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这些血淋淋的惨厉往事的时候,九天幽女面上神情已是很淡,只眼里时不时闪过一丝无法遮掩忽视的刺痛。
但碧岚心口却如同刀绞一般,好半天喘不过气来。她缓缓缩起手指,抵在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前。她不愿也不忍闭上眼睛,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当年那个在死气沉沉的天界,在那个任人摆布的天界,表情屈辱、小心蜷缩着的九天玄女。
——她受了业火,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两个窟窿眼眶。吐出的字眼浑浊微弱,不过,也没人想听想了解她会说什么。她身上的羽毛泰半被烧得半焦,变得丑陋无比,又被天界仙官攻讦的唾沫淹没,处处伶仃的羽毛湿漉漉地耷拉下来。
她痉挛的手拼命肘着地,濒死的哀嚎从喉头艰难地转出,她拼命朝那个仙官的方向撕扯,但也只是撕扯着一团虚无的空气,刚一用力,九天玄女眼前便一片昏黑,沉重的身体再次委顿下来,变成洁净天界最不能入眼的一摊烂泥。
于是,从前蛮荒之地五彩斑斓熠熠生辉的她,彻底成了一只浑身僵硬,泛着将死的灰白之气的孤鸟。
“这算什么事?!先不说这当年的天魔之战,听着蹊跷颇多。无论按哪种道理,天界从一开始,本就不该迫她去献祭灭魂阵啊。那个仙官不是说了么,不止九羽,他们天界里也还有别的神族可能办到。凭什么,所选之人就该是她只能是她呢?!为了一点点不可考证的可能,为了天界一时安稳,就把她推向悬崖。就因为她本不是天界之人,又没有仙根,即便牺牲了,对天界也不足为重,天界的打算便是这样么?两军即便不得已一定要交战,明明也可以堂堂正正,又不是只能如此靠人无谓牺牲,不是么?”碧岚心口一阵雪凉,气得力竭身晃,“明明是那个扮作君华上神,折辱了九天玄女的仙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凭什么?!天界怎么有脸什么都往九天玄女身上推?!话怎么都让天界说完了?!她不去献祭是她的错,她去献祭,战争失败了,怎么也成了她一个人的错……”
苍慈闻九幽素女所言,已是大惊。又见一向以圆滑周全为假面,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拒绝他任何试探与打动的碧岚,此际脸面涨得通红起来,情急之下,她竟丝毫不顾虑他也场,咬牙攒眉,嘴唇直颤,心绪翻腾间骤而不留情面地痛斥天界种种。
他知道,吐真符不会有错。即便九幽素女说的这些悲恸,天书确实没有记载。
可他心里不得不对天书生了犹疑。毕竟,天书里至今记载的妖尊也是……他当初,不也的确也误会过妖尊吗。若当年天界真像她说的如此,若真如此……
莹白的灯光薄薄地映在苍慈铁青的脸上,碧岚的话像刀子一般,狠狠地刺中了他。
他的心中备受煎熬,陷入反复的漩涡中,难以自拔,令他很不是滋味。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嗓子却似被哽住了,只是在眉间凝出一团更深的黑影。
“九幽素女的话还没说完,你的眼睛怎么就肿得跟生核桃一样了?你放心,据我所知,九羽虽然心有儿女情爱,但也从来生不出只知耽溺其中的窝囊之辈。”鬼王适时扶住了这会儿哭得肩膀微颤神思恍惚的碧岚,蔼声宽慰她,“九幽素女她不是说了么,业火之中,献祭灭魂阵之中,还有另外一个上神救了九天玄女。那位上神跟她们的故事,想来,该是还没有结束。”
碧岚果然止住了抽噎。
九幽素女看向鬼王,心中疑惑转剧,眉毛且凝得更深了。但她接过鬼王的话,继续说道:“鬼王说得没错。我提到的另一位上神,便是少渊上神。少渊上神他自自卸天界兵权后,很少参与天界政事,常年像一个散仙一样周游几界各处。天魔之战的事,事先,似乎也没人通知他。救了我姐姐,也不是天界的意思与安排,只不过,他回来的时候,业火的动静吸引了他,刚好碰见了。”
“少渊上神毕竟是天界上神,就算天界有错,就算他自愿帮过阿玄姑娘,但他应该也不至于公然跟天界对抗吧。”碧岚猜测道:“他便是在那时,悄悄把配剑上的玉剑首剜了下来,送给你们作眼睛的么?”
“玉剑首是后面的机缘了,没有发生在我姐姐被业火灼了眼睛,又在天界公开受审那日。”九幽素女想了想,脸上转而露出复杂而又崭新的神色。“不过,少渊上神不算没有跟天界公然对抗,他在当时,就帮姐姐说话了。”
少渊上神为了九天玄女对抗了天界?!
碧岚有些吃惊有些好奇,困惑问道:“他说了什么?”
九幽素女答:“少渊上神只说了一句……天界现在成天装模作样,只知道放屁,甚至,连屁还都放不好。”
碧岚:“……”
这哪值是对抗,这简直就是忤逆叛界,戳人脊梁骨。
这位少渊上神,之前竟是这般简单粗暴的画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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