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每日王小石和白愁飞两人在桥头分开,一个去药材铺子上班,一个在摊铺作画,日出同出,日落同归,每日粗茶淡饭,嚼着大饼饮着茶水。

    一个月过去了,白愁飞一幅画也没卖出去,而王小石原本盼着能领工钱给他换新笔,却不曾想因为自己而殃及到了药材铺子。

    温柔一听这消息当晚就想办法逃出了金风细雨楼,最先找的是风今朝,不管怎么说也得找她帮帮忙啊。

    “你想怎么帮?他们明确的告诉过我,怕连累我,是要我直接给银子给他们吗?还是把大白每幅画都收了?温柔,我想他们的意愿并不是如此,若他真的是在意钱他早就顺应市井喜好,画那些违背他意愿的东西了。”风今朝希望温柔看清楚,给银子固然是最简单的,可这也是他们最不需要的,如此还不如顺意而行。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被为难吗?”温柔着急的问,她承认风今朝的话是正确的,可是他们都是她的朋友啊,不能做旁观啊。

    风今朝想了想才说:“其实京城或许并不适合他们,有志向其实也不一定需要在京城实现。”如果没有机会,与其在这里苦苦挣扎还不如离开。

    “朝朝,你最近怎么了?之前你不是还很支持他们的吗?怎么最近开始反对了?”温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之前在屋顶朝朝不是这么说的。

    “我从来不看低任何人的梦想,一直无论大小我都敬佩,对于去留也从不给建议,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而我的想法就是如此,之前我没说只是没说,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要做什么我尊重。”风今朝正了正身子说,从刚开始她就说过她从来不想回来,回来不过是找方向以及陪伴他们,如果他们离开,她也会随着离开。

    温柔不再说话,或许之前还以为她变了,现在看来她其实还是一样,过于理性。

    “若是你担心,明日我买些酒菜过去,打探打探情况,然后我再去看看大白最近出的画中有没有我喜欢的,有,我就买下,如何?”温柔皱着眉头,风今朝看不下去,只能放柔声音跟她讲别的方法。

    温柔这才惊喜抬头,猛然点头,这个方法她赞同,这也是最能帮助他们的了。

    “说到这,你对他们这么上心,似乎有些不简单呢。”眼尖的风今朝洞察到温柔身上的奇怪。

    温柔刷的脸突然红起来,微微缩着身子就开始说:“没什么,都是朋友嘛。”

    “哦,朋友啊~”风今朝很有意味的看着她,她怎么有点不相信呢?如果说对白愁飞她还相信,可对王小石她就不太相信了。

    “哎呀,朝朝,你太坏了!”风今朝的眼神看得温柔心虚,伸手要去捂她的眼睛。

    白愁飞因为这一经历,晚间根本无眠,拿出纸笔欲画鸳鸯戏水,但他根本画不下去,将纸揉成一坨丢于地上,他不知道怎么跟王小石说明他此刻的心情,悄然起身,背手立于屋檐台上望着天,满脸的愁苦。

    王小石听见动静,起身拾起地上那一团纸,看着上面的两只鸳鸯,再看向一身孤寂的白愁飞,一个想法在他心中由然而生。

    翌日

    风今朝照例来到白愁飞存放画作的铺子看情况,不曾想见到在汉江秋凌渡遇见的那位田纯姑娘,她也在看画作,似乎她还看上了落款白游今的画作。

    待田纯离开,风今朝才进入画铺,掌柜的见她来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来,看了看画作却又不买,如果不是看她穿着也不像是差钱的,可能早就赶她走了。

    老板觉着这姑娘呢也很奇怪,次次来就看白游今的画,又什么都不说也不问就只是看。

    “唉,姑娘,若您真的喜欢这位白游今的画,买一副回去可不好?总比每日来我这看强吧,您放心啊,这是没名气的新作,价位不似那些名画,我看您也不是差钱的主,既然喜欢何不买下呢?”老板也有些忍不住了,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欣赏,却又不下手,总归是让他疑惑的。

    风今朝笑着摇了摇头说:“虽然喜欢他的笔风,可还未看到让我非常喜欢的,再等等吧。”说完就转身踏离。

    风今朝提着根据王小石和白愁飞喜好买的酒和菜正踏上桥头,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喊着:“大白,大白!”

