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容与没想到自己先前还信誓旦旦说外公没这么快过来,第二天就被打脸,眼看着项辛夷深吸一口气被迫快速入戏,他也只能一边在心里疯狂抱歉,一边努力配合。
爱德华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跟他来的还有保镖、翻译和查尔斯医生。
他在来之前跟谢助理询问过情况,来了以后不仅能和项定邦、宋映菡打招呼,连项白茸也收到了见面礼,可以说在第一次会面中表现得十分妥帖。
一番相互介绍后爱德华才来到“郑容与”身边,上下好好看过他,这才抱歉地说:“很抱歉亚瑟。”
他没有具体说为什么道歉,但是祖孙两个都明白:爱德华没能给予成年后的亚瑟足够的信任……
“郑容与”很体贴乖巧的样子,笑着说:“没关系。”
郑容与不会怪爱德华突然袭击,虽然他的突然袭击令他头疼不已。
试想一个多年和外孙相依为命的老人,在几天前还觉得外孙不满六岁,是个小孩,突然被告知外孙从成年后重生回来,他能相信这种荒诞的事已经是付出了巨大的意志力。
让他立刻调整心态,把外孙完全当做一个成年人看,交付全部信任,属实有些强人所难。
爱德华很感谢“郑容与”对他的宽容,他也并不是非要左右他什么,只是想过来确定他真的安全,“听说你要出院,可以让查尔斯医生看看你的病例吗?”
这话一边是对亚瑟说的,一边也是对还在病房中的主治医生说的。
这倒是让在场的几个华国大人看了个稀奇,爱德华明明是郑容与的外公,可是跟他说话却小心谨慎的,外国人真是奇怪。
主治医生没有阻止家属看病历的立场,更何况这个小孩还说要出院,他转手就把病历本直接给了爱德华。
爱德华转交给查尔斯医生,后者在翻译的帮助下很快看完了病历本上的内容,又观察过“郑容与”的身体和精神情况,这才对爱德华点点头。
医生只在小说里看过上世纪的有钱人有家庭医生,没想到还能现实里看到这种神奇的职业。现在的华国虽然已经改革开放近二十年,可是像边境省这种地区,很多外面时髦的东西都只是听说过,还没切实见过。
“谢谢您的治疗。”爱德华很有礼貌的用中文对主治医生说。
主治医生被爱德华握着手,第一次接触外国人,他整个人有点懵又有点受宠若惊,语气态度都明显更好了:“没事没事,应该的。”
这年代的华国,很多人对欧美有种面对传说似的仰望,帝都、魔都等发达地区都以能出国为荣,按照他们的说法,外国就算是月亮都比本国的圆。
这种情况直到项辛夷成年、工作都没有彻底改变,有的人被“自由”鼓动,有的人被国外的房价诱惑……他们有太多想跑出去的理由。
主治医生这样只是态度稍微变一点的,在这年头已经算是很好了。
爱德华征求过项定邦夫妇和“项辛夷”的意见后,又让查尔斯医生看了一下“项辛夷”的病历,确定两个小孩都没问题了,这才表示同意让两个小孩出院。
项定邦夫妇本来都没想那么多,听“郑容与”介绍过查尔斯医生的学历背景后,这才对查尔斯医生的意见重视起来,听他说项辛夷目前健康了,他们也无意识地表现出更大的信服。
他们明明没去过国外,也没听说过查尔斯医生毕业的大学、曾经工作过的医院,只是听一串头衔觉得挺厉害。
所幸爱德华也不是那种没涵养的人,他能感觉到项定邦夫妇对他的信任来自于他的外孙,这对爱德华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令他又骄傲又欣喜。
既然决定要出院,宋映菡当然不磨蹭,立刻就去办理手续了。
让项定邦陪着客人,她终究还是不太习惯和看起来高大上的人物相处,大夏天穿着外国电影里才见过的西装到处溜达的爱德华等人,显然就是这种会让宋映菡产生距离感的人。
爱德华想让助理直接去结账,被“郑容与”阻止了,“让谢助理陪宋阿姨去处理就好了。”
“他”的重点在于“陪”上,爱德华听懂了,有点不能理解,不过他尊重外孙的想法。
“去帮助一下项夫人,听她安排。”他对谢助理说。
项辛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的父母是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好意的,接受好意却不能报答会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爱德华等人本来就一副精英派头,如果项家人再欠他们人情,以后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万一她的身体真的换不回来,以后他们要接触的时候还有很多,她不能让项家人感到有压力、愧疚继而远离她。
出院手续办好,宋映菡回来的时候项定邦也把东西收拾好了,两家人到医院门口就准备分开。
虽然“项辛夷”和“郑容与”一直黏在一起,两个小孩看起来关系特别好,一点也不想分开,可是显然项定邦不会同意“女儿”去别人家。
他倒不介意“郑容与”来他们家玩,甚至短住,但看看爱德华他们的样子,肯定也不会答应自家小孩一直在别人家。
“两个小孩今天刚出院不方便,明天或者后天我请客,向您家容与表达感谢,不知道您家方不方便?”项定邦对爱德华说。
爱德华低头看看“外孙”,见“他”望着自己不住点头,对面的“项辛夷”也是一脸期待,眼巴巴地望着他,哪里能说出拒绝的话,“您方便的时候联系我们就可以了,谢助理把电话告诉项先生一下。”
说完有些抱歉地解释:“这个电话是亚瑟的父亲安排的,我不太记得电话号码。”
项定邦知道亚瑟是郑容与的英文名,点头表示没关系。
查尔斯自成为爱德华的家庭医生以来,从没见过爱德华这么接地气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感慨这就是孩子交际。要是项定邦机灵一点,抱上爱德华的大腿,他们家的好运可不止一点。
