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教练陪同青少年选手去参加世青赛还没有回来,我远远看见那个黑色的人影在冰面上滑行时莫名生出了点怯意,下一秒就看见他高高跃起,然后重重摔在了冰面上。
“噢,他最近好像一直在练四周跳,4t和4s吧好像。”费尔南德兹看了眼我的表情,嘿了一声,“你怎么了?”
“他……”
话刚开口我就闭了嘴,无端觉得好笑起来,明明自己比谁都清楚,居然会想问别人“他一直这样拼命吗”这种话。
羽生结弦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揉了揉,弯着腰大喘气。
太瘦了。我别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勇气找回来迈着步子向前,他叉着腰直起身子来,视线投向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继而别开脸,向着另一个地方滑去。
“yuzuru。”我转而绕着冰场的边缘向他走去,声音勉强维持着冷静,“父亲叫我来找你说一声,晚上一起吃个饭,还有妈妈一起。”
他没理,转身又朝着冰场正中心滑去。
我停下脚,看着他又一次滑行过后跃起,这次稳稳落在了冰面上,只是落冰的一瞬间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完全没把我当回事。
这下我彻底笑了,抱着胳膊喂了一声:“你的烧才刚退没多久就这样高强度训练,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他停住滑行的动作,任由惯性把他带着滑出去一小段距离,却还是侧着脸不肯看我。
沉默良久,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想怎么样。”
“不管你现在多生气,晚上还是得在妈妈面前应付一下吧?你也不希望她看到我们变成这个样子了吧?”
他这次终于开口说话了,还带着一点哑:“我可以不去。”
“随便你。”我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总感觉隐隐约约有点冒火,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生气就生气,谁怕谁啊……”
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忽然被他叫住,羽生结弦喉咙上下动了动,眉眼里露出不可忽视的锋芒:“你没有话跟我谈谈吗?”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要谈什么?”
“还是你想一直这样下去。”他歪歪脑袋,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然后这样下去的话,就不止妈妈了吧,连姐姐也会知道的,噢,还有爸爸,爷爷奶奶,还有菊地爷爷惠子奶奶……”
“停。”我比了个手势,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过来。”
“什么?”
“谈谈啊。”羽生结弦站在冰面的正中心,笑意不见眼底,“我记得你是会滑冰的吧?”
我迟疑着把脚抬了一只站在冰面上,他就抱起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向费尔南德兹提出借一双冰鞋的时候他有些诧异:“我记得羽生说你不喜欢滑冰的。”
我哈哈笑了笑:“就,想试试看而已。”
他找来工作人员帮我借冰鞋,这其中的间隙时间,羽生结弦依旧在不要命地练习他的四周跳。
□□撞击在冰上的声音沉闷,让我就算绑鞋带也是手指打颤,时隔这么多年,重新踩上冰面的那一刻我深深吸了口气,双腿僵硬得仿佛不是我自己的。
他慢吞吞从冰面上爬起来,没忍住咳了一声。
彼时我正颤巍巍地试图往前滑两步看看,余光里就见着他踉跄两下站好,慢悠悠滑了过来。
“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偷懒嘛。”他踩着冰刀绕着我打圈,声音温柔但是尾音上扬,有一种幽幽的感觉,“现在后悔了吗?”
也不知道他在讽刺什么。
一咬牙一闭眼的事情,扶着挡板站直了身子往前迈一步,本以为简单的事情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身体先是不受控制,略微滑出去几米远以后还是哐叽一下摔倒在地上。
羽生结弦捂着嘴发出两声轻笑,稳稳当当站在冰场中心,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继续啊。”
这下摸不到挡板又爬不起来,我摸着冰面的手指被冻得变红了一些,指尖抬起来的时候有水珠跟在上面,湿漉漉的一片,泛着凉意。
所以,他每天都站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讨厌的恶趣味。我盯着洁白冰面嗤笑了一声,慢慢爬起来站好,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秒,脚不离地,打算磨着冰刀蹭过去,重心不稳又一次踉跄过后索性直接蹲下,抱着膝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犹豫了一下,没动。
“不会滑。”我拍了拍冰面,冰碴子融化在手心里湿漉漉一片,“爱谈不谈,爱去不去,大不了我也不去。”
谁怕谁啊。
说完我就仰头瞧了他一眼,看见少年乌黑的眼圈和压制在眉眼边角的焦躁,愣了半晌,登时了然——十几天没上冰,他估计急起来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不要命地练习。
可是看上去真的瘦了好多的样子,脸颊上的软肉消去了一些,抿着唇的样子又可怜又委屈,对上视线了就赌气一般别开脸:“那你走吧,我要训练了。”
就还是这个破性格……我没好气吹了吹眼前散落的碎发,自己又辛辛苦苦爬了起来,双手插在兜里看着他,试图商量:“我滑一步你滑一步,可以吗?”
他把头扭回来看着我,没吭声。
试图找回幼时的感觉,一头猛冲的结果就是腿没跟上身体前倾的速度,滑了几步就越来越倾斜,面朝大地向下的时候被人一把托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意味:“你是笨蛋吗?”
“不是你叫我滑的吗?”我不服气地反问,顺势揪住了他的训练服领口,艰难维持平衡,“我要掉下去了你这个笨蛋!”
两个人一起栽倒在冰面上的时候我咳了一声,睁眼就看见冷白色的灯光晃得人眼瞎,连忙坐起身子,运动外套拍一拍就能掉下来一大片冰碴子,下雪一样。
羽生结弦还是躺着没动,捂着眼睛静静呼吸着,他这边是比较偏僻的小冰场,费尔南德兹早就去了别的地方训练,四下无人,我低眸,戳了戳他的脸颊肉:“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在钻什么牛角尖啊。”
他摘掉手套呼出一口气,凭着感觉捉住了我做乱的那只手,不轻不重捏了捏:“我只是……有点紧张。”
“世锦赛?”
“嗯。”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毕竟再怎么样……也是今年的日本男单第一吧,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的,这份荣誉也必须守住吧。”
“操之过急。”我言简意赅地评价道,“会伤到你自己的。”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想问问。”他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是被讨厌了吗?”
我有点控制不住表情的诧异:“……我发的邮件你没看吗。”
“看了。”羽生结弦坐起来,一只手撑在地上,低垂着眼眸,“但是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吧,什么叫‘你真的很好,只是我们都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在一起只会互相绊住脚步,至少对我来说,不管是yuzuru还是我都没办法承担起这样的未来’。”
他顿了一下,再抬起眼睛时候就有点凶狠:“你写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明白啊?什么叫在一起只会互相绊住脚步,明明……”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紧紧抿着唇,伸出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来,接住了坠落的那滴眼泪,愣了很久,再开口时就泛着委屈:“你在搞什么啊。”
“明明……也很不舍得的不是吗。”
“实际上,我真的,考虑了很久。”我擦掉眼角的泪水,低头抠了抠冰面,“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yuzuru。”
“为什么?”
“……”我静了一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yuzuru,我问你个问题吧。”
“花滑和我,你选择哪一个?”
空气静滞的那几秒里我才终于松了口气,仰起头笑了笑:“其实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
“这个问题如果变成射箭和你要我选择的话。”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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