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握紧了刀柄,看向祁凝絮的眸光亦是毋庸置疑,毫无畏惧,“公主难不成想违抗主上之意?”
姒意心头一紧,卫临不是傻子,若祁凝絮再拦着,只会让卫临越发怀疑。
她从前一直在府上,竟不知祁烨竟是权势滔天至此。
祁凝絮尽力压抑着心里的紧张,她轻抿了下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姒意,“既然卫侍卫要查,那便快些。”
“公主放心,属下自有分寸。”卫临说着,径直朝姒意走了过去,姒意满眼警惕地盯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却已渐渐收紧——
卫临朝她伸手,眼见指间就要触到她的脸颊时,身后的假山处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啊!!救命!!有刺客!!”
卫临眉眼一凛,周围众人已都吓得缩成一团,他冷冷地看了眼面前这张面瘫脸,本想不急于一时,飞身便朝假山去找。
祁凝絮唤了声姒意,“三宝,你还楞在这看热闹么?时辰不早了,还不快走。”
姒意忙走到她面前,祁凝絮紧张地看了眼她,便带着众人匆匆离开了。
卫临带着手下找到了那个吓得半死的小太监,他额上有伤,如今吓得腿都软了,趴在地上颤动着。
卫临一把提起他,冷冷地道:“刺客呢?!”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哆嗦着唇,“奴才……不……不知道,一道黑影过去了……好像是……鬼……”
卫临眉头紧锁,一把将他甩到一边,“废物东西!”
卫临吩咐下属寻找,自己再回去时,祁凝絮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烦躁地捶了下面前的假山,石屑都掉了些许。
不知为何,进来之事,总是巧合得诡异……
姒意跟随祁凝絮到了华庭时,几国使臣早已等在了那里,坐在高位之上的祁欢见到她的身影,也松了口气似地看了眼一侧梅思婉。
“十一公主到——”
内侍高声念罢,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祁凝絮的身上,祁凝絮正要行礼,祁欢却是衣袖一挥,一派帝王气势,“皇姐免礼,赐座。”
经过这几日的种种,祁凝絮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处境,皇家本无血亲之情,即便是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又如何?
思及此,她笑着回礼,找了位置。
祁凝絮对面的尊位是空的,那本是为祁烨准备的,可他近几日都不曾上朝,方才也传来消息,说是让祁欢这两日亲自主事。
这可将祁欢乐坏了,本想着自己的计划会因着祁烨落空,不想竟这么顺利。
说来,还真要谢过他府上丢了那人呢。
尽管心中喜悦,可祁欢却尽力掩藏情绪,对几国使臣说的话,也是侃侃道来。
尽管他已竭尽全力在学着做好一位“一国之君”了,可到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更何况北齐之事,几国探子早已尽数了解,所以这几国使臣压根就没将祁欢放在眼中。
祁欢话音方落,那天晟使臣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一处空位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皇上,若老臣没记错的话,摄政王还曾在我天晟做过两年质子,不过后来病危,我朝陛下仁德,还是着人护送,不想如今风水轮流转,摄政王到底是成事有福之人,如今竟成了北齐的辅政之臣了,可惜微臣当年未曾瞻仰过他的风采,而今也没有机会……唉,可惜啊……”
这老头说话滴水不漏,虽未名言,可却未曾将祁欢看在眼中。
祁欢心里有气,可又能如何?他一个傀儡皇帝也只能忍气吞声。
思及此,祁欢握紧了椅柄,依旧和气地道:“是了,摄政王这几日辛苦,委实累了。”
“哦?原来如此,不知皇上可否允准老臣去看望一番,也好聊表关切。”
他话音一落,祁欢脸上的笑意到底是挂不住了,一侧的太后梅思婉也冷了脸,她虽有些色厉内荏,可却爱极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又如何能看他在朝堂上如此受屈?!
梅思婉重重地拍了下座椅,豁然起身看向那天晟使臣,满目威严。
“小小来使,好大的胆子!若你当真不知谁是这北齐的君主,依哀家看,你那一双眼不要也罢!”
