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武清言叫醒了身边熟睡的聂荣儿,准备告别。
聂荣儿随着她天南地北的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了世间广阔,性子成熟了不少。可她还是舍不得武清言。
武清言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哄了许久才将她哄睡。
聂荣儿睡眼朦胧地扶着床榻坐起来,情绪仍然低落。
“姐姐要走了吗?”
“嗯。”
“注意安全…”
荣儿是懂事的,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反而很温顺。武清言瞧着心疼,又坐回了床边,双手将聂荣儿拉进了自己怀里。
“荣儿要照顾好自己。”
“好。”
“那个沈青舟虽然年纪小,但心性纯直,做事稳重,可以信任。荣儿可以放心和她做朋友。”
“好。”
“荣儿…可有什么事要嘱托我?”
聂荣儿鼻子一酸,将脸贴到了武清言脖颈间,嗡声道:“…记得想我。”
武清言瞧出她不舍,叹了口气:“好,一定会的。”说完就想起身。
“等等。”聂荣儿没松开她,思索一番还是觉得叮嘱得不够。“记得来看我,不许沾花惹草,注意安全。”
不许沾花惹草?怎么真似个小娇妻似的。武清言觉得有趣,恍惚间也体会到荣儿的不舍不是小孩子对父母亲人的不舍,而是真正对心上人的不舍。
“乖。”武清言将聂荣儿松开了些,在她的额发间落下浅浅一吻。“我要走了。”
时至今日,武清言已经不会因为这样的亲昵而感到羞涩了。她低头去看聂荣儿,却冷不丁见她靠近了自己,自己的唇上也留下了一小片暖意。
她一阵错愕,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瞧见武清言害羞,聂荣儿才终于心满意足,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
“姐姐莫要忘记寻我阿爹阿娘的事。”
我好想好想向他们介绍你。武清言,我喜欢的人。
武清言愣了下,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我知道的,放心。”
“我送姐姐出谷。”
“不必,你多歇一会。”武清言终于站起身来。几番想走,又几番放弃。心上之人,毕竟难舍,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荣儿,也要记得想我。”
“好…”
说罢武清言转身出了房间。她走得很急,不想让聂荣儿送,怕自己心软。
聂荣儿哪里愿意,急忙跳下床榻,披了件外衣就去追。一出门却看不到武清言的身影。
她抿了下唇,没忍住红了眼眶。闷闷不乐地踱着步子回了房里。
晌午后,聂荣儿一个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
忽然听得敲门声,她恹恹地去开门,瞧见门外站着沈青舟。
“忙?”聂荣儿还没说话,沈青舟就先开口了。
“不忙。”
“你怎么了?”她瞧出聂荣儿心情不好,有点好奇望了望房里。“你姐姐呢。”
“姐姐回去了。”
“这样。”沈青舟只以为聂荣儿和武清言真的是姐妹,没放在心上。“虽说明日才是入谷的仪典,但我们初来乍到的,应当提前去找日后负责我们教习的师姐和门内的长辈打个招呼才是。其他同辈我不熟,你去不去?”
“这里的路我还不熟…”
“你放心,我熟得很了。我还让昨日送东西来的师姐,就那个叫落霞的师姐,和我说了几个门内长辈的住所。你放心跟我来就是。”
“哦。好。”聂荣儿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
自己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不如出去转转。
姐姐说了沈青舟可以放心交往,此时也是难得的机会。
“说来,既然是见万香谷的长辈,你为何不穿昨日他们送来的衣服?”一边走着,聂荣儿才意识到沈青舟还穿着自己的粗布衣裳,虽也不难看,但比万香谷制的成衣总要差上许多。
沈青舟尴尬地缩了下脖子:“我不适合。”
“为何?”
“太华美,我穿不了的。”
“不会吧。”聂荣儿看了眼沈青舟男子气的马尾和干爽利落的打扮,想像了一下她把那套飘飘然的粉色衣裙穿在身上的样子,心中莞尔。
“怎么了?”沈青舟察觉了她的目光。
“没什么。”答着,聂荣儿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你笑我?”原本就觉着尴尬的紧,再被聂荣儿这么一笑,沈青舟顿时涨红了脸。
“对不起,我……”
“没事。我知道很好笑。”沈青舟有些幽怨地看了聂荣儿一眼。“你想笑就笑吧。到明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我呢。”
“没事的没事的,大概…没事…”一想到明日仪典,沈青舟不得不穿着那套衣裙参加,聂荣儿忍俊不禁,用袖子捂着唇角吃吃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我!”
“没有没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你愿意帮我?”
