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方清徽打小长相出众,对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
他兀自埋着头,吃得欢快,时不时还点评一下,这个菜咸了,那个汤淡了。
李平生靠着座椅,表情温和,他尚未发作,坐在对面的季浣先坐不住了。
“吃着白食,还好意思挑三拣四?”
方清徽快速扒拉完碗里的饭,啪一声放下碗筷。
“谁说我吃白食了!”
季浣冷淡地瞥他一眼,“是,你没吃白食,我俩掰开你嘴强塞进去的。”
方清徽涨红了脸。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李平生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吃完饭你们有事儿先说事儿。”
这两人果然是姐弟,脾气都暴躁得很相似。
季浣收拾着碗筷,对方清徽道:“你去对面等我。”
对面立着的少年,满脸郁结,明显憋着火,想上前来帮忙,看见一旁的李平生又别别扭扭。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方清徽抢过碗筷,“我来我来!”
动作迅速得李平生想拦住他都没能拦下来,活像被人点着了尾巴。
活儿被人抢过去,李平生乐得清闲,收拾起小阳台的绿植。
夕阳垂落,橘红晚霞染透半个天。
季浣拾起一盆红掌,手欠地揪了揪嫩黄的花蕊,“欸,这花儿怎么长这样?”
“哪样?”
季浣斟酌了下用词,“就是……不太可爱。”
李平生将围墙上的虎吊兰移到地面,渡步到季浣身边蹲下,扒拉了两下红掌的叶子。
他扭头看向季浣,“你其实是想说它丑吧?”
心中想法被戳穿,季浣也没不好意思,“你不觉得吗,它的花儿颜色这么红,看着却一点都不喜庆。”
红掌种在土陶的花盆中,宽大的叶子长得茂密,绿叶中间夹杂着两三片红。
李平生脸色闪过一丝错愕,片刻后,他拿过红掌,伸出手指拨了拨叶片。
“有没有可能,红色的并不是它的花,你揪着的花蕊才是呢?”
“嗯?”季浣看着李平生手指间的红叶,脸上满是疑惑。
李平生耐心地说:“你看啊,这宽大的是红掌的叶子,红色的也是,只有红色叶子中间的这根小圆柱,才是它的花蕊。你看,是不是也挺可爱?”
花蕊分为两段,白色的圆柱上顶着一小节淡黄的花冠,整个花蕊颜色清新,凸出的小颗粒绒绒的。
至于可不可爱,各花入各眼,反正跟丑半点不搭边。
季浣刮了刮花冠,白净的指腹沾上些许淡黄色粉末。
“单看花蕊,还是可爱的。”
李平生把红掌挪到虎吊兰隔壁,像是随口一说:“刷碗那个也挺可爱的,是你弟弟吧?”
冷不防听李平生提起这茬,季浣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按血缘关系算,肯定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情感上,她一时半会还不太能接受。
季浣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回答。
“看不出来,你还有个这么关心你的弟弟。”
季浣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自在,可结合方清徽主动示好,外加三番两次的帮忙,这话也没说错。
季浣心里拧巴,朝李平生扯扯嘴角。
李平生:”啧,怎么这表情?“说着便伸出手想戳一戳她的脸。
“住手!”方清徽洗完碗,一出门就看到‘不怀好意的邻居’正准备对季浣动手,“干什么你!手脚不干不净的!”
李平生没计较他乱用成语,手指一转打了个响指,正对着方清徽,本意是在想逗逗他。
看在方清徽眼中,就是十足的挑衅。
他撸起袖子正准备上前,季浣眼疾手快地拦住。
季浣不耐,“行了你俩,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
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丝毫不记得,两个小时前的自己,也是一样的态度。
方清徽不情不愿地甩开手,锐利的眼神一个劲儿盯着李平生,仿佛在说:再不规矩就揍你!
李平生抱着臂,挑了下眉。
晚霞一点点被墨灰色的夜幕取代,昭示着此刻的时间。
季浣对方清徽说:“天快黑了,不赶紧回家?”
方清徽找了个去同学家的理由,才说服方诺没来接他,虽然他和同学提前串了供,但要是回去的时间过晚,方诺肯定会起疑。
方清徽将目光收回,锐利的眼神收敛几分,“那你跟我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季浣进到自己屋内,随手把门掩上。
方清徽看见季浣关门的动作,欲言又止,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卸下书包,在书包里掏了半天,然后一言不发地将掏出来的东西递给季浣。
薄薄一张卡片。
仿佛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季浣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她表情惊鄂,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银行卡?你给我这干嘛?”
