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跟她相处得不错,”爱德华立刻回过头来,看着“郑容与”道,“具体什么时候去?”
“顺利的话三天后,是他们的学校组织的。”“郑容与”道。
爱德华淡定地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很不淡定:“三天内你父亲的人能赶到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爱德华从来没觉得一群人围着他们转有什么问题,但是项辛夷想到那副场景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是她不能阻止爱德华,站在他的立场上,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除非这几天内郑容与能跟她换回来,赶紧跟他外公回去。
过往的一切都告诉项辛夷,少幻想,做好最坏的打算,她从来不是运气很好的那类人。
“那明天或者后天去跟项辛夷家会面的时候,不用带那么多人了吧?”项辛夷试探性地问。
“你担心你的小朋友会紧张吗?”爱德华笑着说,“她看起来很镇定……不过我答应你。”
项辛夷学着郑容与的样子露出有点小得意小嘚瑟的笑,“辛夷是我的朋友。”
爱德华挑挑眉,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仔细看着“郑容与”,恍惚间想到刚才与他们分别的“项辛夷”。
那个女孩何止很镇定,她看起来分明对“郑容与”很依赖。
“她真的没有和你一样吗?”考虑到有司机在,爱德华不仅换了一种语言说这句话,而且还说得有些含糊。
项辛夷骤然寒毛直竖——她能听出来这大概是德语,可是她不会说!
她目前除了英语能顺畅交流,最多就是法语能比较慢的对话。
不能着急!
心念急转间,项辛夷联系着她们前后对话的语境和爱德华的表情,强作镇定的用英语说:“我不告诉您!”
她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扭头看窗外,其实仍然透过车窗看背后的爱德华。
——她真的没有和你一样重生吗?
——我不告诉您!
如果项辛夷能听懂这句话,绝对不会这么回答,简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万幸的是她立刻又装作生气的样子,憋着一口气让自己的脸色发红,爱德华看到外孙微微发红的脸,只以为他害羞了不愿多说。
他就说亚瑟对那个女孩在意得过分,这样子一切都说得通了。
爱德华没想到自己能看到小外孙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即便他努力保养身体,等亚瑟二十岁时他也七十多岁了,他一直很担心自己等不到那天。
“我真希望她和你一样。”爱德华叹息着说。
这句话他终于是用英文说的了,项辛夷听懂了,可也发现自己好像回答得不是很完美。
她跟自己憋气,也不忘学着郑容与小声哼哼唧唧。
爱德华被“他”逗得轻笑出声,连忙改口:“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他主动将话题调整回最初,围绕“郑容与”感兴趣的东西展开:“可能你担心一起去旅行会让项家人不自在,不用担心,我可以在明后天聚会时铺垫好。”
“外公打算怎么说?”“郑容与”果然很感兴趣的转过头。
“我一个没有来过华国的老人,带着一个同样没来过华国的小外孙,家人担心我们的安全,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帮我们拎行李、开车,很正常吧?”爱德华故意用可怜的语气丧气地说。
项辛夷想到爱德华的身份,哪怕她认识郑容与时他外公早已经去世,从零星的传闻中她也能拼凑出这位老人的传奇一生。
年轻时将本就巨富的家族再送上一个台阶,事业得意时急流勇退陪伴重病的妻子,没想到情深不寿,中年丧妻。接近晚年又失去唯一的女儿,自我封闭,和外孙相依为命。
有人顺着郑静山的线索查到他的父辈,发现他的父母和岳父岳母都很有话题。
其中他的岳父,也就是爱德华,实在是符合人们心目中的悲情男主的形象。
年轻时一心一意爱一人,去世时仍然为女儿留下的孩子做打算。
因为担心郑静山将来对外孙不好,他强迫郑静山的父母,也就是郑容与的爷爷奶奶一起成立家族办公室,将两家所有的财产都指定给郑容与,郑静山最多只能动用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当时人们根本不知道郑静山的孩子是谁,只知道他从来没在公开场合上露过面,郑静山像在保护他,又像在隐藏他。
相比已经自己打下一片江山的郑静山,郑容与就像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所以小范围内讨论郑静山的背景时,还有人调侃郑静山是倒霉的高级打工仔。
项辛夷认识他们父子两个,当然知道这两位的关系不像有些人揣测得那样不堪,郑容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也不接手家业的原因很简单——他是个没有什么事业心的宅男。
出生就有了别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有家族办公室和父亲帮他增值财产又实现愿望,他根本不需要努力,活着就是为了享受生活。
项辛夷在未来能见到那个无忧无虑整天咸鱼的郑容与,正是因为眼前这位老人已经为他的未来规划好了所有可能的路径。
