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个男子让武清言觉着危险,她便暂时放下了那辆马车的事情,安心留在住地陪着聂荣儿。
聂荣儿尽心尽力为两个女孩包扎,上药,推拿,施针,忙活了许久。两个女孩全程沉默不语,痛时不出声是性子坚忍,问了问题也不回答就很奇怪了。
聂荣儿意识到自己被防备了,摸不着头脑。她很想帮这两个女孩,她虽然没有这样的力量,但是武清言有,哪怕是让她们换个地方生活,对武清言而言不过是吩咐一句的事而已。
可是这首先得取得她们的同意才行。
忙到天快黑了,聂荣儿才将两个女孩送回了家。
她们的家是一间有些残破的茅屋,围着院子的围栏也损毁了许多。可就在这一片杂乱的院子里,聂荣儿看见了两个男子,他们衣着鲜亮,一胖一瘦,小声地说着什么。
看见他们,聂荣儿顿时心中警惕,她先回头看了眼武清言,然后才壮着胆子上前攀谈。
“你们是何人?”
那两个人看见聂荣儿也是一愣,互相看了眼。然后瘦的那位站了出来,拱手答:“我二人是东越的行商,路过此地。这家主人是我们的旧识,我们在这借宿几晚,修整过后再出发。”
行商?旧识?聂荣儿半个字也不信,但没有表现出来。
“这样。我乃游医,途径此处。”
“我就说姑娘小小年纪气质不凡,原来是医者,失敬失敬。”
聂荣儿没把这两人放心上,她把身边两个女孩拉远了一些,蹲下来问她们。
“那两个人,你们认识么?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两个女孩没有反应,只警惕地盯着聂荣儿。
“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依旧没有回应。
聂荣儿气恼,却无可奈何。“听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害怕我,但是如果你们遇到危险,跑到我住的地方来,我会保护你们,知道了么?”
听完这话,两个女孩眼里才有了些光,微微点了点头。
另一边,两个男子中瘦的那个抑制不住情绪。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旁同伴,眼里是惊讶,以及狂喜。
“二弟,我们发财了!”他的声音都在颤抖,金山银山已在眼前。
“发财了大哥!出人头地!”
“呆子!小点声。发财了发财了…”
接下来数日,聂荣儿每天都会给那两个女孩医治。她们虽然还是沉默少言,但逐渐的也可以交流了。
从她们的零碎的话语中聂荣儿得知,她们一个叫倩倩,一个叫兰兰,她们的母亲是被活活打死的,现在她们那个混账父亲没人欺负了,就打她们。还让她们干农活维持生计,农闲了让她们上山砍柴背去周边市镇换酒。但凡有一点不顺心就用鞭子把她们打得遍体鳞伤。
那两个自称行商的男子姓黄,黄大黄二。女孩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身份,但知道他们不是好人。起初他们对聂荣儿有防备就是因为以为聂荣儿和他们是一伙的。
聂荣儿知道这些后,暗自下定决心要救她们于水火,哪怕现在又牵扯进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哪怕说不定会因此而入不了万香谷。
第五日,那两个女孩的伤已经治好了大半。
“荣儿,我探查了一下村子里的情况。那两个自称行商的男人整日待在屋内,不曾出门,其他村民知道这两人,但没有人敢透露他们的身份。他们的马车停在村口,不曾移动,只是……”
“只是什么?”
“马车锁得严实,内有动静,奇臭无比。”
“活物?莫非那二人是买卖奇珍野兽的?”
“不像。我猜大抵是…人牙子。”
“人牙子??竟然做的是买卖活人的生意,哼,他们自称行商,倒也不算说谎。这种事官府不管么?”聂荣儿对这类事情接触甚少,只知道人牙子以买卖活人为生。
“都是江湖中人,不好管。这些人牙子从东越这种地方的穷苦人家买了女孩,运去长安洛阳这类的富硕之地。姿色好的卖去青楼,姿色差的卖去做丫鬟,最差的送去做粗使的佣人,一本万利。”
“太过分了!难道我至今见到的仆人佣人,都是这样的人?”聂荣儿几乎胆寒。她以前不曾想过那些府邸中的丫鬟仆人来自何处,还以为她们多是为了生计自愿进大宅子里服侍贵人。
如若当真如此,这世道该是多黑暗,多恶心。
“不一样。自愿将自己卖入奴籍的,大抵是家中没有银钱,生活无以为继。他们做奴仆,一是为了吃饱饭,二来攒点钱,到了要成家的年龄并非不能给自己赎身。可是这些人牙子运去外地卖掉的,大多籍贯身契在人牙子手里,若无意外,永无翻身之日。”
她接着说:“他们这次住在那个人家,恐怕此行的目的就是他家的两个女儿。我之前就奇怪,为什么那种人会送自己的女儿看大夫,如今来看大抵是看好了腿脚能多卖些钱。”
聂荣儿越听越生气,说:“我治好她们,可不是为了能让她们卖的更贵些!我们得救她们,还有马车里的人。”
作为医者,她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好心的医治换来这样的回报。
“好。但你不要牵涉进来,这件事我来处理。”
“为什么?”
