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暂时会很冷,一会儿会有人给你们发毛毯,还有一人一个饭团,现在大家应该还没有完全醒,你们一会儿动作小声点,好多人直到后半夜才睡得着觉”
我低声说了句谢谢,他侧身将我抱了进去,在抱成团取暖的人群之中看了看,示意我看向角落的位置:“那边可以吗?”
“非常感谢”被放下的时候我倒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直接跌坐在墙角,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眼光——拜托,行李丢了,我当然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大家都挺狼狈的,就别看来看去的行吧?
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白色棉质长袖,冲锋衣没有沾到血被我脱下来裹着小朋友让她不至于太冷,可是自己身上这件染了一大片血,虽然此时已经干掉,但是皱皱巴巴的黏在一起,看上去好不狼狈。
奈奈穿我的衣服就像是套了一件被子,红润的小脸蛋露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像是小动物一样寻找安全庇护所。
我在想,当年由美妈妈捡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可怜兮兮又带着全部的安全与信任看着她,才让她把我带回了家。
小姑娘见我开始昏昏欲睡的样子像是想到了之前,不免有些害怕地扯了扯我的衣角:“别睡……不要睡……”
“乖,我现在没事的”我强打精神摸了摸她的头,“现在我们是安全的……所以睡吧,没事的”
她似乎有些不安,我只能撑着眼皮稍微坐直了点抱她,顺势把头靠在墙壁上想要打个盹。
我太累了,累到我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眼前的世界明明是模糊的,视线却不由得追随着向我靠近的那个清瘦高挑的人影。
身上还穿着训练服,外面披着厚外套,除了脸色有点难看以外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只不过目光有点复杂。
我可以察觉到他处在生气的边缘,又因为某种原因舍不得向我发火,越走近就看清他的眼眶通红,慢慢蹲下身的时候一动不动看着我,眼泪就那样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怎么没走?”他轻声问,上上下下看了我一遍,像是在看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受伤了吗?”
“……小伤而已”我低头不敢看他,而奈奈不认识他,左看看我右看看他,像是护食的小崽子一样瞪着他,紧紧环住我的脖子不撒手。
他没有眨眼,泪水就这样落下来砸在我的手心:“小伤……也需要人抱着进来吗”
“我……真的没大事”我下意识转开话题,“由美妈妈和姐姐呢?你们昨天就待在这里了吗?”
“所以昨天说的那个‘救了个孩子浑身是血腰被划伤一个大口子’的人是你是吧”他看了眼对他充满敌意的小朋友,语气不觉严肃起来:“为什么没有走……明明是两点的飞机不是吗,为什么没有登机——”
“因为你一直躲着我!不肯跟我好好道别”
说完这句话我就马上把头埋了下去,像只鸵鸟一样,战战兢兢的像是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一样,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个……由美妈妈呢?”
他被那句话震住,怔了好一会儿,茫然啊了一声:“和……和姐姐去做志愿者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话说……如果被妈妈知道的话,可能会被骂哦”
由美妈妈回来后看到我第一个反应是震惊,紧接着就开始生气:“为什么不上飞机?你知道多危险吗?如果不是那几个学生扶着你你能走到这里吗?现在受伤了也没有办法得到很好的救治……如果留疤了怎么办,如果不小心伤到肩膀或者手臂了怎么办,结绫你有想过吗?你差一点就断送了自己的运动生涯你知道吗?”
牙白,好可怕……我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在印象里由美妈妈就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她总是温柔的,不管是头疼于羽生结弦的坏习惯还是别的事情,她好像一直都是淡然处之的状态,基本不发火——所以说这样突然一下才会很可怕啊。
我只敢说是为了回来射箭馆拿样东西,了解伊始之后的纱绫姐姐也是皱起眉捏了捏我的脸颊,又看了看我怀里那个小孩和我单薄的外衣,语气无奈:“那时候好像下雪了,不冷吗?”
仿佛我一下子就变成了任性贪玩不珍惜生命的笨蛋小孩。
夜晚气温会骤降,在体育馆的第一天晚上我是冷到半夜醒过来的,感觉脖子很沉,低头一看在我怀里缩了一天的小朋友就挂在我胸口睡得正香,肉嘟嘟的小脸泛着红晕。
我猜外面一定下雪了,身体贴着的地面是冷的,刺激着伤口的地方开始有点发痒。
出乎意料的,羽生结弦也没睡。
我远远看着他,那个略显单薄的人抱着膝,背倚在墙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没有盖毛毯,刘海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真切。
“在这里见到你我是真的惊讶到了”
我回神,看见蹲在我旁边的罗密欧,手里拿着的【悲怆】已经成型。
“还不算完成品,差了一点点”他把项链收了回去,“有没有被吓坏了?”
