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真他妈矫情!
殷天睡得愣愣瞌瞌, 黑皮书压在她肚皮上。
富华家园开始供暖气了,夏日般骄阳似火,厚被换成了薄毯, 棉绒睡衣裤换成了丝薄睡裙。
窗外一黑影麻溜地攀附上来,是贼眉鼠眼的老莫, 她斜挎着电脑包,轻轻移开窗户。
寒风一灌,熟悉地冷冽让殷天迷糊睁眼,以为是米和。
一勾对方脖子, 两腿向上一绞, 顿觉不对!
触觉不对,味道不对, 身型也不对, 殷天吓得猝然睁眼, 兀的松手。
“谁!”
“我我我, 你这有没有吃的, 我饿死了!”
殷天十足诧异, “你怎么来了?”
老莫“嘿嘿”坏笑,“以为是米和吧, 腿夹那么紧, 腰都快被你别折了!我还就必须这个点来,你不是说那地下迷宫, 进去五分钟就得迷嘛,我定到位了。”
殷天一骨碌爬起,“是什么场所?”
“看过美剧英剧吧,平常人生病去医院就医,但还有一些身份不明朗的人, 是没法去正规场所治疗的,所以——”
“——她开了地下诊所。”
“对,在地下二层西侧的最里间,外头是足疗店,给她打掩护,卷帘门后面是个卖凉皮的,出口有三个。”
“她这周只去了一次。”
“应该不止是她,还有别的医生和麻醉师,”老莫亢奋得两眼放光,鬣狗一样摩拳擦掌,“走不走?”
“走!”
殷天猫腰开门,去冰箱给她拿了俩今晚的酱肉包,又从衣柜翻出件低调的黑色羽绒,想起什么,“手电,手电你带了吗?”
“带了带了,不打无准备的仗,开门的铁丝儿我都带了。”老莫拍了拍斜挎的百宝箱。
殷天打头阵,身手矫健的顺着管道,半跳跃地往下荡,像个长臂猿。
韧带没好全,吊着的时候酸麻无力,疼得她拧眉。
老莫看着死宅,但翻了初高中六年的高墙,功夫底子卓然,
米和刚从41号客厅的玻璃门出院子,还没走到篱笆栅栏。
就看见月光下殷天拉着羽绒服拉链,跟老莫鬼鬼祟祟往停车场跑。
她面似白瓷,在皎皎朗月下淡扫蛾眉,像个娇娆的雪精灵,轻盈而鬼马。
仿佛感受到不远处灼热的目光,她霍地扭头看向41号院。
米和遽然一惊,忙隐于暗中,看入迷的笑容尚未收回。
他未着|寸缕的身子上就套了件白羽绒,现在贴紧墙壁,在风刀霜剑中,小腿冻得直颤悠。
米和抬脚就想跟,又生生止住步子。
他这一身太突出,硕大的白雪球,简直就是黝黑中明晃晃地移动靶子,算了,他垂头丧气地进屋,看定位也一样。
鑫源大厦38层,捅|着天,扎着地。
像头沉寂地巨兽蹲守在城中村的东北角。
殷天开着张乙安的车,熄了火停在西门外,戴上鸭舌帽,“你先把楼内的安保监控给切了。”
“这破楼怎么可能有监控?”
“楼没有,她地下诊所不可能没有。”
老莫觉得在理,掏出笔记本神乎其神地开始操作,十指上下纷飞,快得像是瞬移。
殷天戴上口罩,给老莫一个,两人端详着周遭无人,下了车闪进门内。
地下2层,进入的瞬间,老莫彻底傻眼。
这儿竟有种难以言说的,透着“绝地逢生”的赛博朋克味儿。
阴暗,潮湿,逼仄,布满了蜂屯蚁杂的塑胶水管和违规电路,一眼望不到头,无穷无尽。
霓虹光牌不灭,闪烁得扎眼。
窄道幽幽暗暗,围帘后幢幢的人影像有无数个脑袋。
鼾声遍地滚,声声震耳。
也有没睡的,在打牌,在卖货,在吃串儿喝酒……他们对周遭的外来者无动于衷。
跟随老莫的平面图指引,两人很快摸到了“赵妹足疗店”,果不其然,再往里走,监控丛生。
她俩戴鞋套,戴手套。
从足疗店热水间的小门进入,穿过水表管道的隔间,迎面是钢板门。
老莫熟练跪地,从布兜里掏出两根铁丝,在指尖一绕。
殷天转过身不看,“你小点声儿。”
老莫看她转身,嗤笑,“你可真形而上啊。”
殷天无奈耸肩,“我一执法的,真没看见才行。”
铁门一开,是个杂货房,把放着木桶的纸箱挪走,露出了个仅有一米的门洞,用铁锁封住。
“他们应该不走这个道儿,这就是一狗洞啊。”
“三个门呢,病患肯定是从外界直达诊所。”
“可不,要这么个绕法,得死半路上。”老莫一撬一提,“啪嗒”一声,锁开了。
门洞后面霍然开朗,是个狭小的手机贴膜店。
招财猫在玻璃柜上冲着她俩笑,和善地挥着臂膀,摇啊摇。
老莫气喘吁吁,“没走错啊。”
殷天看着电脑,摁亮手电筒,晃了晃黢黑的长巷,“这边。”
终于,在一扇极其不起眼的铁门后找到了地下诊所。
老莫直奔办公室的主机,正式开启工作。
殷天看不明白,就知道屏幕一会白惨惨,一会绿油油,一会蓝盈盈,无数代码在电脑上蠕蠕而动,飞速上移。
老莫一到秋冬季,脸上的肌肤就水油不平衡,被这么一照,油花多得能下锅炒菜。
她兢兢业业时,殷天探索着这里的所有房间,消毒水味浓呛,即便戴口罩也直窜鼻腔。
一共7个病床、一间无菌手术室、准备室、麻药房、休息区、办公室。
15分钟后,老莫有了成果,从疑虑到讶异,到震惊,“天儿!”
