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缃青看着她的背影,阖了双眼,对陈汤道,“去保护她。”
姜檀出去走了一圈散了散心里的郁气,等到她回来的时候,贺缃青正在马车边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等她到了跟前,他才抬起眼来。
“你回来了。”贺缃青道。
姜檀越过他上了马车,马车再次上路的时候,姜檀似乎也失去了对外面风景的兴趣,觉得困倦便躺在马车上睡着了。
这一路走得极为顺当,除了那位刘大人一直想与贺缃青搭话,可是对方却一直对他置之不理,没办法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待着。
边关的风沙大,空气干燥,一阵风过的时候,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奇怪的、腐烂的味道。
姜檀被贺缃青叫醒,他牵着她的手扶她下了马车,前来接应的边关守将姓崔名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角微抽,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常年清心寡欲的世家公子现在竟然也会小心地扶着女子的手臂抱她下车。
崔时抱着胳膊,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目光转了转,最后落在了姜檀的身上。
姜檀自然也察觉到了崔时的打量,她才抬眼看去,贺缃青却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整了整她的头发又替她戴好了兜帽。
贺缃青转过身,抬手道,“崔小将军。”
崔时的父亲也是将军,是以崔时被称为崔小将军。
崔时拱了拱手,他已经绷了多日,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贺二公子,别来无恙。早知道朝廷要派人来,却没想到是你。”
贺缃青甚少插手边关的事情,一来是离得太远,二来这地方实在也没什么可争的,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不喜欢边关风沙。所以崔时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贺缃青。但是他来了,崔时也是高兴的。
“这位就是令夫人吧,在下崔时,”崔时挪了挪步子,特意露了个脸,“夫人好。”
姜檀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她的注意力都在这座城上面了,相比较于京城的繁华,这里显得实在荒凉与简陋,来往巡逻的将士很多,不过看得出来崔时先前将这里治理得很好,至少在城中,姜檀未曾见过一个流民、一个乞丐。
崔时邀请贺缃青二人去了他的住所。
崔时的住所也非常简单平常,只有几个仆从,看起来还像是崔时以前的家仆。崔时给二人备了薄酒接风洗尘,只不过姜檀没什么胃口,贺缃青摸了摸她的脸,让她先下去休息。
桌上剩下贺缃青与崔时二人,崔时便放松多了。
“没想到你也能有这么体贴的时候,”崔时少时也在京城生活,与贺缃青少年相识,他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这颗铁树这辈子都不会开花了呢。不过这位姑娘我没有印象,是哪家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贺缃青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若是他真的将姜檀的身份说出来,怕是崔时当场就要指着鼻子骂人了。
贺缃青不说,崔时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必定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但这么一想就更觉得神奇了。
他与崔时不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好处、有目的的,像这样只循本心不论好坏的事情很少。
就连当初二人相交,贺缃青也坦言是因为崔时父亲的缘故,气得崔时当场和他打了一架,那个时候二人还在一处习武,他险些没打过他——不过现在,贺缃青必定不是他的对手了。
撤了午膳,两个人便谈起了如今西夷的情况。
西夷这几年对大夏西部虎视眈眈,自从崔时来到边关以后,没少与西夷产生摩擦,但到底都是些小事,没有成什么气候,但就从去年年初开始,西夷突然不找他们的麻烦了。
按理来说似乎是好事,兴许是西夷有了自知之明知道不能与大夏为敌,但是崔时总觉得不对,于是暗中派了探子混进西夷,结果这一去才发现西夷确实不对劲,他们正在备战似乎打算一举将西部打下来。
崔时得了消息之后立刻想要传回京城,但是却在边关遭到了阻拦。崔时虽是个小将军,但却不是本地土生土长起来的将军,底下人对他也多有微词,但他觉得只是仅此而已。
直到边关的通信出了问题,他才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动用了许久未曾动用过的贺缃青的关系,将消息递给了他。
“说起来,那位季小姐帮了我很大的忙,”崔时说道,“她拿到证据,让我得以肃清军内,斩杀副将,若没有她,我不知道还要扛多久。”
崔时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贺缃青的神情,据他所知,季酉对贺缃青有些心思,“她今日刚刚回来,你可要见见她?”