她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定能对那放肆的天晟来使震慑一二,可不想她说完这话,几位使臣面面相觑,却异口同声地发笑了。
“太后委实是误会老臣了,老臣到底是奉命和亲,启敢儿戏?不过这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摄政王乃是北齐肱骨之臣,如今没见他,老臣委实是怕啊……”
他说完这话,那南昭使臣也笑了笑,提醒了一句,“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太后竟要对张怀大人挖眼,想来是这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够了么?”
梅思婉本就是一时冲动,一听这话,眼眸中边流出慌乱,吓得差点没坐下,好在有身侧的丫鬟扶着,一时之间竟不知到底该站着还是坐着了。
那天晟的使臣张怀依旧云淡风轻地捋着胡须,看着倒比祁欢母子还更向主位。
几个北齐眼见这一幕,心中无不唾弃先皇昏庸,即便是当个“傀儡皇帝”,他祁欢也不够格!
祁欢抿了抿唇,起身扶了梅思婉入座。
他不是圣人,就算再能忍,也做不到听不见方才他们侮辱的话。
如今他不掌实权,即便坐上了这个位置,也无人会怕他敬他。
可既然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他,那他便是这天晟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
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其余三国,还有他北齐的臣民只对他俯首称臣!
思及此,祁欢定了定神,看向那张怀,语气却冷了不少,“不知天晟使臣是替哪位皇子和亲?”
张怀本是想着今日能见到祁烨,可如今却不见他来,也不想多费功夫,索性也开门见山,“我天晟的三皇子,德才兼备,品行恭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想必也能配得北齐的金枝玉叶了。”
他话音落下,不止是祁欢,姒意更是一惊。
天晟三皇子……不适宗政宣么?!
他不是太子么?!为何这老头将他称为“皇子”?!
姒意轻皱了下眉,不肖多想,也能猜到缘由了。
他彼时说过,已然出宫寻找自己许久了,再加上为她拿到了南昭的那块地图,定然也废了极大的功夫……
都是她害得……
姒意想到这,眉头蹙得更紧了,心中生出一股没有由来的愧疚……
他为何就这么傻,她根本不值得啊……
呵呵,还说旁人呢,自己不也是如此么?为了那个不值得的人,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那人的脸便又浮现在了眼前。
姒意咬了咬呀,想尽力忘掉,可他的脸却是越发清晰……
祁烨,你想杀我。
我只要一口气,便不会如了你的意!
姒意正想到这里,祁欢却已开了口,“你说的就是那废太子么?”
张怀稍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废立只在一念之间,我朝皇上英明,他自有决断。”
祁欢好似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一般,却是不依不饶起来,“朕的皇姐,也曾是先皇的掌上明珠,要和亲也该是储君,区区一个皇子,天晟皇子众多,怎可委身一个不再被帝王重视的皇子呢?”
祁欢乳臭未干,又生来倔强不服输,言语之间的犀利很快便被张怀看透,他哈哈一笑,反唇相讥,“皇上,若是老臣记得不错的话,你可曾被瀚景帝看重过呢?如今不也成了九五之尊,日后之事,谁能笃定?”
祁欢气得脸色微微涨红,瞪着面前的张怀,额角的青筋亦是凸起的厉害。
他如今真恨不得立刻让人过来把这老头子碎尸万段!
梅思婉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气成这般模样,亦是心疼,可这次她倒也不敢乱说话了,生怕再惹了什么不妥。
祁欢又问过其余两国使臣,那南昭使臣一如张怀一般嚣张,西夜的使臣倒是不错,言语之间还留有一丝敬畏。
可西夜却是蛮夷之地,距北齐也是甚远,若当真有宫变,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自是远远不如天晟南昭的,南昭求亲皇子又太小,更是无甚实权……
祁欢心中纠结,不知如何抉择。
姒意趁着无人注意,俯身凑在祁凝絮耳边道:“公主,我要去西夜。”
北齐地图,她可以再想办法。
此去若是能到西夜,除了地图,她还要再找一个人。
祁凝絮轻应了一声,正想开口,可祁欢却借头疼,出言散了席。
众人行礼退去,祁凝絮立即起身追上了祁欢的脚步。
“皇上。”
祁欢心里烦躁,本以为祁凝絮是来同自己讨价还价的,语气更是不耐,“皇姐有事?”
