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壁画覆盖了半个洞窟。
说是壁画,更像是浮雕。满是冲击力的画面,仿佛一团真实的雾霭遮天蔽日。
那些翻滚的云雾雕纹从祭坛底部升起,不断向上延伸。
在聚合处凝结出溃烂的表征,黑云般的肥大肉块若隐若现,勾连着无规则甩动的黏着触手,萦绕在一张张充满浆液的利齿四周。
令人作呕的内脏器官外翻出来,结核病患一般纤维化的塌陷胸腔,肠道中如同钢针一般的绒毛,还有扭曲的、勉强能被称为“羊蹄”的短腿。
这一切切画面,都让秋阁感到生理不适。
她的肠胃互相挤压着,像是要把仅剩不多的残食全都倒逼出来。
精神上仿佛针扎一般,让她觉得整块头皮都被揪到了一个针眼大小。
更可怕的是,她的精神触手竟不受控制地探出体外,不断向前延伸,像是要去探询壁画的真伪。
“没事吧?”解冰侧移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秋阁顺势收回目光,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摆手示意无碍。
她的面色有些难看,好在之前早有准备,用相扑娃娃顶住了最初的精神冲击,不然真不知道自己会通灵到什么画面。
……神,不可直视。
秋阁在心中用这句话告诫自己,几次深呼吸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它,祂是?”
秋阁偷瞥了一眼壁画,心有余悸,哪怕知道读音一样,可还是在心里换上了对神灵的尊称。
解冰或许是见多了,直接注视着那副壁画。
“有人说祂是堕落的丰饶之神。”
“有人说祂是万物之母,生育了一切神祇。”
“也有人说,她是渴求之源,恶毒之果,是不可名状的神。凡人对祂的一切描述都只是一鳞半爪,就像瞎子摸象,难窥全貌。”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凝视着那方祭坛。
“一切祈求得到祂注目的祭祀,都只会带来灾厄。”
秋阁听得汗毛直立,小腿肚都有些发软。
她这会儿才知道,解冰平日面对的都是何等险恶。
“祂,就是我们的敌人?”
解冰摇了摇头,“祂不是敌人,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神灵这种高纬度生物,对我们凡人并无好恶,只是有些野心家想要利用祂们的力量,满足自己不为人知的私欲。”
“我们的敌人,是举行这场邪祭的祭司,是那些险恶的人心。”
说完这些,解冰握紧匕首,向那祭坛走了过去。
秋阁听后,虽然没了直面邪神的畏惧,但心里依旧觉得沉甸甸的。
……邪神或许可怕,但人心与光才是更不可直视的东西。
她摇摇头,甩去这些感慨,追上解冰。
越是靠近壁画,越是能感到那种巨大静物的压迫感。
秋阁感到些许心慌,憋闷中呼吸不畅。
鼻腔中总能闻到淡淡的血臭味,这副壁画究竟使用了什么颜料?
秋阁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不想深思下去。
两人并肩静立在祭坛前。
所谓祭坛就是个高出地面的石台,大概一人多高,十平米大小。
他们爬上石台,就见到一张通体发黑的石桌。
和夸张繁复的壁画相比,这张石桌可以称得上是简陋。
四角堆放着白色蜡烛,蜡油层层叠叠,顺着石台边缘滴落下来。石桌中央镂出了一个人形凹槽,底部黏着厚厚一层黑褐色污垢。
这厚厚一层污垢,可能是无数受害者最后仅剩的残骸。
秋阁心里感到膈应,有一种想吐却吐不出的晕眩感。
解冰围着石桌绕行一周,在几个角落蹲下来检查了一番。
“我走之后,还没人来过。”
他捻着指尖,将尘土洒向地面,“季泽飞行的速度不会比我们慢,但我们一路进来,根本没有见到其他人入侵的痕迹……情况有些不妙。”
秋阁强忍恶心,从石桌收回目光,“也就是说,他们最终的祭祀地点可能不在这里?”
解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最坏的结果。”
“也许是钟文的事情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对这个据点选择了放弃。”
秋阁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如果找不到祭祀的准确位置,岂不是功亏一篑?
看着解冰一筹莫展的侧脸,秋阁心中也是焦急。
先不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她暂时还做不到为了村民们牺牲自己,但是顾依依还在季泽手上,十多年的友谊,她就不能坐视不管。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最终祭祀的地点?
秋阁视线流转,先是落在壁画身上。
只看了一眼,她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壁画本身代表着某个邪神,她可不想通灵过后因为直视神灵,被疯狂爆掉脑袋。
视线继续转动,她忽得看向百无聊赖的赵晓涵和复眼怪物。
“解冰,就是它带你找到的这里?”
