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深不见底。
猎猎的风从碧岚耳边呼啸刮过,暴雨刺刺地击打着她青筋尽起的手。
碧岚两眼发黑,脑里昏旋翻转,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一手竭力攀着渊壁,一手急拉住不断往下沉的苍慈。
她的力量毕竟微弱。
坚持不了多时,咔嚓一声脆响,苍慈拽着她袖子的那一片薄薄的碧色料子果不其然碎了。
“别管袖子了。”碧岚惊呼一声,身子适时被带得往下一坠,她几乎是咬着牙,疾言道:“苍慈殿下,快,直接抓我的手。”
飞石扬砾间,苍慈果断抓住她素白的手腕,此后,却是有些失神地看向碧岚,她的样子,跟几百年前那个人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眸中有光浮潜,心思晦暗不明。
她与九天玄女的对话,他自深渊内,也听了大半。
她明明是那般软弱惜命一人。
可此刻,她埋头曲颈,把手坚定伸向他。顾不得骨头吓得都要软了碎了,顾不得怀着巨大的茫然恐惧,却还是一往无前执意跳了进来救他。
她救他,连深渊里有什么危险都还来不及知道吧?
此时,她的声音与他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像是来自深渊最底层的风声,有一种诡异的迷乱。
他的心口,像有什么紧着,压着,填着,有什么东西,却拼命想要自禁锢里呼之欲出。
他的呼吸,倏然更乱了。
碧岚却只以为他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一边无语这个时候他还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作甚,一边深呼吸了一气,战战兢兢道:“苍慈殿下,以我灵力,在这儿也坚持不了多久。你能施用灵力送我们出去吗?”
“试过了。此处极地,我为男子,无法使用任何修为。”
“那苍慈殿下,你带符没有?”
“没。”
好吧,这么倒霉。
为了避雨,其他的符都放在她的衣服内侧,相比之下,她眼下腾不出手更不方便。碧岚瞥了眼腰上别着的唯一一枚风符,煞白的面色亮了一瞬,“苍慈殿下,你另一只手能不能屈尊够一够,我的腰上别了一枚风符。”
碧岚跳得极乱的心就快要裂成两半儿似的,她苦巴巴地想,那可是他们两个眼下,唯一的希望啊。
风符?
是挺聪明。
可……
苍慈张了张嘴,本想告诉她此处只是一个被他强行破界砸出来的深渊罢了,掉进渊底其实也没有任何危险。
最多,也就是在渊底再待上几日。反正,里面跟外面,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在对上她眼里害怕又脆弱易坠的飘摇时,他犹豫了一瞬。
他一声不吭地高抬起手肘,很快取了风符,又像受了炮烙一般烫着,更快地从她柔软的腰肢离了手。
“符已赠你,已经认主。你且试试风符口诀。”
“我……”
那时碧岚见符箓异象,虽只能缄口不言,配合装作不知道。但实际上,她无比担心鬼王身体有所隐情,听鬼王传授符箓口诀之时,有三分注意便有七分分心。
不过此时。
碧岚对着尘烟一般狼狈朦胧的苍慈,心知事情紧急,矫饰多说无益。
鬼王殿下,保佑我还能记得口诀活着见你吧。
“我试试。”
她闭上眼睛,浑身紧张地跟拉满了的弓一样,口中翕动念诀。
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落到他们身下,先前涌动不已的劲头却慢慢卸下,只变成了一张绵软无比的风网。
隔开了深渊与暴雨。
风网包裹着碧岚与苍慈,他们当机立断,足底轻轻一点,便被风网稳稳送出了渊外。
碧岚胡乱抚了抚心口。好险好险,估计只是记错了几个字,后果便是风网只是漏了几个洞,堪堪还能用。
苍慈看了一眼碧岚,一贯冷峻的嘴角浅浅一牵。又扫了一眼面前麦色肤色的女子,冷静道:“九天玄女。”
先前背对着,加之碧岚救得急,阿玄并没有看清苍慈的长相。
此刻,阿玄对着俊美无俦的脸,十分不冷静道:“你、你是君华上神的后人?”
碧岚站在两个人中间,用手捂着脑袋,瞬间感到脑子有些打结,“他不是君华上神的后人,他是天界太子殿下苍慈。可苍慈殿下他、刚刚叫你九天玄女?”
碧岚不知道阿玄姑娘,但她听说过大名鼎鼎的九天玄女一二。
传说中的九天玄女,被天界收留,修得一身媚术,却偏偏恩将仇报,媚神弑神,祸乱天界。
不过媚的是哪个神,弑的是哪个神,传说却十分含糊语焉不详。
知道苍慈与君华上神并没有什么关系后,阿玄面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很快恢复了冷漠。
“你一个男子,怎么进得来极地的?你进来这儿,莫非也是为了找冰魄蚕丝?”
苍慈指了指碧岚,眸底睥睨神色未变,“为了找她。”
这话说得,想让人不误会,怕是都难。
碧岚心内积火炽燃,讪讪一笑,拼命给苍慈递眼色,“我刚救了苍慈殿下,怎么殿下转眼就拿我作伐子?”
苍慈殿下啊苍慈殿下,你难道就看不出这位九天玄女对君华上神态度不明,她又认定了你跟苍慈殿下长相相似,这般情势下,你怎么还是一言两语的,就把祸水往我这儿引?
阿玄瞥了一眼碧岚扭曲的表情,没有像刚才看苍慈一样冷漠,反而一副乐然于胸的样子笑出了声。
“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你是不肯认这个情郎了。”
阿玄越过碧岚肩头,指了指她身后深渊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环手于胸前,“这个不认,那现在深渊里爬上来这个呢?他看你背影看了有会儿了,你敢说,这个情郎你是也不愿相认了?”
深渊里……还有……还有人?
碧岚抖了抖,心里有预感似的,深吸一口气后僵硬地转过了身。
隔着精致的面具,两个人视线交织在一处,噼里啪啦炸开成一团颜色丰富色泽微妙的烟花。
“鬼王殿下……”
虽然阿玄用的词是“爬”,但鬼王此刻不过优雅地撑在渊壁,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壁上的浮土。
就像在自家内殿自如悠闲地赏玩花草一般。
他的脸上不见狼狈,眼底有来自深渊的迷蒙之气,正一手托着腮,唇边漾开一抹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笑的弧度。
“玄女这话就错了。我到极地来,自是因为这儿峰峦窈窕、水色灵逸,远不同于三界之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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