我笑笑,用气音压着声音回答:“我还以为你也要问我为什么回来”
“我知道你会回来,以哪种理由都一样”他闷闷地说,“这是命运注定了的事,就像我们怎么努力还是阻止不了【悲怆】降世,这是紫薇星的天命”
我看向羽生结弦的方向,心里莫名不安:“你觉得他还好吗”
“老实说,我第一次看见羽生大人这么狼狈的样子”他耸耸肩,语气里有着不可忽视的迷茫,“当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凶的地震,奥杰塔都吓傻了,我们是没关系……就是生怕羽生大人就这样死在这里了”
我心头一滞,愣愣看向羽生结弦,一不小心抽动到伤口,咬着牙也没能阻止那声痛呼发出。
背部已经冰凉一片了,我之前一直好奇如果这样冻着会不会让肌肉坏死,真到我头上来的时候我又不由自主开始感到害怕。
如果背部出现问题,应该就不能射箭了……我感觉自己有一瞬间惊慌,对于有可能无法再进行射箭这件事。
罗密欧面色也凝重起来:“你受伤了?为什么还穿的这么少?还有,你怀里这个小拖油瓶哪里捡的——哦”
他抬头看了眼静悄悄走过来的羽生结弦,又转头看了看面色有点苍白并且神情无措的我,眼神揶揄:“我想奥杰塔吓到了应该需要我回去哄哄——对吧?”
我没搭理他,愣怔着看着羽生结弦,直到他在我面前蹲下,我才勉强找回语言功能:“yuzu……怎么了?”
“伤口又痛了吗?”他看着我,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好像丢失了一抹光,只不过他本人似乎不甚在意:“睡不着吗?”
“不是……”我犹豫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就是……太冷了,伤口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痒……就醒来了”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像是败下阵来:“要抱抱吗?”
“诶?”
被他从背后环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就已经过速到快要炸掉一样,身体就像靠着一个小火炉一样逐渐回暖。
他把下巴搭在我肩上,垂着眼致力于给我捂手,黑色的训练服一向很薄又贴身,背靠着就有源源不断的热源传导过来,我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梦,脑子都晕乎了:“yuzuru?”
“这样就不会冷了吧”他捏了捏我的手心,轻轻叹出一口气,“真的不让人省心啊……”
“我没……”
“快睡吧”他垂下头,贴着我的脸颊蹭了蹭,声音是不自觉的发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睡醒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对吧?”
他在害怕。那一刻我的心才沉静下来,捏了捏他的指尖,犹豫了几秒才轻轻问:“冰场怎么样了?”
“很糟糕”他把头埋进我的肩窝,呼吸打下来有点发痒,“冰场所有管道都坏掉了,整个冰场都是水,租借冰鞋的棚子也塌掉了……”
“那……之后的训练怎么办呢”我偷偷看着他,“不过,还好是在休赛期,对吧?”
这次他静了很久,握着我的那双手甚至在颤抖,可能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带着一种底气不足的意味,还有迷茫和无措:“我……我不知道……可能,我不想滑下去了”
“……认真的吗?是真的不想滑下去了吗”我蜷了蜷身子,把小朋友抱紧了一点,侧着耳朵轻轻听他的心跳,“认真回答,真的不想了吗”
“我来这里的路上……真的很可怕,街上已经很混乱了,家里浴室的墙塌了,又停水停电,街上的下水道都裂开了,到处都是水”他闷闷地说,“那时候就想着——真的是正确的吗,再这样坚持着滑下去,真的是正确的吗?现在这种时候已经没必要滑冰了吧……况且我现在一闭眼就会想到冰场震动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末永巧前辈一直拉着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果然是被吓到了啊……我没吭声,将毛毯往上拉了拉,又轻轻把毯子拉开一点,以免小朋友呼吸受阻:“所以呢,yuzuru,是真的不想在继续了吗”
“真的不想再滑下去了吗?”
“真的不想实现梦想吗?”
“真的要认输吗?”
“所以你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吗?”
我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说话。
原来破碎和重组不可避免是这个意思——这是造神。
每位神明诞生之后,都不再属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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