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皇宫与往日的不同。
皇宫自来都是肃静的,但禁军总要外宫道巡逻,因此总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但今天什么都没有。
四周过分死寂,倒是有一队奇怪的人马拦在清和殿外,周身漆黑,面目冷肃,手中兵器寒光逼人。
姜檀拉了拉肩上的包袱。
为了方便离开,她特意弄了个小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不带,只带了些金银细软——这些在外生存必须要用到的东西。
她虽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这后宫之中有的是知道消息的法子,老皇帝也没有苛待她,该给的东西一样不落,在赏赐她这件事上也足够大方,这才给了姜檀可乘之机。
姜檀走了宫人平日里走的小道,这里偏僻寂静,无人看守。
就在此时,清和殿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人在高声咒骂着什么,但这种声音很快便戛然而止,连带着那些喧闹声似乎都小了很多。
姜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如她所想如今路上根本无人看守,走过一处小门,姜檀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差点掀了个跟头。
她捂住鼻子,抬眼看去,往日的干干净净的宫道上如今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身上的甲胄被锋利的兵器划开,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身体来。
姜檀怔怔地看着这些禁军的尸体。
她不适地皱了皱鼻子,拿出帕子捂住嘴,将一阵阵涌上来的恶心感强压下去,小心跨过这些尸体朝着外面走去。
这些禁军平日里都是戍守宫门,如今都变成了横陈在地上的尸体,唯一便利了的就是想要趁机偷溜出宫的姜檀。
只是姜檀走着走着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她一回头便见到一个瑟缩的宫人,似乎被突然回头的姜檀吓了一跳,“我,我……”
姜檀直起身,“你是谁?”
宫人小跑上前,二话没说先给她磕了两个响头,“娘娘饶命。奴婢叫鸢翠,是锦华宫里的宫人。”
锦华宫是哪个宫?
姜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看着眼前的宫人,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鸢翠想要去拽她的裙角,被姜檀后退一步避开了,也不再坚持,只是嘴一扁,眼泪就掉了下来,“锦华宫的娘娘总是打骂奴婢,还说要割了奴婢的舌头什么的。奴婢昨天夜里听到那位娘娘说今天宫里要出大事,到时宫里必然要乱起来,没人顾得上宫里的事情,奴婢便想着趁乱跑出去……”
鸢翠越说声音越小,“奴婢真的太害怕了呜呜呜……走到这里碰见了娘娘,就想偷偷跟着娘娘走。”
姜檀静了静,“你胆子也太大了。你这么跟着我,不怕我发现后杀了你吗?”
鸢翠哭着的声音一顿,“奴婢没有别的办法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试一试,只是没想到被娘娘发现了。”
鸢翠说完,抬头看向她,“娘娘,你让我跟你一起走吧。鸢翠什么都可以做,鸢翠可以照顾娘娘。”
姜檀抿唇,有些不耐,“别叫我娘娘。”
鸢翠立刻改口,“小姐。那我叫小姐。只要小姐带着我出去要我怎么做都行。”
“我不会带你,但你怎么走我不管。”
出乎意料的是姜檀径直拒绝了鸢翠的请求,只是虽然拒绝了,却也没不让她跟着。于是程鸢翠隔着不近不远地距离跟在姜檀的身后,既不至于让她不舒服,又不会跟丢。
真正踏出皇城的那一刻,看见京城宽阔的大街,姜檀整个人都激动地恨不得绕着京城狂奔两圈。
心底这样想,但是姜檀面上还是撑着一副冷静的模样,抓紧了肩上的包袱,沿着大街离开皇城。
最开始的时候,姜檀走出去还有些迟疑。
她在皇宫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困死在里面,然而现如今她就这样轻轻松松地逃了出来。
那个曾经仿佛会吃人的地方现在蛰伏下来,安安静静地立于她的身后,无声无息地仿佛那些日子都是姜檀的错觉一般。
姜檀回头看了眼。
皇宫依旧安静,没有人来追她。
姜檀还没能适应突然离开桎梏的环境,她抓着自己的包袱在京城的街道上逛来逛去。
她上一次到这里来还是十年前,那个时候她只在马车上匆匆见过京城的街道,什么都还没看清楚也什么都没记住,唯一留在心里的只是那时惶恐不安的心情。
现在她有时间慢慢逛了。
这么想着,姜檀的心情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现下去逛京城才是最重要的。
姜檀先是随意地逛了几个街边的摊子,随手买了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对她来讲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打听京城商铺的情况。
姜檀对京城不了解,她的穿衣打扮一看又不是普通人家,混迹在街边商贩之中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她踌躇之时,回头看见了躲起来却露了一个头的鸢翠。
姜檀抬手,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着鸢翠惊恐地把自己的头藏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吧?”
