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听从儿子的话暂时避开,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嬷嬷见状低声跟她说此举未免折辱人了。
宋母摇摇头叫她不要胡乱说。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宋母提醒她,“我们不要管,只需闭紧嘴就好。”
那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一家人也实在是太好欺负了些。
屋内,宋昀先是行了一礼,还笑了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再见面了,虽然这一面见得委实有些尴尬。”
姜檀张了张嘴,有些无力地道,“是我拖累你,害得你——”
“我说了,此事与我有益,这是我应下的原因,不是逼迫,也不是折辱,”宋昀却是打断了她,“所以与姜小姐没什么关系。”
话虽这样说,但这事到底屈辱。
连姜檀都是如此,宋昀又怎么能够完全没有感觉
直到今日姜檀才细细端详了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他与沈璜和贺缃青都不同,眼底清明,一派坦荡,因为此事他甚至对姜檀有些愧疚。
“我人低势微,所以自觉从不委屈,都是我活该,”宋昀却又说道,“真正受委屈的应当是你。”
宋昀所选不过是于自己有利,而眼前的姜檀却连选择也没有。
姜檀抿唇不语,然而就当她觉得也许宋昀也不错的时候,宋昀突然道,“陛下信我之言,今夜无人把守。我后门有马车,车上有干粮、有盘缠,”他顿了顿,“我可以立刻送你走。”
姜檀猛然抬起头,“送我走”
“对,送你走,”宋昀点点头,他眼中本有些挣扎,但在看见她的目光之后便下定了决心,他甚至牵起了姜檀的手腕,想带她出去,“今夜或许是你离开唯一的机会。”
姜檀震骇之余又问,“你知道我如果走了,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宋昀回头看了她一眼,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若我受伤,陛下即便再震怒也不能奈我何,毕竟朝堂人人都看着。”
姜檀原本以为宋昀此人胆小,没想到他一张口就让她无比震惊,她伸手拉住宋昀的胳膊,把他的匕首塞回袖中。
宋昀一怔,“姜小姐”
姜檀抬眼,“他既然敢走,就一定是做了准备,以你现在的能力,不行。”
宋昀张了张嘴,“此举虽有些愚蠢,但何不试试,万一……”
话未说完,宋府的大门突然被外暴力推开,大堂内的宋昀与姜檀,大堂外的宋母与嬷嬷都一脸震惊地看过去。
姜檀看到门口的人,“陈汤。”
她随即一惊,如果陈汤来了,那岂不是贺缃青也会来
陈汤入门后,他的身后走出一人,正是贺缃青。
他今夜穿了身月白长袍,身姿挺拔清俊,不知道为何,姜檀觉得他今夜脸色有些苍白。
宋昀愣了愣,“贺太傅”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那位素日里温和端方的贺太傅微微一笑,笑中浸染着寒气,“宋府今天有婚事”
他修长的手指拨了拨贴着喜字的灯笼,“京都城内,似乎没有夜半娶妻的习俗,”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也没有喜事不宴宾客的习俗。”
贺缃青顿了顿,似乎疑惑一般问道,“见不得人的外室也许会如此”
他的目光猝然看向姜檀,话中讽刺的是谁显而易见。
姜檀的脸沉了下来,她半步挡在宋昀面前,“贺太傅是来观礼的吗,观礼也不应当空手而来吧?既不遵习俗,还问什么习俗”
贺缃青笑了声,“你在替他说话”
“是你先出言不逊的。”姜檀淡淡说道。
宋昀如今也看出姜檀与贺缃青有旧,但显然并不愉快,他拉了拉姜檀,示意她不必答话。
然而还未等宋昀说什么,只见那位贺太傅凌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你是新科进士,对否?”
宋昀愣了愣,“对。”
贺缃青面上已经没了表情,一张脸暗沉如水,“今夜之事,前因后果想必你也猜得出来,皇帝有错,你为人臣子当匡扶朝纲、进书谏言,以扶助皇帝,方不负圣人教导、前人教诲,可你如今为了一己私利,便弃他人于不顾,这般助纣为虐吗”
他的声音严厉,“读书十几载,难道就是为了这样么,宋昀,你这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宋昀身体一僵,顿时面红耳赤,“贺太傅,我……”
贺缃青却蹙眉又道,“为人臣子,是为了治国平天下,但却忘了为臣之前当先为人,若不修身齐家,将来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
“学识富余,却品性不佳,你担得起治国理政之责吗?对得起你多年苦读修习吗?”
宋昀羞愧得无话可说,最后低下了头。
“太傅,”他沉默了半晌,“您教训的是,我……无言以对。”
贺缃青在京中读书人中的地位无可比拟,这世上想听他一样的人太多了,宋昀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没想到会在如此的境遇之下听到。
宋昀觉得分外难堪,却也因此下定了决心。
姜檀皱起眉头,看向贺缃青,后者却看也不看她,只一心对上宋昀,似乎今日一定要训得个好歹。
她嗤笑一声。
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却无人知道贺缃青本就是个推手。
这样振聋发聩之言,出自贺缃青之口只让她觉得好笑。
贺缃青眉心一跳,他缓和了下语气,对宋昀道,“还知错,便不算大错。”
宋昀转过身对姜檀施了一礼,“对不起,姜小姐,此前是我做的不对。”
姜檀别过脸,“我说了与你无关,更何况你本来……”
宋昀却打断了她,“心志不坚,就是错。”
宋昀迟疑了下,转身对贺缃青道,“谢太傅此时敲打我,此事我定当上奏。为人臣,当不惧艰险。”
即便他家世不佳,但他如今将入朝堂,以后还有什么不可以呢?
贺缃青眉间松动。
“此事不需你出手,”然而他却道,“我所言只是叫你肃清本心,而不是叫你不知畏惧不看局势,毕竟这是朝堂,而不是学堂,要的不是莽夫,而是明臣。”
宋昀神情一凛,“受教,只是,姜小姐该如何安排”
“此人我会带走,”贺缃青这才看了姜檀一眼,“陛下那边,我来给交代。”
宋昀本就崇敬贺缃青,现在一听他的话便立刻信了,丝毫没有怀疑。
“既如此,多谢太傅!”
“还希望太傅,不要苛责姜小姐,她委实委屈,实在不该再受责难。”
贺缃青默了默,目光落在姜檀的脸上,有些阴沉。
他一哂,“是,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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