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计划是项辛夷在飞机上想到的,她其实不确定项定邦会不会留下来,在她的分析中,项定邦感兴趣并且留在华薪的概率大概是60。
一边是他确实是个有野心有能力有抱负的人,另一方面,他的抱负也许会让他陷入一个僵局——他热爱自己的家乡与学生,老师普遍有些救世情怀,项定邦总认为自己在国家的支持下走到这一步,所以努力建设家乡,建设祖国,是他应尽的义务。
所以他之前跟洪建文始终不对付,后来也跟杨博涛闹掰,这两个人本质上有点相同,都是只为自己利益而不顾学生、不顾社会的人。
留下的60里有一部分是因为个人的野心,也有一部分,也许是项定邦现在还是个有责任心的家长,项白茸那么喜欢帝都,有那么多喜欢的想做的事,县城难以容纳她,有机会去更大的舞台上学习、施展,为什么不呢?
项定邦留下的决定让项辛夷对家人又有了一些信任,所以她忍不住又想帮帮父母,让他们轻松一些,好过一些……
不过她还是个记仇的人,与其自己拿出来,劳心劳力还要被父母数落不务正业等等的,不如让成年人去跟成年人对话,请爱德华做中转。
爱德华看完配方表后评价道:“这个配方看起来有些天府风格。”
“是天府风格,我之前去过一些天府风格的火锅店,回去后自己研究了一下,”项辛夷道,“您可以找信得过的厨师来试试这个配方。”
“好的。”爱德华打电话叫来助理,将找厨师的事情交代下去。
“并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爱德华说,“既然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我想你会愿意我按照正常程序审核你的计划。”
“是的,”项辛夷点头道,“这是最好的,我已经占了些便宜不是吗?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向您推荐自己的计划。”
“你的这个计划确实有趣,就我观察,目前帝都和部分城市可以做,其他的暂时还不行。”爱德华评价道。
“自助餐厅在我回来时已经有些衰落,它的目标人群有限,目前就是它发展的黄金时期,”项辛夷道,“华国经过这几年的积累,一部分人已经逐渐富裕起来,同时他们身上又有艰苦岁月留下来的一些习惯,想去享受生活,又觉得享受生活过于奢侈、舍不得。所以自助餐厅会变成一个很好的选择,它的运营模式让它带有‘你可以赚回来’的暗示,能吸引很多人进来用餐。”
爱德华点头表示认可,虽然名义上已经“退休”,他长时间保留的习惯还是会让他留心观察周围的变化与商机。项辛夷说的情况他在最近的活动中已经感受到,斯蒂芬曾经也跟他聊过帝都目前很火的几个高档自助餐厅,他去考察过,也确实如项辛夷所说。
“我会把你的计划交给家族办公室的审核人员,”爱德华体贴地说,“成功的话,将来你再有什么计划,哪怕不通过我,也可以跟家族办公室的人对接。”
项辛夷真心实意道:“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你有这个能力,同时,你也是亚瑟的朋友。”
爱德华现在已经能把项辛夷个人与“亚瑟朋友”这两个身份区分开,强行混为一谈只会让项辛夷与他们逐渐离心,反而是这种尊重又信任、亲密的姿态更容易让项辛夷放松警惕,爱德华为自家外孙的感情问题也是操碎了心。
他是有计划的瓦解项辛夷的孤立感,郑容与则是靠本能随便莽。
今天的晚餐是爱德华跟项辛夷单独吃的,郑静山有应酬,爷爷辈的郑珏正跟他投资的医院死磕,目前刚开业正是最忙的时候。
晚餐之后他们在花园里散步消食,郑容与的电话就过来了。
这个电话名义上是给“郑容与”的,爱德华便只坐在一旁旁听,项辛夷拿到电话先问了一句:“我们刚吃过晚饭,你那边还好吗?”
郑容与便知道这是可以长聊的意思,雀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我们也吃过饭啦,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出去溜达啦,我说我要看书不想出门。”
倒是符合项辛夷最近沉迷学习小天才的人设。
当然主要也是郑容与觉得有些事要赶紧跟项辛夷汇报才行。
“你爸妈好像打算暂时分开哦,你爸爸在帝都照顾你们姐妹,你妈妈回县城继续开饭店,”郑容与道,“目前没有把房子卖掉的打算,你爸爸稍微提过一嘴,我跟他说不要卖,我喜欢那个房子。”
“如果他们想卖,尽量阻止吧,我还等着它拆迁之后价值翻倍呢。”项辛夷坦白道。
郑容与“嗯嗯”几声,又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你们家怎么那么卷,你爸爸打算奋斗个金牌讲师了,你姐姐今天也发掘出了钢琴天赋,还有你妈妈,竟然打算早上卖早点中午晚上卖套餐,中途店里还卖烧肉和凉菜,这也太忙了吧。”
“这样挺好啊,”项辛夷的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我跟外公合作了点东西,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让我妈直接开火锅店也稍微省事一些,可以让外公去跟我妈暗示一下别乱卖房。”
她巴不得家里人都对自己好一点,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去成为更好的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本身能获得很多东西,不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这是最好的状态,不是吗?