    还没等她清楚瞧见声音的主人,一身白影就踏入她的眼前,他面上满是怒色。

    “大白?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是来接我的吗?”风今朝见到他面露喜悦,还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呢,自己这双手提着可真重。

    本身皱着眉头的白愁飞,看在到风今朝的那一刻舒缓了一些怒气,可是身后的王小石还在追过来,又让他想起方才的场景,怒火再次窜起来。

    因为白愁飞停下来,王小石边跑手里的铜钱因为手不够大还老掉,但是他又舍不得,只能边捡边追,这才好不容易追了上来。

    “朝朝,大白,我的钱掉了。”王小石看到风今朝后喊了一声又继续捡地上掉的铜钱。

    “你们这是闹哪一出?”风今朝不解的看着他们俩。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你不是说谁欺负我们就打回去吗?那些人只要拿着钱就可以随意欺负你,羞辱你!”白愁飞没有回答风今朝的问题,反而是怒气冲冲的指责王小石。

    “我这是卖艺讨生活。”王小石解释。

    “你不是卖艺,你是卖尊严!”白愁飞并不认同,刚刚那些人的行为已经等于站在头上来了,况且他更生气的不是他做这些,而是更是为了他,因为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兄弟因为自己被羞辱。

    “行走江湖靠本事吃饭,这也算是一种经历吧,我不觉得这有辱尊严,我们现在生活是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吧,我们总得想办法吧,如果想留在京城,我们就得……”王小石的想法与他背道相驰,他想的是怎么能留下来,靠自己的本事生活。

    “如果留在京城需要你这样,那我宁愿走!”白愁飞忍受不了这样羞辱,也不愿意自己的兄弟委屈,说罢就越过他们俩离开。

    留在桥上的两人互相看向对方,风今朝不太明白,王小石固然是惆怅。

    在听王小石将经过告诉她之后她才明白,原来他为了挣钱站在大街上随意让人投石,甚至还接受弓箭。

    “不必担心,这件事你们都没错,不过是理念不一罢了,我去找他,好好跟他说就好了。”风今朝在王小石接过东西后她才得以空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王小石将风今朝提来的东西放置好之后想了一傍晚,最后来到金风细雨楼门口,而六分半堂的人就埋伏在墙边,只要他敢敲门,立刻就会被数箭穿心。

    他可以不留在京城,可是白愁飞不能,他的志向就在这,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让他离开呢。

    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六分半堂的人也拉弓箭在弦上准备着,不过抬手的那一刻想起了白愁飞的话,如果真的拍门了,白愁飞可能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在王小石离开之后,带头的鲁箭三就是想要他的命,不过王小石本身就有气在身,加上上次花无错的事更是让他气愤,在将小卒解决完之后愣是加大力度给了他三拳,一为不打穷途末路,杀了花无错,二为不打手无寸铁,药材铺子就是他烧的,这第三拳就是单纯出气想打他,三拳下来鲁箭三再无还手之力。

    风今朝逛了好几条街都没找到白愁飞的身影,可她又担心他遇到六分半堂的人,想着他这时候应该需要借酒消愁,就一家一家酒馆去找。

    其实白愁飞遇到了雷媚,还请他去了一家京城饮酒之巅,跟他说了一大堆话,不过就是在刺激他离开,白愁飞根本不理会她,直接起身离去。

    白愁飞不知不觉就逛到了那位王二的画摊上,看着自己那挂了一个月的画还未卖出去,在听到原来画行还有规矩时,更令他心灰意冷。

    就在他抬脚欲离开时,见风今朝气喘吁吁向他跑来,她的手里提了两坛酒。

    “大白……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几条街了,终于……找到你了。”风今朝停在他面前,弯着腰喘气,整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愁飞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墙上的那幅画。

    缓和呼吸的风今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才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喝酒吗?”风今朝举起她手里的两坛酒,这是她在找他的时候顺手买得,想着找到他跟他喝两杯解解愁的。

    白愁飞看向她点了点头。

    桥头

    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各自喝着各自手里的酒,相顾无言。

    “我打算离开京城了。”白愁飞蹉跎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虽然心中不甘,可又不能折服于他们口中的规矩。

    “好啊。”风今朝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应着他。

    “不问问我为什么放弃吗?”对于她的神情他有些疑惑,如果此刻是王小石或是温柔或许早就质问他为什么了。

    风今朝摇摇头,饮下一口酒才道:“京城看似繁华迷人眼,实则难以生存,在还未抵达京城时我就说过。”

    忽然,风今朝的眼眶慢慢变得湿润,为了使眼泪不流下来,她眨着眼睛抬头看。

    “我前面四位师兄一个会剑术,一个擅长暗器,一个轻功了得,一个拳手刀枪不入,而我师傅,哦不,他从来都让我们喊他世叔,他一身枪法凌然,让我们自由成长自己的长处,我虽随着几位师兄学了一些他们的特长,但我选择的是长鞭,你知道为什么吗?”风今朝说着。