“嗯嗯。”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聂荣儿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郑重点了点头。
笑闹过后,心中的阴郁也仿佛一扫而空了。她长长舒了口气。
姐姐,荣儿一定认真习武,争取早日出山去帮你。
虽不了解全部,但聂荣儿知道武清言尚有大业未完成。
姐姐不愿与我表露心意,还叫我等她,大抵也是因为那事吧。待我学成出师,助姐姐早些成就心中之事,姐姐也能早些和我……相守相伴,携手与共。
将近入夜,二人才终于从谷中回了客房。
谷中山路难行,多是陡坡和长长的楼梯。聂荣儿没有什么武学的底子,走得精疲力竭,可还是强撑着精神去了沈青舟住处。
万香谷给的衣裙还整整齐齐叠着放在桌上,昨日沈青舟大抵是扫了眼就放弃了。
“麻烦你了。”她有些尴尬,站在自己的房中却手足无措。
“不麻烦的。今天下午你不是也给我带路,还给我介绍谷中的前辈师姐了么。额,你要不先换上试试?应该是合身的。”
“哦,好…”沈青舟也不避着荣儿,大大咧咧地脱下外衣。聂荣儿一惊,急忙背过身不去看她。
“你,你怎么不去里间换啊。”
“这有什么,都是女子…”她不以为然,照旧脱着衣物。
若是姐姐在,该恼我了…聂荣儿有点尴尬,虽然武清言并不在身边,但她几乎可以猜到姐姐知晓此事的反应。
“我去外面等你,你避着点。换好了叫我。”
“哦……”沈青舟不明所以,只以为荣儿闺阁小姐,讲究多,没放在心上。
没一会,沈青舟换上了裙子,打开房门去叫聂荣儿。
聂荣儿一见到她的模样就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沈青舟个子不高,平日打扮男孩气,中长的黑发梳成了利落的马尾,五官又生的俊秀。
她大概是理不清裙摆要如何整理,衣服穿得皱皱巴巴的。柔美的粉白色衣裙套在她身上,怎么看都像是男孩穿了家中姊妹的衣物。
“你别笑了,快教教我这个该怎么弄…”沈青舟有些羞涩,拉着聂荣儿的手臂回了房里。
“这里,要弄整齐。这里有根带子,两边要系上。还有腰带……”
聂荣儿瞧着她,一下子说了许多,见沈青舟学不过来,干脆直接上手帮她整理。
“穿着整齐了,这方是第一步。这裙子颜色与你不相配,我帮你修了眉,上些妆,看看能不能好些。”
“谢谢你。我爹娘去的早,家里也没别的女眷,从小没人教过我这些。”
“你……”聂荣儿本不想打探,但沈青舟主动提起,她不免有些好奇。
沈青舟看着年纪颇小,可性子却极为成熟,行事有分寸知礼数。可有时又莫名的男子气概颇重,一点也不像个姑娘。
沈青舟见她神色好奇,并不避讳,直言道:“我父母在我八岁那年就被贼人害了。东越地方穷苦,那年大旱,一伙别处的流民跑到我们村来闹事。我爹是乡里的里长,更是十里八村唯一的教书先生和大夫。他不忍心瞧着村里大伙保命的粮食被人夺了去,就出手制止……谁曾想那帮人穷凶极恶,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我娘想去护着我爹,又……”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聂荣儿有些愧疚。
“没事。说起这事我已经不伤心了。我只是恨,恨那些恶徒,恨当时那些袖手旁观的乡民……”沈青舟神色淡漠,仿佛说着别人的事一样。可就在这平淡的语气中,聂荣儿却听出了她极坚定的念头。
“你要…报仇么?”
“自然。若不报仇,我将来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的父母。以什么来报他们的生养之恩。”
“……后来呢。后来你在哪里生活?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有个叔叔,在东越地界押镖维生。他听说我家中变故,到乡里将我带走,抚养长大。我长在镖局里,押镖的行当忌讳多,整个镖局上下没有几个女眷,我叔叔为了行事方便,便假称我是男孩,将我一直带在身边。至于我为什么在这,自然是因为我长大啦,我叔叔觉着瞒不住了,就将我送来了万香谷。”
竟然有如此多的曲折。怪不得她这般性子,原来从小被当做男子养大,且年纪尚小就初涉江湖了。聂荣儿放下了给沈青舟修眉的刀,忍不住叹了口气。
聂荣儿将沈青舟的马尾散开,梳了个齐整。又仔细地修眉,上了脂粉和唇脂。她毕竟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底子还是有的,一时间也显得唇红齿白,柔美了许多。
“说说你?”
“我?”聂荣儿犹豫了一下。“我家原在金陵。年初时,我家被贼人所害,我父母为了救我而去同贼人拼搏,至今不知所踪……”
这回答完全出乎了沈青舟的预料。她全以为聂荣儿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宠着养大的,没见过江湖纷乱,也没什么烦恼。
“那你姐姐……”
聂荣儿苦涩地笑了笑:“姐姐她实是那日救了我的人,和我并无血缘关系。姐姐事多,差人在各处帮我寻找我父母。她将我送到此处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我有事可做。”
“若是再也寻不到了呢,你想报仇么。”沈青舟性子直,直接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我也不怕和你直说,我习武,一是为了报仇,二才是为了当大侠。”
“我……自然也是想报仇的。”聂荣儿说得有些犹豫,毕竟萧家那日的事到底缘何而起,罪魁祸首是谁她都还全然不知。
“好。江湖儿女就该有这样的气概。”聂荣儿忙活了半天才将沈青舟打扮的像个女孩了一些,可她也不知和谁学的,一开口说话就像个中年男子。
“你我经历相仿,经历坎坷,又合得来,以后应该以姐妹相称。”
姐妹?武姐姐会不高兴吧。
聂荣儿缩了一下脖子,想拒绝,又觉着不太好驳了她的面子。
话说完,沈青舟自己摇了下头,似乎不满:“姐妹好奇怪啊。当以兄弟……”
聂荣儿不禁失笑,怎么就成兄弟了。沈青舟似乎对江湖上男子间称兄道弟那一套颇有执念。
“不必纠结这些,你可以叫我阿荣。”
“我此前听你姐姐叫你荣儿…”
聂荣儿笑了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叫我阿荣吧。”
荣儿是姐姐叫的,不能予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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