郑容与哼哼唧唧道:“那、那你要干嘛啊。”
项辛夷道:“你没事就自己待着看书吧,不用做什么。”
“啊?”郑容与有些愣住。
“我准备发表一些文章,你没事自己待着玩儿就行,这样到时候我发表了文章才比较符合实际吧?”不然她哪儿有时间看书,哪儿有时间写出文章。
郑容与又哼唧一声,不太满意地说:“我说你将来想干嘛啊,如果我们两个换来换去,总不能你做事也断断续续的吧,你可以安排我做事啊。”
项辛夷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最讨厌干活吗?”
“……我这是认真负责的表现,我劝你用词准确一点。”郑容与色厉内荏地说。
项辛夷非常懂事的随便提了个建议,“那比如练练我的字?”
郑容与“哎嘿”一声笑起来,得意地说:“放心,我会你硬笔字。”
项辛夷:“嗯?”
“……”郑容与那边断线似的沉默下来。
项辛夷也后知后觉地安静了。
爱德华突然对花园里的小喷泉有了兴趣,赶紧走开了。
“我的意思是,我练过字,”郑容与干咳一声,干巴巴地说,“随便练了点。”
“嗯,练字挺好的。”项辛夷轻声道。
在项辛夷读书的时代,有一种别人看起来很傻,但是当事人觉得很有趣的事,就是模仿喜欢的人的字迹。
用对方的字迹,在本子上写下对方的名字,好像写了很多很多,思念和情感就能被传递过去似的。
项辛夷突然感觉心脏变得很柔软,她在某次去高中讲座时和郑容与提起过,两人当时明明是随便说说,以调侃年轻人花样多的口吻随便说说而已……
她忽然有点忍不住好奇,问郑容与:“你会多少字啊?”
郑容与还是有些尴尬似的,声音很僵硬,但是问什么答什么,嘟嘟囔囔地说:“可多了。”
“我怎么都不知道?”她明明也经常看郑容与写的材料。
“哼!”郑容与像一个充满了气,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爆炸的气球,嗷嗷唱起来,“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跑调了喂。”
“你好烦啊项辛夷!”
项辛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拿着电话的手都在抖,而郑容与在电话那头只能无能狂怒,偏偏又不肯挂电话,哪怕项辛夷很过分的学他的音调也跟着唱“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他只是疯狂“嗷呜嗷呜”想把她的声音盖过去。
项辛夷被他逗得不行,等郑容与哼唧了好几声,快要恼羞成怒了,她忽然声音温柔地说:“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应该是这么唱的。”
郑容与蓦地安静下来,半晌后道:“哼,你明明自己会唱。”
是不是也什么都懂,只是什么也不说?
挂断电话后郑容与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耳朵很烫,像是被电话听筒烫伤了,他努力揉了好久好久,努力不回想项辛夷最后唱的那句歌词,那种直达大脑的麻麻的感觉才褪去。
晚上他又做了梦,梦到将卷发盘起的项辛夷,戴着温润的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整个人散发着知性又温柔的气场。她微微提着裙摆从讲台上下来,像是从天上拾级而下的仙女,接过他递上去的温水,垂头喝了一口,优雅得像一只仙鹤。
他站在她身前,她刚到他胸口,他可以将所有仰慕的、崇拜的、喜爱的、好奇的目光全都隔离开。
他还迫不及待想跟她讲话,不必她说什么,他也不想她刚结束一个多小时的讲座,还要跟他聊天,他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刚才有老师在下面巡视,没收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有某个男生的名字。
——是个女生写的,听说是失恋了,用男生的笔迹在本子上写了好多那个男生的名字,还有一些情话。
他说得乱糟糟的,说完自己都担心项辛夷有没有听懂。
项辛夷略微抬眸看他,问道:“那那个男生呢?”
“那个男生……什么都没说。”他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很不怎么样。
项辛夷也说:“真可惜。”
不知在可惜什么。
郑容与当时想,如果还喜欢的话,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受这种委屈呢?
如果是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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