“项辛夷”被项定邦牵走的时候可以说是恋恋不舍,想说什么怕说错,被项辛夷眼神警告后才跟个泄了气的小皮球似的垂头走了。
项定邦还笑话她有了新朋友就贪玩不想回家,他们哪儿懂郑容与现在有多心虚。
不过郑容与应对项定邦夫妇其实问题不太大,因为他们是比较传统的大家长,小孩子每天疯跑疯玩,只要不做什么大错事,他们基本都是放养不管的。
项辛夷给郑容与的策略就是回去老老实实待着、看书,跟着项白茸的节奏玩,摆摊先停一停,撑到下次见面问题不大。
可惜郑容与给项辛夷的建议就不怎么有用,爱德华在他口中就是个很随和很好脾气的老人,什么都顺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让项辛夷也放松一点,想干嘛就干嘛。
有点恃宠而骄、不懂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范儿了——偏偏这就是郑容与的日常状态。
项辛夷从项定邦辞去公职,她被迫进求知学校读书开始,感觉就没有过很放松的时候。
初时心中充满郁气,整天都在暴躁与爆炸间反复横跳。
北漂后家庭环境不好,被别的同学孤立、嘲笑,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向那些人低头,也不允许她再与那些人交往,哪怕那些同学有时候也只是无心。
再后来项定邦去世,项辛夷想出去打工,被宋映菡连求带威胁的扣在学校里,想兼职赚钱补贴一点家用也被宋映菡逼着放弃,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憔悴。
再再后来,宋映菡也去世了。
她的内心被愧疚和愤怒填满,她好像这时候才突然清醒过来,不再对这个世界充满无用的怨怼,可与其说是和解,不如说是将它,将这个该死的命运当成对手,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将它打倒。
直到重生回来,直到现在,项辛夷的脑子里没有一刻停止谋划。
随心所欲,自由自在,那是郑容与那种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享受的。
也许正因为这种紧绷的心态,项辛夷总觉得爱德华看着“他”的眼神很深邃,他看“他”的样子太专注了,好像能看透很多东西。
她坐在爱德华租来的车上,与这具身体最熟悉最亲近的人独处,感觉却像和一头正在小憩的猛兽共处一室,好像她一个不小心,这头猛兽就会清醒过来撕碎她。
静默最终被爱德华打断,他充满歉意地说:“你也许在生我的气,因为我突然赶来,可能打乱了你的计划。”
项辛夷不敢沉默太久,模仿着郑容与面对她曾经的老板郑静山的表情,有些抱怨地说:“您突然赶来吓我一跳。”
爱德华亲昵地摸着外孙的脑袋,担心地说:“在你摔倒晕过去的时候他们就通知我了,我当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只想立刻来到你身边。”
“对不起外公,让你担心了。”项辛夷努力放松身体。
“不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安全,我总会支持你的,”爱德华开玩笑似的说,“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不是吗?”
“是的。”项辛夷乖巧的笑了笑。
“所以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外公,”爱德华看着“郑容与”,指尖感受着外孙极其微弱的,不明显的僵硬,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作为一个成年人心里有数,我会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会让你困扰,亚瑟。”
他收回手,但目光依旧坚定而温柔的注视着“郑容与”。
项辛夷回望着老人,笑着点头,“没关系的,外公。”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是郑容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抓紧时间跟项辛夷说的,他猜到外公过来是为什么,也猜到外公会道歉。
“如果真的感觉不好应对,”他当时对项辛夷说,“就假装生气吧……”
他分明舍不得生外公的气,可是如果项辛夷真的觉得难办,又不想告诉外公他们交换身体的事,那用假装生气的方式暂时不跟外公亲近就是唯一的办法。
郑容与相信项辛夷不会真的气到外公,截止到现在他们的相处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真正难的是项辛夷还要对爱德华提出要求,她想去乘象城搞事。
本来以为郑容与可以一个人决定的事,由于爱德华的到来必须取得爱德华的同意才能实施,项辛夷不确定她的状态是否能说动他。
可如果不成功的话,让郑容与自己顶着她的身体去乘象城,项辛夷根本无法放心。
不如趁现在,爱德华对“他”心怀愧疚的时候下手。
“外公,”“他”对看着窗外风景的爱德华说,“项辛夷她们家过几天准备去乘象城旅游,我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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