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缃青看着那紧闭的车厢，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
沈璜闭上眼睛，声音平静。
“贺二公子如今离京，朕自然要来相送一二。”
他的话语中甚至还有些遗憾与不舍，“二公子要走，朕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实在是有些突然。”
“是夫人热爱山水，以往公务缠身只得放弃，如今有了功夫，我也该带她去看看了，”贺缃青转头看到甜品铺子里认真挑选的姜檀，笑意带了几分真诚，“陛下应当看看，她现在多高兴啊。”
沈璜咬了咬牙，声音有些阴沉，“二公子还真是宠爱夫人。”
“自然，”贺缃青笑了笑，“陛下若是能有这样一位夫人，也会如我一般。我听闻朝臣又开始上奏，陛下年纪轻轻，惠妃因罪下狱，后宫空缺，陛下也该再纳贤妃了。”
沈璜从未如现在这样怨恨过贺缃青，也怨恨姜檀。
他们一个是扶他上位的肱股之臣，一个是他心心念念的爱慕之人，可如今这两人却都要与他作对。
姜檀在甜品铺子里几乎挑花了眼，最后选了几样看起来还不错的叫店家包了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凛冽清冷的淡香袭来。
“说完了”姜檀漫不经心地问道。
贺缃青“嗯”了声，站在她的身侧，“你知道我见的是谁？”
姜檀没有回头，“他送我出宫的那一日，用的也是这一辆马车。”
沈璜连马车都没换，说他不是故意的，姜檀怎么也不会信。
“多奇怪，”姜檀侧头看向他，轻声道，“你竟然会不惜与他作对。你们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到死都牵连在一起。”
贺缃青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点心，道了句多谢，两人一同走向马车。
“我们现在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贺缃青顺着她的回答道，“否则他也不会轻易放手。”
贺缃青低头看了眼姜檀，“谁让夫人这么让人念念不忘呢。连我都逃不过。”
姜檀坐上马车的时候还在想贺缃青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后来没过多久便沉浸在出门的喜悦之中。
贺缃青看得多、懂得多，一路上见姜檀兴致勃勃地往外看，就会为她讲解一二，见她喜欢的地方便会停下来在此处休整。
他们此次算是轻装简行，带的人不多，路上在一处山谷停下。
陈汤去猎了几只兔子拿回来，护卫围坐一圈，姜檀与贺缃青坐在另一边。
姜檀拿着树枝拨了拨火苗，有些惊奇地看向贺缃青，“你还会烤兔子”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贺缃青不会的吗？
与贺缃青不同，姜檀小时在父母跟前长大，稍微大一些便被带回宫中不在外出，可以说所知寥寥，很多东西都只在书上见过，未曾亲眼亲手了解。
她原本只觉得贺缃青会读书，学识渊博令人惊叹，没想到还会这些。
火光映照在贺缃青脸上。
“我少时也没少出游历练，凡事能亲力亲为，不会叫他人来做。”
姜檀顿了顿，“为什么？”
贺缃青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怕死。”
“世族内部倾轧远非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每代族人内部也有不少死在自己家人手中，”贺缃青不紧不慢地说着，将兔子换了个方向烤，“更何况，还有其他家族的注意，所以想要活下来、活得好，总得有几分警惕。”
姜檀没想到贺缃青会这么说，她张了张嘴，“可贺府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她没有在贺府见过第二个姓贺的人。
贺缃青笑了笑，“该死的人死了，不想死的被我赶回主家去了。所以这贺府才能真的是我做主。”
见姜檀不说话，他扭头问，“怕吗，我手上可是真的沾过人血的。”
不是假手他人，而是他自己亲自动的手，用长剑砍下对方的头颅。
贺缃青将烤好的兔子拿下来，用匕首一点点削去兔肉递给姜檀。
姜檀神情复杂地接过兔肉，“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缃青默默看着她，片刻之后道，“吃好了就去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
因为露宿在外，姜檀便睡在了马车上。
贺缃青原本以为她会觉得苦，没想到她乐在其中，半点也不在意。
望着已经睡熟的人，贺缃青抬手抚了抚她散落在旁的长发。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贺缃青前半生算得上是乏善可陈。虽然有时勾心斗角，他倒觉得还有些意思，这些趣味一直持续到逼宫之时，自此之后便开始觉得无趣。
谁料让他发现了姜檀这个人。
他觉得好奇，也觉得可笑。沈璜此人绝不是心软之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身上跌跟头。
不过有人能牵制沈璜，他乐得帮扶一把。没想到，最后帮着帮着反倒成全了自己。
贺缃青收回手，抬头望向空中繁星。突然想她睡得太早了，该将她叫起来一起看看这星星才对。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划破虚空，嗖的一声钉在了贺缃青耳边的车厢上。
贺缃青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抬手一把将姜檀拉到怀中，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姜檀只觉得天旋地转，待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被裹挟着进入一处山洞之中，身边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姜檀张口欲言，被发现的贺缃青率先捂住了嘴。
“等一等。”他轻声说。
姜檀鼻尖动了动，闻到了这血腥气是从贺缃青身上来的，他的手背似乎还湿哒哒的。
山洞外传来打斗的声音，紧接着声音远去，似乎是来人被引走了。
确定外面没了声音，贺缃青才松开手来，又立刻被姜檀握住手臂，“你怎么了？”
贺缃青怔然，“怎么，夫人担心我吗？”
姜檀一皱眉，“好好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贺缃青淡淡说道。
然而姜檀根本不听他言，拉住他便往外走去。
两个人往山洞外走了走，借着月光，姜檀看见了遍地的箭矢，被射成筛子的马车。
她回过头看见贺缃青半边身上的血色。
姜檀愣住了，“贺缃青，你——”
贺缃青叹了口气，“都说了，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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