姜檀将鸢翠从躲避的地方揪出来,“为什么还跟着我?”
鸢翠迟疑了下,“奴婢无处可去。”
“你没有家人吗?”
“奴婢的家人早就死了,”鸢翠小心地看了姜檀一眼,“奴婢只想着逃出来,但没想过逃出来之后要怎么办。”
姜檀沉吟了下,“既然无处可去,但就跟着我吧,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去做,但是我自己不方便。”
或者说,她没经验。
姜檀将一部分不太扎眼的金银首饰交给鸢翠,叫她找个当铺给当掉。
这些首饰都是姜檀精挑细选出来的,做工精细但是没有特殊标志,没人认得出这是皇宫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好出手也不会担心会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鸢翠一拿到手就发誓一定不会独吞,会好好地带着这些首饰回来见姜檀。
姜檀微笑,“我会跟你一起去,在门口等你,若你真的拿钱财跑了,我即刻便去报官。”
偷跑出宫的宫人若是被抓到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鸢翠神情一凛,“小姐放心。”
鸢翠很快拿着换好的钱财回来了,只是神情有些愤恨,说那当铺老板克扣钱财,一千两的东西能生生压成一百两。
“当铺不就是如此?他们挣的就是这个钱,”姜檀将到手的钱分了一部分给鸢翠,“我们先住客栈,你去买些必要的用品来,其余的就是留给你的。”
说实话,姜檀的出手也算是阔绰了。
鸢翠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小声说,“谢谢小姐。”
“小姐,我们不离开京城吗?”安顿下来后,鸢翠便问了这个问题。
姜檀彼时正坐在窗边往街道上看,一副好奇模样,“不急。而且我们没有路引,现下根本走不出京城。”
因为宫内发生的事情,这几日京城戒严,姜檀刚刚在客栈住下来,便看到身着甲的军队在街道之中穿梭,而后便听闻了城门戒严之事。
至少短时间内,她们还出不去京城。
鸢翠:“那我们怎么办?”
姜檀回头看她,“先逛两日京城再说。”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要看够才是。
……
……
宫城——
清和殿前已经用清水洗刷过十几次,那些蔓延开来的血色现下已经消失不见,殿前的地砖也就干干净净如同他们来时一般。
但朝臣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他们之中有一小半于昨日被斩,只剩他们这些留下来的、肯听话的。
站在他们前方的是正在谈事的即将继位的新君与新任太傅贺缃青。
二人皆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谁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两个人一出手便这样狠辣。
贺缃青摇摇头,“事务堆积,入一团乱麻,殿下以后可有的忙了。”
沈璜笑了,“还得贺二公子帮我,只靠我自己,怕是累死也不成十之一二。”
“为殿下做事是应当,”贺缃青并不戴他给的高帽,他看向殿外,问道,“殿下如今要如何?”
沈璜如今所做不过是稳住人心,待丧事做完承接天命位至新君,至于五皇子和六皇子二人,沈璜思索之下决定将两人分封出京,至于封向哪里还未想好。
贺缃青听了之后淡淡点头,“五殿下和六殿下从小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还从未分离过,”他话锋一转,“殿下不如将他们一个封往丘邺,一个封往肃州。这两地风调雨顺,适宜养情。”
唯一的不同便在于这两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距千里。
沈璜一愣,随即道,“好,那便如贺二公子所说,”他又笑了,“往后也该叫一声贺太傅了。”
贺缃青抬手行礼,“殿下抬爱。”
“今事已了,宫中的事情我一介白身不便掺和,”贺缃青微微颔首,“接下来的事便都交由殿下,我便回去歇着了。”
沈璜淡笑,“好。”
他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贺二公子帮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情由贺二公子帮我来做最合适。”
贺缃青抬眼看向眼前的皇子,“殿下的私事?”
沈璜轻叹,“瞒不过你。”
贺缃青沉吟了下,倒是没拒绝,“殿下吩咐,我照做即可。”
沈璜真心道,“既然如此,那真是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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