曾经听说还不够真切,现在眼睁睁看着这位老人,看他为外孙保守秘密,陪外孙千里迢迢到陌生的地方来寻找一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人,又为了实现外孙一个不合理的愿望伪装自己向别人示好……这一切实在令人动容。
项辛夷感觉自己在利用别人的真心……这真的有些卑劣。
爱德华看出“他”的低落,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还是努力理解,“并不是说华国如何,只是目前华国对外国人的态度非常友好,如果我们跟着你,也许你会更方便。”
他诚恳地说:“不论你内心如何成熟,外人看到的你仍然是孩子的模样,如果放任你一个小孩子跑那么远却没有家人跟随,反而会很奇怪。”
他越是诚恳的为郑容与着想,体贴“他”极为微小的负面情绪,项辛夷就越是感觉压力巨大。
郑容与能够坦然接受爱德华对他的好,因为他也会回应相同的爱,可是项辛夷不能……就像曾经郑容与也会这样对她,项辛夷自然能感觉到不同,可是只会感觉沉重。
普遍意义上的爱,亲人也好、朋友也好、爱人也好,她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回报,却无法回应。
其实现在她强行隐瞒身份,同时“绑架”郑容与成为她的共犯,何尝不是在利用郑容与对她的“爱”呢。
项辛夷感到一股令她不适的罪恶感袭上心头,她不想做坏人,也不想自己陷入危机。
爱德华后面说了什么,她一边回答一边不可避免的心不在焉,最后怕爱德华看出端倪,也怕他继续关心,项辛夷只能继续利用“被宠爱的小孩的特权”对爱德华撒娇,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以此来逃避。
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逃避问题的一天,甚至越来越不能阻止的,想要推翻自己原本的计划。
真是碰到那个大少爷就没好事!
“郑容与”想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爱德华这边没有任何人能说不,谢助理怕小少爷用酒店的电话不方便慢慢聊天,还贡献出了大哥大。
县城目前发展的策略偏向旅游业,酒店自然也要有高级些的配置,比如传说中的总统套房一类,都是最新装修出来的,在郑容与他们入住前都还没人定过。
项辛夷拿了大哥大装作害羞的样子跑进房间,爱德华在客厅中坐着,用温柔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小外孙关上房门彻底切断他的视线。
他对保罗和谢助理说:“把亚瑟这两天的情况再跟我说一下。”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朋友项辛夷,也说一说。”
项辛夷和郑容与并不知道爱德华在调查这两天的情况,项辛夷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原本接电话的是项白茸,她还没来得及跟姐姐说两句话,“项辛夷”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了。
“xiang……郑容与,你终于打电话过来了!”“项辛夷”在电话那头控诉,“你说过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的!”
项辛夷靠坐在床上,说道:“我这不是刚到就给你打电话了吗。”
郑容与小动物的本能再次上线,有些担心地问:“你还好吗,为什么声音听起来有点累?”
他有时候真的敏锐得好像怪物。
项辛夷仰躺在床上,嘴硬道:“我能有什么事,你才有问题了吧,刚才又嗷嗷叫。”
“我……”郑容与刚要开口,看到客厅里坐着的满眼好奇的项白茸,无师自通地学会拽着电话线去阳台打电话。
项辛夷听到一串小碎步,之后是拉阳台玻璃门的声音,郑容与做好了准备工作,这才压着声音控诉:“我刚回来,你妈妈差点让我跟你姐姐一起洗澡!”
“咳……”项辛夷惊得呛咳起来。
“哎哎哎你别紧张,”郑容与赶紧保证,“我当然拒绝了,你放心,我不会做这种变态的事的!”
“咳咳,我知道……”项辛夷头疼的捂住脑袋。
郑容与以为项辛夷还在担心,安慰道:“放心吧,我尽量不洗澡,不占你便宜。”
“……这种天气不洗澡,你别整个臭了。”项辛夷忍不住吐槽。
郑容与哼哼唧唧道:“那、那让你妈妈帮我洗,我闭着眼睛,绝对不乱看。”
他说话又轻又吞吞吐吐,项辛夷都能想象到他纠结又害羞的样子。
真可爱啊……
这样的郑容与。
项辛夷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在郑容与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或者电话是不是坏掉的时候,幽幽地说:“我错了。”
“啊?”郑容与在电话那头发出一个傻乎乎的单音。
项辛夷吸了口气,继续道:“跟外公坦白吧,我们的事。”
“啊?怎么了?”郑容与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外公发现了什么?还是你怎么了?”
“没什么,”项辛夷小声说,“我就是……不想做坏人。”
“啥东西?”郑容与还是一副愚蠢的样子,根本没跟上项辛夷的节奏。
他好像从来没想过,项辛夷会不会利用他的身体或身份做什么。
他纠结于自己占用了项辛夷的身体,会害羞会纠结会害怕,但是却不问项辛夷为什么没有同样害羞同样纠结。
他好像已经默认了,项辛夷可以做任何事,反正她不会越界。
他真的,很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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