方清徽举着银行卡,“你刚失业,还租着房子,我支援你一点啊。”
“是你,还是季东?”季浣眯着眼狐疑地问。
这小子不会已经跟季东透露了自己的地址吧。
她不害怕季东,但不想看到季东惺惺作态的面孔,
举着的手开始酸软,方清徽上前两步,“当然是我,你不是不让我告诉爸你在这儿吗?这里面的钱是我这几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就是可能没多少,你将就着用吧。”
季浣连忙后退,“你收回去,我不需要。”
方清徽当季浣是不好意思,直接将银行卡放到沙发上,“我给你放这儿了,密码是我生日。”
说完他提起书包,一溜烟跑出房门,边跑边补充了句,“我生日是xx0624。”
“你等会儿!”季浣抓起沙发上的银行卡追出去。
楼道里响起一阵蹬蹬蹬的声音,季浣追出门,早已不见人影。
她拿着银行卡,像是握了个烫手的山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银行卡是肯定要还回去的,只是这一来一往的,怎么又跟这个‘小灰’联系起来了呢。
季浣轻叹一声,琢磨着有没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让她不用跟人接触,就把银行卡还回去。
一转身,门框懒洋洋地靠着个人,看见季浣转身。
李平生主动开口解释,“不是我故意偷听啊,这公寓隔音不太好,我怕你跟人小孩打起来吃亏,特意赶过来帮你。”
公寓隔音效果其实不错,主要是季浣站在门边,门又没实,两人的谈话声便顺着门缝飘了出去。
李平生隔得远,听不清楚内容,只听见声音一个塞一个的高,误以为两人在争吵,赶到门边正巧把话听了个全。
方清徽先前着急跑路,竟也没注意到斜对门的人,不然又免不了一顿争执。
季浣没在意,“听见就听见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
天彻底黑下来,楼道里亮起廊灯,季浣脸上愁闷的表情暴露无遗。
李平生不解,跟着季浣渡步进屋。
季浣不愿意接受那个小鬼的钱可以理解,毕竟小鬼看样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的钱多半都是省吃俭用节约出来的,正常的成年人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的馈赠。
但是,季浣的反应也不是正常姐姐该有的,没有半点被人关心的喜悦,反倒像惹了什么大麻烦,一时摆脱不掉,所以愁闷不堪。
李平生思考着,季浣之前说不认识小鬼,看第一次两人在楼下办公室碰面,确实不像认识小鬼的样子,小鬼却认识她。
再加上两人如出一辙的脾气和三分相似的长相,明显是姐弟。
是姐弟却有一方却不认识另一方,只能说明不认识的那个人之前从未见过另一人。
而季浣说过自己一直与母亲居住。
李平生有了个猜想,“你弟弟跟你是同父异母?”
“嗯,”季浣没想跟李平生隐瞒,“他妈以前是我妈妈的好朋友,也算是从出生就看着我长大的,我还模糊地记得,刚学说话那会儿,我妈妈让我管她叫姨。”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个很难堪的故事的。
李平生无意八卦别人家的事,转了个话题,“你记性挺好,一般也就三岁左右开始学说话吧,那么小发生的事你都还记得,看来你是打小就聪明!”
季浣将银行卡丢到客厅的茶几上,愁闷的情绪驱散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也可能是我比较笨,学说话晚呢?”
李平生微仰着头,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半响,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有可能,不过也没事,我智商135,勉强算是个聪明人吧,咱俩正好互补。”
季浣很给面子地夸赞了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某人。
李平生脸不红心不跳地受了,又向季浣讨了个拥抱后离开。
等人走后,房间安静下来。
季浣两根手指捏着银行卡转了几圈,表情若有所思。
今天才周五,去学校找人也得等周日,还得在心里祈祷,那天可千万别碰上季东或方诺。
这两人让人一样反感。
对于方清徽,季浣心里微妙。
因着他父母,季浣不愿意跟他过多接触,可他似乎没有恶意还有几分关心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貌似很熟悉,这让季浣很费解,方诺与母亲曾经决裂得难看,肯定不会是她主动告诉方清徽的。
难不成是季东良心发现,时常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
季浣回想了一下方诺泼辣的性格,季东要是真敢在她面前提起自己,估计没什么安生日子过。
而季东又是出了名的‘虚假老实人’一向只做表面功夫。
越来越多的疑问堆积在季浣的脑海中,她甩一甩大脑,清空这些胡思乱想,心想自己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居然开始猜测季东对自己有真心实意的关心。
季浣自嘲地笑了笑,丢开银行卡去洗漱,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脑子不清楚了,急需让自己清醒清醒。
银行卡和手机一并躺在客厅崭新的茶几上,手机屏幕偶尔一闪,发出亮眼的白光,过几秒,又渐渐暗下去。
卫生间传来细细碎碎的水流声,和着明灭的屏幕光线,掀开了往事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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