贺缃青神情不变,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该见的时候总会见到,不必特意去寻。”
崔时倾身过去,“是你觉得没必要,还是担心你夫人吃味?”
吃味?
贺缃青笑了声,姜檀可未必会吃味。
崔时见状也不再逗他,继续说道现在的情况,“这两日那边蠢蠢欲动,打了两仗都是败退,不过我们这边也并不好过,朝廷的意思是希望能够稳住对方,毕竟沈潢一上台杀了不少人,内政尚且不清,这外敌一时之间恐怕也不好解决。你怎么看?”
说起这个皇帝,崔时口中也没什么敬畏。在他看来,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他派我来,便是想要让我去了结此事的,”贺缃青淡淡说道,“至于我的看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必西夷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今日可以忍,明日未必。”
崔时吐出一口浊气,“我就知道你与我想法一样。那些人过惯了安逸日子,都忘了以前是怎么过来的了,沙场之上几万人的性命,怎么能够就这样一笔勾销?”
只有他们这些常年混迹于沙场之上的人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消磨的血海深仇,若不将对方彻底赶出这片土地,那么等到对方成长起来的时候,会更加残暴地踏平这里。
“我——”
崔时还要说些什么,就见着有人通报说是季小姐来了。
崔时立刻住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贺缃青,“看来就算我们不去请,对方也要主动来见你一面了。”
贺缃青看向他,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夫人这几日困倦非常,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崔时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病了”
他刚刚看着那位姑娘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啊。
“不清楚,”贺缃青摇了摇头,有些隐忧,“我得去看看。”
崔时一听,必然不能拦着,便赶紧让他走了。
等人走了,崔时想了想。
咦,那岂不是不想见季酉的意思
姜檀坐在床边,神情有些倦怠,一边的大夫则在给她把脉。
贺缃青就是在这时进来的,问道,“怎么样?”
大夫沉吟了片刻,突然眼中一喜,转头对贺缃青道,“恭喜公子,是……”
然而贺缃青微微一怔,却是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的话,“夫人身体无碍吗?”
姜檀打了个哈欠,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
大夫愣愣地摇头,“夫人身体无碍,只是需要补一补。”
“好,”贺缃青点头,“那你去抓药吧。”
大夫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姜檀,低着头走了出去。
贺缃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走到她面前坐下。
“困了就睡吧,”贺缃青扶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等到晚一些我再叫你。”
姜檀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若非贺缃青一定要大夫把脉,姜檀这个时候早就休息了。
姜檀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贺缃青在她床边坐了许久,慢慢地抚摸着她落在床侧的长发,他的目光渐渐幽深。
从屋里出来,大夫还等在外面,见贺缃青一人,便立即道,“二公子,夫人这是有喜了。只是夫人身子不大好,日后怕是有点难。”
“我知道了,”贺缃青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告诉她,先帮她调理好身体再说。”
大夫有些不懂,“这是喜事,为什么……”
贺缃青淡淡看了他一样,大夫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拱了拱手便下去了。
贺缃青站在庭院之中,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之感,他抬起手覆在自己的胸口,方知道这种感觉是喜悦。
他在因为他和姜檀的孩子而感到喜悦。
贺缃青勾了勾唇角。
仿佛空中楼阁突然降落凡尘,竟然让他有了一丝踏实与牵连之感。
这是他与姜檀的牵连。他自己也知道这等想法其实并不算得上是光彩的,但这一刻,他竟然真心实意觉得欢喜。
就在此时,庭院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贺二公子。”
贺缃青脸上的笑意褪去,看向门口,片刻之后淡淡点头,“季小姐。”
季酉抿唇,西北的风沙让她也变得粗糙了许多,却也越发挺拔。
她刚刚看到了贺缃青的神情,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真心实意的外露的情绪。是什么事情会让他这么高兴
感觉到贺缃青微冷的目光,季酉回过神,镇定地道,“贺二公子,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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