殷天听她声音一激灵,忙摸黑奔来。
“看这!这一页,下一页,下下页,全都是大份额的资金,打到海外账户,1月的281822,打到美国田纳西州孟菲斯比尔、3月614736这笔,马来的亚罗士打,我知道这一片,很多华人居住、这个,369616,法国雷恩……今年一共有132笔,她这……她兼职挺多啊,还负责洗|钱吗?”
殷天看着密麻的数据,被震荡得有些懵然,缓了半天,才喃喃开嗓,音色都哑然,“全部拷回去,所有内容,可疑的不可疑的,全都要。”
殷天猛地起身,脑袋晃得很昏沉,她抓住桌沿才站稳。
庄郁,庄郁,究竟什么人物。
“你……你回去查她的留学背景,她好像是哥大医学专业的,把她查个底掉儿。”
“你是不是怀疑她是41号灭门案的凶手?”
殷天瞪着眼,显得很迷瞪,点了点头,又开始摇头,“我不知道。”
老莫觳觫一阵,“她还住过41号,如果真的是她,变态吗!住自己的行凶地,还反过来开导你!”
殷天大力揉搓着太阳穴,“她只是听了我的铃声,才唱那个旋律,这也只是海外业务,她留学美国,她是医学中心的好苗子,所以会有往返业务。”
老莫知道她矛盾,毕竟庄郁参与到了她生命里最孤寂的时段。
她所有的悲郁,所有的愤恨,所有的孱弱都是由庄郁来抚平的。
殷天一时喘不上气,“好了吗,好了赶紧出去,我上不来气儿。”
两人原路返回,他们之前拍了照片,将所有物品还原,才退出了鑫源大厦。
殷天开了两个街区,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烟酒铺,下车买了条烟。
她一直听米和的话,能忍就忍,忍不了就跟丁一远抢糖吃。
可她现在被炙火烧得通身难熬,心脏跳得凶蛮,一下,一下,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哆嗦着手,倚着车,一根接一根猛抽。
十几个烟头坠地,老莫看不下去了,“别抽了,吃东西都比这强,你忘了你怎么答应羊咩咩的,要不我请你吃麦当劳。”
殷天置若罔闻,两腮抖得跟鱼儿一样呼吸,“她住41号的时候我上中学,跟老殷的关系是最差的时候,那时候什么感觉,特想一个人站在高塔的避雷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电就把我给劈死了,劈死最好,眼不见心不烦,解脱了。我那时候骑车骑得特别快,过马路也横冲直撞,就希望有辆车有眼力见儿,能把我给撞死。”
殷天抹了把泪,“之后才知道,那是中度抑郁,怎么平复的,她帮我平复的。我跟个镜面一样碎的稀烂,是她一点一点给我拼好的,我们后来不怎么联系,再见的时候是在青川县,我那时候见的死人比我十几年加起来的都多,我这儿,”她战栗地指着心脏,指着脑袋,“我这儿是崩溃的,她蓬头垢面,累得跟鬼一样,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脚踝上的口子,感染了,好了,又感染了,反反复复,我发着烧,见到她的瞬间以为在做梦,我恍恍惚惚去抓她,我抓到她了!她是真的,是我的亲人,我哭得差点昏死过去。”
她抽得太快,猛地呛咳起来,随即干呕着,鼻涕也往下淌,“我怕死了,真的怕死了,就怕她没听过我的铃声,怕她是原唱!”
殷天蹲下抱住自己,“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老莫听得难受,又是递纸又是递水。
她都没接,挥打在地上,像个喝多的人蹦起来惨笑着,“你知道我有多可怕吗?我竟然觉得米和和庄郁是认识的,他们是一丘之貉,是有所图的。那个黑心傻羊对我那么好,那种好是发自内心的,是真心实意的,瞎子都能看出来,可我就是不信任他,我不信所有人,我之前更过分,是她教我怎么相处,怎么跟老殷相处,怎么跟张乙安相处……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殷天用手掌摁着奔涌着泪水的眼睛,想从根儿上掐断泪腺,“谈恋爱真他妈矫情,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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