秋阁指向复眼怪物,向解冰求证。
解冰点点头,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当时他跟随着复眼怪物翻山越岭,最终就到了此处山间。
他迅速探查一圈,确认了祭坛的位置,又放心不下秋阁,便再次离开了洞穴。
说完这些,他看到秋阁跃跃欲试的眼神,顿时一皱眉头,“你想……”
话没说完,他就猜到了秋阁念头,斩钉截铁道:“不行!不能和它通灵!我不允许!那太危险了!”
秋阁并未因为他的拒绝而放弃,“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解冰低声道:“我们可以等。”
“我失踪一周,后备小队会自动来找我接应。”
“接应什么?”秋阁寸步不让,“接应我们的尸体吗?”
解冰皱眉道:“得不到所有祭品,祭祀无法进行,我们可以拖延时间。”
越是进行争辩,秋阁的思路越是清晰。
“你说的没错,祭祀无法进行,对方会更加着急。”
她指了指太阳穴,“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钟文的日记里记录过,祭祀的频率正在变高,祭司感到急躁,你能知道他在急躁什么吗?”
“如果是祭司本身命不久矣呢?如果是他需要继续祭祀来延长生命呢?”
“他们信奉的可是疯狂的邪神,你就这么笃定,他们做不出屠杀村子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秋阁这一顿机关枪似的抢白,成功让解冰哑口无言。
他沉默了许久,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泛起又滚落。
久到赵晓涵都开始打哈欠了,他才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我说不过你。”
他不再争辩,反而凝视着秋阁的双眼,“你可以尝试,但如果出现任何异常,我会立刻打断你的通灵。”
秋阁闻言松了口气,假装豁达地笑了几声,“放心放心,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作家,我可比你这种无名英雄惜命多了。”
解冰没有更多言语,径直跳下祭坛,又扶着她从石台落地。
两人走到复眼怪物身旁。
解冰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蹦着单字和复眼怪物交流。
复眼怪物愣愣地听着,时不时地摇头晃脑。
秋阁看向刚才在跟复眼怪物玩大眼瞪小眼的赵晓涵,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随着异化时间的延长,赵晓涵智商直线下降,已经逐渐与野兽无异。
秋阁有些担心她的未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恢复人形。
她也不敢追问解冰,就怕听到令人绝望的回答,把赵晓涵再次逼疯。
解冰与复眼怪物交流了一阵,复眼怪物低吼了一声,突然凑近秋阁面前。
秋阁被它吓了一跳。
复眼怪物这副令人作呕的尊荣,再配上满身恶臭。
秋阁哪怕知道它没有恶意,心里也还是忍不住打鼓。
或许是见秋阁没有反应,复眼怪物索性在她身前瘫坐下来,直接把头顶伸到她手边,就像是只寻求抚摸的藏獒。
可秋阁不敢动啊!
“它准备好了。”解冰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秋阁这才回神,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其实不用肢体触摸。”
复眼怪物嘟囔了一声,不满地收回脑袋。
拉开了些许距离,秋阁这才放松了些,开始在脑中勾勒相扑娃娃。
有过前几次的经验,她已经对精神波动外放轻车熟路,甚至都没流出血泪。
眼中的世界再次变成黑白,她能看到赵晓涵身上的红光,也能看清复眼怪物身上的墨绿色火光。
解冰站在一旁虽然默不作声,但握住匕首的手掌已经青筋暴起。
定了一下神,她缓缓探出精神触手,伸向默不作声的复眼怪物。
一触!
天旋地转……
……
秋阁的意识在颠簸中悠悠转醒。
她发现自己的意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躯体。
四肢身躯全都不受控制,她仿佛是个电影观众,又像是个寄生虫,只能通过宿主原本的视角观察四周。
而宿主正被人绑在竹制担架上,一步步送向祭坛。
……这是复眼怪物成为祭品时的记忆?
秋阁心中立马有了判断,继续用心观察。
宿主一开始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似乎是被人下了迷药。
等到清醒过来,视线就开始以极快的频率不断晃动。
从宿主急促的呼吸声中,秋阁听到令人绝望的慌张。
视野中充斥着晃眼的火光。
喉咙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高台下是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人们各自带着兜帽,面部都被遮蔽在阴影之下。
他们如同鬼魅,口中念诵着意义不明的音节,向着高台方向磕头叩拜。
呼嚎声经过山壁的回响,反复交叠成令人烦躁的声场。
像是十万只苍蝇同时在耳边振动翅膀。
忽的!
所有声音,那些念诵、回音戛然而止。
一道阴影落在宿主身上,宿主的目光也朝那阴影投了过去。
秋阁看到一个苍老的下巴。
……祭司!
她还看到了,祭司高举的短刀面上,反射出的宿主面容。
……阿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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