嘴就是这么严。
童凉懒洋洋抬头:“没有,我怕他们又去找我师父,烦。”
“唉,童哥,你今天说话怎么那么轻。”汪一旭突然问,“是不是生病了?”
童凉:“你觉得呢?”
汪一旭只感觉后颈一凉:“我胡说八道。”
早读铃终于打响了,吵闹的同学们安静下来,开始拿出语文或英语课本,大声背书。
童凉随便拿出一本书,放桌上装样子。
他摸了摸肚子,胃不是很疼。
昨晚饿的心里发慌,他才把两根冰棍都吃了,今早起来没什么事,他还有点侥幸。
现在心底却隐隐有点发毛。
早知道只吃一个解解馋就够了,反正吃进胃里也是水和糖精,一点也不扛饿。也不至于现在总觉得身体不舒服,尤其是脑袋有点沉,汪一旭最好别是个乌鸦嘴。
童凉趴在桌子上睡过了早读,又睡过了第一二节。
大课间要做广播体操,十三中对这种样子式排面的格外认真,比如说校服和体操,任何一个学生都摆脱不了。
同学们从他身边走过,童凉的头昏昏沉沉,他终于肯定是自己生病了。
童凉一直都是个不给大人添麻烦的孩子,很少生病,虽然每一次生病看起来都很严重,但实际上也只是感冒发烧而已。
“童哥走了,做操了!”汪一旭穿好校服,顺便叫他。
童凉把脑袋埋在胳膊肘里,不让任何人看他的脸色:“不去了。”
“那我跟学委讲,让她别记你的名!”汪一旭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仰起脖子,迫不及待地在人流中寻找学委的身影。
学委是他的女神,一碰到能和学委搭话的事,他就这副德行。
学生都走后,耳畔安静了。
童凉这才抬起头,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陷在巨型蒸笼里的感觉稍好了那么一点。
然而下一秒,被蒸煮的窒息感又席卷而来。
他真的很难受。
“童凉?你怎么没去做操?”胡景腋下夹着教案,从走廊路过时,瞥了眼自己的班级。
这要是换别的老师,几本可以当场判断是抓到一个逃早操的学生,要报告教导主任,还要核查每日早操的出席名单,严打层层包庇。
但胡景是个从来不带有色眼镜的班主任。
在别的老师眼中,童凉是不良学生的头儿,只会装病。在胡景眼里,童凉虽然混迹于叛逆少年中,却是带头遵守纪律,只会犯上课睡觉偶尔逃课之类无关痛痒的小问题。
胡景走进教室,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以及滚烫的呼吸,吓到了:“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走走走,跟老师去医务室。”
他把教案放在桌上,就要扶着他去医务室。
童凉清醒了一瞬:“不不不,我不去。”
胡景气得叉腰:“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童凉迷迷糊糊的,还在咬着牙坚持,“胡老师,我不想去医务室。”
胡景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甩了下手,声音拔高至少八分贝,才压下尖锐的广播体操音乐:“都烧那么高了!还不去!别闹!”
童凉想说他没有闹,他只是不能去医务室。
后门又出现一个人影。
祁津抬手敲了敲门:“老师,出什么事了?”
胡景没想到这个时间,除了自家生病的学生,还有别的学生敢逃早操。
他看了一眼,没穿校服。
哦,明白了,转学生。
“校服暂时没有我的尺码,就不用去做早操。”祁津主动解释。
他一早来上学,先是在办公室做完一整套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十三中老师自主出题,说是为了摸摸他的底。
等批完卷子,再听完吹捧,时间就到了大课间。
他的班主任去盯着学生做早操了,让他在办公室坐一会,等下节课上课就正式介绍他给同学认识。
高一年级的教师共用一间大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而洗手间在走廊另外一边。祁津想去洗手间,却看见童凉坐在座位上,看起来浑身软弱无力。
关键的是,脸上的红晕得不正常,不像之前就算发火,也是干干净净的火气。
童凉的脸很小,那种不正常看起来就格外明显,让祁津心里狠狠梗了一下。
他想到昨晚的两根冰棍。
胡景解释:“可能发烧了,让他去医务室又不愿意去,正闹脾气呢。”
语气不像是形容问题学生,反倒是带着对病号的宠溺。
祁津挺少遇到这种真心把学生当自家孩子的老师,他垂眸看着闹脾气的校霸,眼神清澈,白的皮肤惨败,红又红得触目惊心。
他不惯臭毛病,走到童凉身边:“走吧,我扶你去医务室。”
胡景骨瘦如柴,童凉再怎么瘦,都能压垮这把老骨头。
祁津刚伸手,就被童凉打了一下。
一触即分,可皮肤接触的瞬间,分明烫得吓人。
童凉昏昏沉沉,因为不舒服而压低嗓音,但很坚持:“我不去医务室。”
祁津指尖全是残存的温度,他拉下脸:“不行。”
“你是不是怕医务室的医生给你妈妈打电话?”胡景耐心俯下身,“不想让你妈妈担心?”