“万香谷的人说,你们不可以涉及江湖纷争。”
聂荣儿思衬了片刻:“…好。但是如果有必要,我会帮忙。哪怕入不了万香谷。见眼皮子底下有这样的事还要求弟子不管不顾,这种门派不入也罢。”
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医者身份,聂荣儿的性子一下子坚韧起来,让武清言几乎有些不习惯。
“好。”
翌日,聂荣儿没去采药,在居处等了一天。她和武清言商量好,等那两个女孩来看病,就把他们留在这里,然后武清言去解决黄氏兄弟二人。
可今日着实反常,等了一整个上午也没有等到,一直到午饭的时间,村民送来了饭食。
在孤樵村十余日,她们的饭食都是村子里的村民送的。农户虽日子艰苦,但是心眼实,来了这么个分文不取又医术了得的大夫,自然想让她多留些日子,所以日日送来的饭食里都有鸡蛋鱼肉之类,最差最差也是新鲜的蔬菜。
今日的饭食也是如此。虽是糙米和没怎么放盐的菜,但胜在朴实自然,看着也叫人很有食欲。
聂荣儿刚要动筷子就被武清言一把拦住。
“别吃。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聂荣儿通医术,一般的毒她也认得。这一大碗饭菜,色香味俱是正常,怎么会有问题?
“不是寻常毒药。这是江湖人会用的蒙汗药,本是无色无味,但加热后会有一丝异味,寻常极难察觉。我两被人盯上了。”
“真的?”聂荣儿贴着碗口闻了许久才从饭菜香气中闻到一股淡淡腥味。她感到后怕,若是没有武清言提醒,她必定以为是农妇做菜时没有锅没洗干净。
江湖,当真是险恶。她感到一丝紧张:“现,现在怎么办?”
“不用担心,等着。他们既然已经动手,必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一胖一瘦两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门前。那两人见屋内武清言和聂荣儿都安然无恙,也是一愣。但他们并没有慌乱,瘦的那个一拱手,对着武清言说:“女侠。你们是不是也发现这饭食里有不对?”
他演的十分卖力,话说的义愤填膺。
武清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为了防止误会,她准备继续看这两个人表演。
“是,蒙汗药。”她淡淡答道。
“村人给我们送来的饭食里也有!没想到这小小地方竟然如此险恶,怕不是看上了我们外来人的钱财,想对我们下毒手!女侠,我见你气质不凡,定是品性高洁之士,不如你我一同去找这个村子里的人要个说法!”
“好。”武清言一口答应,然后给了聂荣儿一个眼神,让她跟着自己一起走。
“这边这位姑娘就不用去了,你不会武功吧。此去危险,我让我二弟在这护着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起身,出门走到了院子中央。屋子是村民好心借她们住的,她不想因为这两个人渣损毁。
门外两人以为计谋得逞,几乎忍不住笑意。胖的那个站在房门口,已然满头大汗,他跃跃欲试,只等武清言走远些就冲进屋内,把聂荣儿绑走。
“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很聪明?”武清言站定,忽然冷冷地问道。
“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那精瘦男子一愣,猛然面露凶光。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眼前,屋内那个女孩抓走卖了,哪怕要和上层分账,得来的钱也够他们逍遥一世。
这样的机会一生不见得能有一次,他不能放过。
“哼。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不客气。”他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来,看架势居然还是个武林中人。“二弟,动手!”
“好!”那胖子刚准备往房里冲,忽听见身后一声闷响,随后就是男人吐血的声音。
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眼,牙呲欲裂。只刚刚那一瞬,黄大已经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了。
“大哥!!你,你竟然敢伤我大哥!”
武清言还站在原地,负手而立:“你该庆幸你没进那个屋子。不然你已经死了。”
那胖子被武清言声音里的寒气吓得一抖。他没看到武清言是怎么把他大哥打倒的,只知道她站在原地脚步都没动一下,所以他并不怀疑武清言话语的真实性。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竟敢如此嚣张!今日你把里头这个女子留给我们,赔礼道歉,我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你将成为整个武林的众矢之的,必叫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死不休!”
“虚张声势。我反而好奇你到底是哪个帮派的人了,给你个机会,说。”
“江南,锦意楼!思安商号下属。”
武清言一愣:“思安商号?”
“对!就是那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思安商号。怕了就赶紧给我磕头认错,然后麻溜滚蛋。”
其实此时的思安商号,虽然已经开始在江南地区显露手脚,但是远远称不上赫赫有名,他此时说出不过是想吓唬一下武清言。
房内聂荣儿也听见了他的话。那次武清言和柳休休密谈她也在场,她知道这是武清言手下的商号。
姐姐竟然纵容手下人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不可能!可是…
武清言皱紧了眉头,她不愿意在聂荣儿面前杀人,再次凌空一掌,那胖子便也晕死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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