    白愁飞没有回答,但是眼中却是充满好奇。

    “忠烈遗孤,圣封郡主,名声固然好听,可我非皇室宗亲,有名无权,被欺负的时候,连一位婢女都能踩着我的头,有段日子进宫却因一些礼法不成被责罚,你知道被那些嬷嬷用竹条和鞭子抽的感觉吗?一步不成几顿抽打,那时的我不甘心,为什么明明我也是有一份尊荣在却还是被欺负,圣上为我封号如朝,可那段日子我从未感受过温暖,若不是我世叔见我可怜,收我为徒后请旨带离京城,让我感受温暖,或许我早就不知道在那深宫大院死过多少回了。”

    “传艺时世叔问我想学什么,我选了长鞭,因为在那些嬷嬷抽打我的时候我想抢夺,可终究抵不过她们,京城是繁华,可其中未见的,不知是多复杂的关系,所以你留下来我尊重你,离开我也尊重你。”

    这是风今朝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过往,说起长鞭的时候将手摸上腰间的鞭把,现在有些尊荣,不过自己硬气了,那些恃强凌弱的人才不敢过于蹬鼻子上脸,却也是知道京城的时局,所以她不想在这做长久停留。

    曾经从傅宗书的口中就已经得知她的不易,可白愁飞不曾想是这般的难过,此刻他似乎更加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再怎么仰头都无法控制揭开过往的委屈疼痛,辗转一会的泪水终在含不住中滑落脸庞,可是哭着哭着她慢慢笑了起来,或是在笑自己也或是在笑这可笑的经历。

    白愁飞有些不忍心,伸手将她两颊的泪水擦去。

    “喝吧,要走一起走,天下之大怎会无容身之所,至于和小石头的理念不同,好好谈谈吧。”风今朝咬着唇摇了摇头,想起他与王小石刚刚的矛盾,还是希望他们别产生误会,不过都是为了彼此,然后向他举着酒坛。

    白愁飞将酒坛凑过去,相碰之后两人皆仰头喝下剩下的酒,风今朝眼角再次滑落泪水,可她未瞧见的是白愁飞的眼角也滑落一滴泪,顺着眼角流入墨发内,不见踪迹。

    有些改变只是在心中悄然发生。

    白愁飞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王小石不在,他留下一份信就和在巷口等他的风今朝一同出城。

    就在今夜,苏梦枕提着一个人头来到尚书府,谁知傅宗书要以他刺杀朝廷官员刘安世为名要给他定罪,可苏梦枕带来的根本不是刘安世的人头,而是傅宗书这一派在北方生意的一个接头人,他以此作威胁,这下子傅宗书根本不敢拿他怎么样。

    天亮后,风今朝和白愁飞刚出城门,就看到了在此等候的王小石。

    “干嘛?你们俩想私奔啊?就这么拐走朝朝,不怕温柔知道了打断你的腿?况且我也不会救你,因为你抛弃朋友。”王小石双手抱胸微带着嗔怪说。

    “说什么呢!”王小石的话惹得风今朝面色一红。

    白愁飞也只是笑笑,可难免有些心虚,“我没抛弃朋友,我们俩京城也来一段日子了,我自己找不出路也就罢了,还要你去卖艺,需要朝朝贴补,让苏公子受尽委屈,让朋友受委屈,我觉得更屈辱,所以我要离开京城。”慢慢的脸上皆是愧疚。

    “你说完了吗?既然都说是朋友,那还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咱们俩是一块儿来的京城,既然要走我们就一块走。”王小石呢从来没有想过独自留在京城。

    “不是,小石头,你还有你的梦想……”

    “嘿嘿,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不干脆呢?我不是说了吗?都听我的,咱们出去闯荡几年再回来,要是这六分半堂再敢打压我们,我们就一块儿打回去!”王小石说得荡气凌然的。

    白愁飞听了他的话笑了,应着好,他们一起出去闯荡,再一起回来。

    就在俩人哥俩好相拥肩膀准备喊着风今朝一起走时,却发现她早就已经出了城门,走了一大截快看不到背影了。

    “诶,朝朝,走那么快干嘛呀?等等我和大白啊!带上你,三个人一起,一起啊!”王小石和白愁飞赶紧撒开搭肩的手去追前面的风今朝。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还不如找温柔,终究还是我自作多情,可恶的男人,有兄弟没情义,昨夜的酒白请了,你俩好去吧。”风今朝早就看不惯他们忽略自己说那些感情的话,实在没耐心直接走人,边走还边喃喃自语。

    苏梦枕回到金风细雨楼得知白愁飞离开的事,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骑着马就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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