童凉讷讷地点头。
祁津:“去医务室而已。”
童凉不给他一个眼神,扭头看胡景,“老师,我可以自己去医院。”
祁津:“去医务室。”
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从童凉的唇间挤出来:“老师你给我开张请假条吧。”
祁津觉得小同学真的很无情,像个冷血杀手。
胡景叹了口气:“医务室强制规定,如果有学生进医务室,必须给紧急联系人打电话。”
他记得自己班级里每个学生的家长,也记得童凉的紧急联系人只填了母亲的电话,但他妈妈从没有来看过他。
大抵是怕打了电话,却依旧没人管,不想再解释这种事。
他觉得童凉从小到大,可能解释了无数遍了。
胡景:“不会让你家里人知道的,行了吧,跟老师去医务室。”
他解释了一番,祁津就大概能明白童凉的家庭状况了,消失的父亲,不关心儿子的母亲。
祁津:“我送他去医院吧,我家的车就在校门口。”
胡景愣在原地,现在有钱人都那么豪横的?
孩子上学,都要安排车在校门口等着?这么不放心?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首富独苗的豪横都给朴素无华的人名教师胡景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祁津提醒:“胡老师,你下节课要去一班上课对吧。”
“……对。”
胡景有点意想不到,他只和转学生在校长办公室里打过一个照面,而且他清楚自己是大众脸,没想到祁津竟然记得他姓胡,还是个教语文的。
但胡景真不能放尖子班的语文课鸽子。
祁津认真道:“我带他去医院就好,胡老师,你放心吧,再替我跟班主任请个假。”
胡景还有点犹豫:“你们两个人,我不放心啊……”
在老师眼里只是乖宝的学生完全没这个自觉,只要不去医务室,童凉那浑身被抽走的力气又回来两分:“胡老师,我去医院。”
“好。”祁津侧过头,阳光正好落在童凉脸上,勾勒出柔软的线条,原来连睫毛都是琥珀色,“我们去医院。”
语气和坚定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胡景看看提出要求的童凉,又看看毫不迟疑践行的祁津。
拥有多年揪早恋经验的胡景,心中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童凉毕竟烧得大脑昏昏沉沉,一时间没想出来为什么被他认定是职高生或体校生或社会哥的祁津会出现在十三中。
但他要去医院,不能去医务室。
广播体操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灌进教室里,吵得他愈发浑浑噩噩,感觉脖子以上快要爆炸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强调自己不去医务室,胡景就说:“这样吧,咱们先去医务室,你妈妈要是打电话,我来接。”
童凉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体内的滚滚热量让他无法思考,烦闷地揪住校服。
没有人会放心让一个病人,还是未成年的病人独自去医院。
他真的要去医务室了。
要给他妈妈打电话了。
童凉几乎是认命地闭上眼睛。
祁津说:“胡老师,我是他哥,我带他去医院。”
胡景:“……”他的学生什么时候多了个首富哥?
再犟下去,要么打电话要么难受死,童凉飞快地做出了选择:“是啊,胡老师,他是我哥。”
胡景:“哥?”
“对啊,我哥。”
虽然已经扯清打平了,毕竟莫名其妙认了哥,童凉决定物尽其用。
胡景的态度有点反常,老师的世界他根本不了解,反正这是他昨晚认的哥,他认准了。
祁津微笑:“嗯,他叫过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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