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使出了台球室的门,季浣到底还是没能顺利离开。

    脖子大片紫红胎记的癞子正从楼上下来,与刚出门的季浣打了照面。

    几个月不见,癞子觉得眼前的人怎么胖了点,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脸部轮廓怎么瞧着浮肿一圈,身子骨看着也没之前硬朗。

    这是个好事儿。

    癞子看着季浣的心情也很复杂,他一面觊觎过季浣,一面又是真的在她手里栽了好几个跟头,有些憷她。

    他还没见过打起架来像她一样不要命的女的!

    季浣看见癞子,一开口不咸不淡,“怎么?”

    癞子一见她这没把人放眼里的样儿,心头的后怕被气愤取代,他哼笑一声,“你都自己找上门来了,还问我准备怎么,顺道去楼上坐坐呗。”

    季浣叹气,“我是真不知道你楼上有什么宝贝,每次都让人上去坐,你家椅子镶金戴玉?”

    旁边有人抢话:“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季浣朝那人看了一眼,又扭头对癞子说:“看看就不必了,我就是碰巧路过,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抢话那人嬉笑着说:“还想往哪里走,癞哥哥心里去不去?”

    话语落下,周边人都笑起来。

    癞子也嘿嘿笑起来,看着季浣的眼神猥琐起来。

    季浣捏捏手里的酒瓶,呼出一口气,斜了那群人一眼,自顾自地往朝楼道走。

    爆炸头从身后的门里跑出来,张开双手拦住季浣。

    “嗳,事情还没说完,怎么就要跑!”

    癞子也从旁边站过来,伸手扯住季浣胳膊。

    “来都来了,上去坐坐,在外面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咱们好好聊聊,你别怕!你癞哥我从来不做强迫人的事儿!”

    季浣在癞子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反射性甩开手,癞子早有防备,只往后稍撤离一些便稳住身形。

    再开口,他语气不善,“上次的事儿我没跟你计较,这次可是你自己跑上门来的,你今天不想上去也得上去!”

    季浣后退两步,靠着楼梯栏杆,“既然谈不拢,那就直接打?不过可先说好,我已经把这儿的地址发给了同事,我晚回去一会儿,同事就会报警!”

    癞子嗤笑,“你报警有什么用,我们怎么你了?我们连碰都没碰到你,你拿什么理由报警?小丫头片子,吓唬谁呢?”

    一语说完,癞子又道:“你既然有报警的打算,那要不我直接给你送点好报警的理由!”

    他说话间,手再次朝季浣伸过来,周围的人也一拥而上。

    季浣抡起酒瓶砸在癞子肩膀,猩红的酒水顺着肩膀流下来,她抬起脚朝最近的人踹过去,破碎的半截酒瓶砸到了人,人群里有人嗷叫一声。

    现场见了血,场面一时就变得混乱。

    台球室的门被人拉开,里面出来的人尖叫着躲开,有人呼报警,癞子嚎一嗓子,“都不许动!处理自家家事儿,别多管闲事儿!”

    季浣这段时间内耗过度,身手大不如从前,几个来回下来,她便四肢疲软。

    但现在要是一松懈,那就真的跑不掉了,就算刘老师发现不对劲,过来时报了警,警察到来之前会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季浣一口气提着,出手又快又狠。

    楼道狭窄,癞子带下来的人就三个,加上爆炸头,一共六个人,几番拉扯下,季浣脸上挨了一巴掌。

    肩膀不知被谁砸了一拳头,膝盖一疼,季浣单膝跪了地。

    她一向莽撞的性子,到底让她吃了亏。

    “干嘛呢!”一道怒吼响在楼道。

    癞子那帮人和季浣同时停下,台球室走出来一人,踩着高跟鞋,寒冬腊月里穿着艳丽的小裙子。

    她嗓音娇,开口的质问也带着三分软,“癞哥,这是干嘛呢!上面一层楼不够你霍霍,还跑到我们家门口闹来啦?”

    癞子一见来人,脸上立马挤出笑,“嫂子,你今天也在呢,”抬手指一指季浣,“这我刚交的女朋友,不听话,我教教规矩!”

    季浣一脚踹在癞子心窝,癞子翻倒在地,捂着胸口涨红了脸。

    旁边的人见她突然动手,涌上前来又要打起来。

    台球室出来的那个女人挡在季浣身前,“癞哥,你要教女朋友,我管不着,但我也有我的账要算,你看要不等我先把账算完,你再处理你的事儿?”

    癞子疼得直抽气,“草,你有什么账也得等我先把这儿小娘们收拾了再算!”

    “那就对不住了,关门!”女人脸色不变。

    爆炸头不知道怎么跟台球室扯上关系了,他在台球室混得多,认识女人,嘴里说着好话,

    “娴姐,你跟这小姑娘有什么账非得现在算呢?”

    娴姐抬嘴朝地上的酒瓶碎片努努嘴,“喏,小姑娘拿店里的酒没付钱。”

    话语一转,她又朝癞子道,“你既然说她是你女朋友,那要不你帮她结了?”

    癞子一口老血憋在嘴里,骂道:“不可能!”

