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出事之后唐晋没有走太远。他带着几个师弟急匆匆地回了金陵城,稍作安顿后就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直奔萧宅而去。
他想去救聂荣儿。
他觉得自己可笑。偌大萧家,数千口人都危在旦夕。多少无辜性命都要葬送于兵卒的钢刀之下。可他心中却只是抑制不住的想着白日里遇见的那个姑娘,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我可能有些喜欢她,唐晋心想。可刚刚自己却没有鼓起勇气留在萧宅,甚至没有勇气带她离开。
如果他唐晋孑然一身,那他当然敢留下,敢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是他不能连累师父,不能连累唐门。
回到萧宅时,已经是大火连绵,往日里的奢华多半已成了焦灰与黑炭。
白天里唐晋留意过聂荣儿在萧宅的寝居,他擅长追踪之术,可以通过从寝居中出来的人的脚步和各种蛛丝马迹去寻聂荣儿的去向,但是在萧宅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又谈何容易。
一边隐匿身形一边打退了许多来干扰的士兵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聂荣儿他们逃跑时用的密道,此时天已经快亮了。看到密道他其实是松了口气的,但凭着井底石壁上松动的泥土痕迹,找到机关打开密道时,他敏锐地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脚尖一点,飞速地闪进了密道之中。
密道出口有好几具尸体。唐晋是认识秦穆的,此时他倒在一滩血泊里,尸身都凉了。周围有两个七窍流血的兵卒,死在秦穆的内力之下。
不远处还有一男一女,死状可以说是凄惨,但是尸体靠在一起。男的背后有好几道刺穿伤,地上长长的血迹有数丈远,可能在争斗中有被拖拽,而后他好像又拖着重伤的身体爬回了自己的妻子身旁。
地上还有两道脚印,一道较浅,且步伐不均,应该是聂荣儿的。另一道极深,步伐很大,也比较稳健。
聂荣儿可能还活着,唐晋心神一动,身型已冲出了数丈远。
马车上,看见聂荣儿睡着了,武清言安心了一些。
正想着,车骤然慢了下来。武清言隔着纱帘,看到一个黑衣人远远地挡在了路中间。
她皱着眉头,掀开帘子站了出去,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唐晋。
他顺着脚步一路追踪,看到了被打的半死不活躺在草丛里的兵卒,然后又寻到了附近小路上的马车车辙。聂荣儿大概是被路过的人救了,可地上的点点血痕却还是让他难以心安,于是施展轻功顺着马车的痕迹一路追了上来。
看到马车里钻出一个女子,他愣了一下:“阁下是?”
武清言冷眼看向他:“武清言。路过客商而已,有何贵干?”
即使如此,武清言深邃的眼神和淡漠的神色让唐晋隐隐不安。
他后退了半步,站定说:“荣儿姑娘在哪?”
“荣儿?你是说那个被人追杀的小姑娘?你是她何人?”
“荣儿姑娘是我朋友。”唐晋答得有些心虚。
武清言一听就知道不对。那女孩看着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么会有唐门的朋友、
“朋友?她年方几许,容貌如何,有何特征?你可答得上来?”
唐晋没想到这人如此警惕,不由出了些薄汗。
“实不相瞒,我与荣儿姑娘只是初识。她家遭遇变故,我赶来帮她。姑娘,我乃唐门中人,请务必信我。”
“唐门又如何?”
唐晋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
“姑娘!此番荣儿姑娘家中遭遇变故,又涉江湖纷争,危险重重。我唐门名门正派,可保她安全无虞。”
他躬身拱手,语气诚恳。
意思是想带人走?武清言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不相信唐晋。怀春少年,只是初识就如此殷切,言之凿凿要护人家周全,却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见色起意。
武清言不可能把人交给唐晋,哪怕你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人士,再有正人君子的名声都不行。她也无所谓得罪对方,别人可能会害怕唐门,但她可不怕。这个姑娘是她决心要保护的人,那便是当今圣上亲临也要不走。
而且她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推动自己的计划。
“保她安全无虞,我也可以。何况你是男子,她是女子。这女孩交给你,怕是诸多不便。”
怎么这人这么难说话。唐晋内心光火,却无法反驳,想了许久还是站在原地,言语中已经没有刚才的客气。
“请姑娘莫使我为难。”
意思是要动手了?武清言觉着好笑。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这就是名门正派?还不是仗着一身武功恃强凌弱。
真要动手也不是不行,但恐怕会连累车上的聂荣儿和赶车的马夫。
武清言思索了片刻道:“我确实救了个女孩,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荣儿姑娘。唐公子自己来看罢,若是,你就把人带走。”
“多谢!”唐晋再次拱手。
说罢他朝着马车走去,也算是谨慎,始终提防着武清言。但是掀开车帘,看见躺在车里的聂荣儿的那一瞬间,还是冷不防被一把匕首架在了颈间。
武清言出手极快,唐晋原本一直小心留意着,结果只松懈了那么一瞬,就被抓住了空子。
把刀架在唐门弟子的颈间不是什么好主意,他们练的功法飘逸灵活,身法变化诡秘莫测,移形换位,金蝉脱壳皆不在话下。
武清言自然清楚,所以她在唐晋感受到颈间凉意,身形一僵的瞬间就紧接着出手,一掌拍在唐晋胸口,直接把他拍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这一掌已有留手,却依然把唐晋打得猛吐了一口鲜血。
唐晋气极了,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勉强坐起身子,紧盯着武清言,喉咙中憋出一个字来:“你…”
武清言淡然扫过他狼狈的模样,说:“我不信你,滚。”
“你卑鄙!”唐晋气的眼前一黑,嘴角又流出鲜血。
武清言歪了下头,神色依旧冷漠。她转身叫马夫继续赶路,走之前留下句话来:“荣儿姑娘我会护着,但你若再追来,我必杀你。”
唐晋的内力比武清言想像中要差些,这一掌打的他五内俱焚,再加上怒火攻心,很快就晕了过去。
聂荣儿再次醒来时武清言还守在她的身边。
武清言淡淡对她点头,没有提起关于唐晋的事。
这个人虽然看着凶,但她好像很温柔好像一直很关切地守着自己……
聂荣儿忍不住关心起她来:“你不累么?一直不休息。”
还真有些累了。武清言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可能是要歇一会。”
“嗯…”聂荣儿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就感觉到了身边那人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她微微侧过脸去看武清言,看见她直直地靠在车厢的墙上,整张脸正对着前方。一只腿直着,一只略微弯起,支撑着身体,双手都放在弯起的膝盖上。
这样的姿势也能睡着么,为何活像一只警惕的野兽。她果然长的有点凶,但是又怎么那么好看。
随着车厢晃动,聂荣儿也有些困了。但她心里还是不安,想着自己的父母,坚持着没有睡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渐渐停下了。武清言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她其实没有完全睡着,只维持在半梦半醒之间。多年的习惯让她可以用这样的方法稍作休息。
“到驿馆了。”赶车的马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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