祁凝絮冷冷地道:“那南昭和天晟使臣实在是太猖狂了,若我就这般嫁过去,日子怕是不好过,我既答应你和亲,那就请皇上让我嫁给西夜王上便是了!”
祁欢扯了下唇,“那西夜王上已尽古稀之面,若他哪一日驾崩了,皇姐便要再妻其子亦或是妻其兄,皇姐想一女侍多夫?”
祁凝絮也是冷笑了起来,“原来皇上还知道担忧我的处境啊,可我已不在乎了,只要能远离北齐皇宫,即便是嫁给平民百姓,我也愿意。”
姒欢眯了眯眼,满朝文武和外来使臣对他不敬便也罢了,为何他这个亲姐姐也同他这般说话?!
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凭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思及此,祁欢更是来了火气,面红耳赤地对祁凝絮吼道:“放肆!朕是天子,你胆敢如此对朕说话?!再说,你嫁给谁,朕自有定夺!轮不到你做主!若是日后你再敢目无君上,修怪朕不念手足之情!”
祁欢话音落下,衣袖一摆,人已大步离开了。
祁凝絮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方才的人,还是那个自小总爱缠着她的弟弟么?
他不过十三岁,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已然再劝解自己看开了,可到底是和他留着一样的血,心里还是难受。
她不解,一个皇位而已,为何会将人变成这样?
姒意走到她的面前递上了丝帕,悄声道:“看来,事情越发棘手了。”
她叹了口气,却见祁凝絮眼里已是雾气朦胧了,可她却倔强地没再掉眼泪。
姒意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只觉得无限的心酸。
“想哭就哭吧,哭多了就不伤心了。”姒意道。
祁凝絮吸了吸鼻子,想忍着,可就是忍不住,眼泪掉得厉害,哽咽地道:“小欢……才这么大的时候,便是我照看着,他彼时……说长大后要保护我的……他之前不是这般模样,他……他是极心疼我的……”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姒意帮她擦拭眼泪,“人是会变的,即便是你曾最亲近的人……”
“我不相信……小欢……我们是手足血亲……皇位权势真的……真的值得让人放弃所有么……”
她没再说下去,可哭声却越发大了。
姒意苦笑,想着安慰她的话,可到了嘴边却成了,“并非是权势地位改变了他,他从来想要的……或许便是权势和地位……”
祁欢犹豫再三,终是决定让祁凝絮同天晟和亲,宫中尚衣局连夜赶制凤冠霞帔,三日后便启程。
这样的结果,对所有人来说,都不算意外。
张怀和其余两位使臣翌日便备了贡礼去了摄政王府,可却被拒之门外,连门都进不得。
张怀不死心,递了厚厚的拜帖,可竟还是连门都进不得。
他正要和几个使臣离开,却洛明匆匆而出,他知道他这一身官服,心下一紧,连忙上前询问,“这位便是羽林卫统领么?老臣乃是天晟使臣张怀,失敬失敬。”
洛明皱了下眉,直言道:“张大人回去吧,主上这几日不见客。”
“啊……王爷可是病了?老臣带的都是上好的奇珍药材,若是王爷不嫌弃……”
洛明是什么人?听他这三言两语便知他在套话。
他不屑一笑,打断了张怀的话,突然走到张怀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张怀只觉得一把老骨头都要断了,还得赔着笑,却听洛明道:“我听说张大人作夜风光啊,如今来见主上,莫不是也想……”
“老臣怎敢啊?!”张怀都要哭了,忙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他的手,信誓旦旦地将自己的拜帖交给了洛明,“老臣将贡礼留下了,劳府上之人清点,望北齐国泰民安,王爷身体康健,顺心遂意。”
他话音落下,便头也不敢回地同几人匆匆走了。
洛明也未曾看手里的东西,只是满眼担忧地回头看了眼府邸。
顺心遂意……谈何容易?
只是……若主上再继续这般下去,即便是铁打的身体,怕是也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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