    不可能,一分钱都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最开始就是季浣算计他两瓶酒结下的梁子,再让他帮季浣付酒钱,那不如直接让他给季浣跪下!

    娴姐悠然道:“既然这样就对不住了,人我先带走!”

    说着提起季浣的胳膊就把人拉进店里,再砰一声关了门。

    台球室的人已经走完了,店里只有几个店员在忙活,他们都围观过刚才的那场架,看着季浣的眼神带有毫不掩饰的八卦。

    娴姐从吧台抽出几张纸,季浣接过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是刚才被玻璃碎渣划到的。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每次认错非快,可死性不改!

    娴姐看了她两秒,“不记得我?”

    季浣讷讷开口,“记得。”

    当然记得,陈敖的那个开舞蹈学校的姐姐,陈静娴。

    所以刚才陈静娴拉她进来的时候,她才没有反抗。

    陈静娴看着季浣的目光一言难尽,“我听陈敖说你退学了,然后现在跟那帮人混在一起?”

    看样子,陈敖还没跟陈静娴说他帮季浣找工作的事情。

    季浣跟陈静娴只见过几面,并不熟悉,但她刚才帮了她。

    所以季浣被误会了也不恼,三言两语将与癞子的纠纷讲出来。

    陈静娴像是也知道癞子为人,“欸,那个死癞皮就那样儿,我们台球室都因为他招不到小姑娘!他的棋牌室开在楼上,时不时的就下来骚扰我们之前的服务员。”

    季浣看了看店里的服务员,除了陈静娴,确实全部都是男生。

    陈静娴吧台的手机响起,她拿起看了一眼,对季浣说:“我要走了,我老公在楼下等我,要不你跟我一块儿下去,癞子那帮人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估计还在门口等着!

    或者我叫我老公上来接咱们,这店是他开的,他是这片的老大,癞子不敢惹他!”

    季浣想了想,决定跟陈静娴一起出门,不然估计她真得报警才能离开,现在她还不想报警。

    走之前,季浣扫了桌上付款码,对照着自己酒水单付了那瓶酒钱。

    门口癞子他们果然还在等着,一群人坐在楼道里,捧着胳膊,揉着腰。

    看见两人出来,癞子揉揉肩膀,“怎么样娴姐,你的账算清楚了,现在人该交给我吧?”

    陈静娴抬手朝楼下一点,“人我现在要带走,你要不同意,我老公在楼下,你就去跟他说!”

    她一手狐假虎威玩得利索,癞子顾忌她老公,到底没敢硬来。

    陈静娴斜着眼看了癞子几眼,见他没动作,对季浣朝楼下示意她一块儿离开。

    季浣下了两级台阶,又折身回来。

    癞子见她去而复返,看她的表情像看傻子。

    这人脑子是不是真有坑,总喜欢找死!

    季浣朝癞子摊开手机,屏幕上有个二维码,她语气真切。

    “我想了一下,我们老是这样打架不行,你加我个,我们找时间约下来好好谈谈怎么样?”

    癞子表情不解,“你不是还憋着什么坏招儿吧?”

    季浣摆出微笑脸,“你加不加吧?”

    癞子看她脸上的笑不像做戏,脑子一阵晕乎。

    他想,虽然在她手里折过几次,但是左右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加个,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癞子犹豫几秒,掏出手机扫了扫。

    叮铃几下,两人加上好友。

    季浣朝癞子扬了扬手机,示意再联系。

    重新回到楼梯口,陈静娴已经离开,季浣顺着楼梯下去。

    街边停着一辆拉风的跑车,陈静娴坐在副驾驶朝她招手。

    “欸,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

    季浣婉拒,驾驶座的人也朝外看过来,陈静娴对他道:“这就是我刚才说是那个小姑娘,我弟弟的朋友。”

    驾驶座的人朝季浣点了个头。

    那人的长相有几分眼熟,季浣觉得像是她认识的哪个人,具体哪个,她一时还对不上号。

    陈静娴和她老公驱车离开,季浣打车回家,中间上有刘老师发来的,表示联系不上季浣,他们的户外已经写生结束。

    季浣在车上编辑信息向刘老师解释下午联系不上的原因。

    去掉与癞子的纠纷,实际原因跟今天的情形也相差不大——外出找学生途中遇到一帮不怀好意的混混。

    出租车停在药店门口,季浣下车。

    她半边脸火辣辣的疼,除了那一巴掌,还有被玻璃划破的伤,膝盖和身上也有几处淤青。

    今天不赶紧处理一下,明天上班得吓死人。

    季浣向医师说明的伤势情况,医师林林总总拿出许多种治疗外伤的药。

    季浣付完钱,从医师手里接过袋子,心想,上次受伤是借的李平生的医药箱,这回不好意思再借。

    不光不能借,最近几天还得避开他。

    他好像不太喜欢她老受伤。

    距离昨天傍晚李平生对他敞开心扉不到二十四小时,她再带着一身伤回去……

    跟他想管的那种‘爱护自己,疼惜自己’的人相差太远。

    季浣兀自胡思乱想,脑海中浮现出李平生抿着嘴的冷峻面孔。

    突然,她站在寒风乍起的街头,想起陈静娴的老公脸部轮廓像谁——李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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