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原本双目紧闭的老金此时却蓦地睁大了眼睛,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中弹出来似得,干瘪的嘴突然张开,喉管中发出“嗤嗤呵呵”之声。

    红衣鬼打开铁扇捂住嘴巴,光秃秃的眉毛敛起,做出悲哀至极的表情。

    “回光返照了么?你又何必挣扎呢?六亲无可寄,空房无一人,我要是你的话,就会想着快些解脱。”

    仿佛是听懂了红衣鬼的话,老金的眼神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

    “呜呜……”

    阿福扑到在床边,用力地扒拉主人老金的垂下的胳膊。

    “富贵非所愿,何必驻……”

    就在红衣鬼准备吟唱最后一句曲词时,只见秦渊大手一挥,一朵金色的莲花被抛掷到了床底。

    说时迟那时快,床底下蓦然间华光万丈,莲花化为莲花灯,散发出的金色光辉探照灯似得照亮了整个房间。

    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红衣鬼大喊一声,打开扇子遮住被刺到红肿的双眼,转身要逃。

    就在此时,一只小狐狸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到了他的身上,狠狠咬住了他的咽喉。

    阿福咆哮着上前帮忙,却发现那红衣男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硕鼠,被小狐狸叼在嘴里,不停地发出“吱吱”的叫声。他的红色衣衫和铁扇子此时也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小块红布和半根断掉的残齿。

    “啊呸!真臭!我们鸠摩山的耗子可以没那么臭,都是又软又滑的,可好吃了。”

    小狐狸把大耗子放到地上,用爪子按住它细细的尾巴,伸出舌头委屈地说道,“阿福,你们家的耗子真不咋地。”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吃耗子。我只吃狗粮。”

    阿福委屈地说道。

    “不是说‘狗拿耗子’么。这说起来应该是你自己抓的才对,居然还劳烦本大仙出场。”

    狐仙大人摆谱道。

    “别瞎说,这可不是普通的老鼠。”

    秦渊说着,躬身将莲花从床底取出。

    “别照,别照,拿开,快点拿开!”

    那长着牛鼻子的大耗子见着莲花灯步步逼近,发出惊人的尖叫声。

    “老秦,这到底是什么玩意?怪恶心的,杀了吧。”

    小狐狸一脸嫌弃。

    “别杀,别杀我,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那家伙叫起来又尖又难听,小狐狸朝他的脑袋上抡了一巴掌,“闭嘴!让你说话了么?”

    这耗子精为非作歹时间挺长了,看得出这眼前的狐狸精和狗精都是小角色,真的厉害的是站在一旁冷笑的高大男人,于是伸出两只灰色的小爪子冲着秦渊不断作揖。

    “大人,不要杀我,您要问什么,小人知无不言。”

    “不急。”

    秦渊说着,拿起莲花,轻轻放在老金的额头上。

    老金那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孔刹那间恢复了些许光泽,他眼珠微动,手指也轻轻颤抖了起来。

    “呜呜……”

    阿福扑到床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起主人的面颊。

    “阿福……”

    过了一会儿,老金睁开眼睛,伸手温柔地揉了揉阿福宽大的脑门。

    ————

    “所以,是我弟弟把你放到我家里来的?”

    厅里,老金披着件长袖开衫,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内,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彻底被颠覆了。

    去而复返的古董店老板,会说人话的耗子精,据说就连阿福也通了人性,就是它跑去求助秦老板来救自己的……

    老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刚才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好几下,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又一场不羁的梦。

    老金颇感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已经沉溺在梦里太久,也是时候醒过来了。

    “我不知道那男人是你弟弟,不过确实是他把我从我老板哪里弄过来的。”

    披着红布的大耗子抱着一颗残牙,恭敬地说道。

    它的尾巴被小狐狸扯掉了一大截,本来那只绑在身上早就风干的残腿也在刚才被狗精阿福拨弄下来,落在一旁。

    这一狐一狗将“狐假虎威”和“狗仗人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老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是它害得我这段时间昏昏沉沉的么?如果不是秦老板的话,我今天是要死在这儿了?”

    “它叫做‘虚耗’。是一种吸食人生气的鬼怪。”

    “生气?”

    “喜怒哀乐,人类的种种情绪,都是虚耗的食物。他们并不直接杀人,而是逐渐掏空人类的悲喜哀惧。人生而有情,一旦身体中的情感被清空,便是万念俱灰,会在沉睡中不知不觉死去。”

    “那么狠毒?”

    老金想到这段日子里,他不断在做梦。

    梦见幼年时带着自己去公园游玩的父母,梦见和年轻美丽的妻子新婚不久的时光,就连那个可恶的弟弟,小时候也是挺可爱的,追在自己的屁|股后头不停地叫着“哥哥”。

    那些他以为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场景不断地出现在梦里,但是从梦中醒来之后,却越发感到空虚。

    于是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不分白天和黑夜。

    开心的梦总是短暂的,越是靠近现在,梦里的自己就越是痛苦。

    经历了父母的离世,夫妻分手,兄弟反目,那深深的悲痛和无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挣扎着,试图从梦里醒来,但是虚弱的身体却越发无能为力,缠绵病榻之上。

    他以为这是他病入膏肓,脑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结果。

    原来这些都是这个叫做“虚耗”的东西搞的鬼。

    它故意让自己梦见这些,然后吞吃了那些情绪,一点点掏空了他的心,让他生无可恋。

    秦渊看了瑟瑟发抖的大耗子一眼冷笑道,

    “厉害?倒也不是。这东西并不能立即要人命,只要用火在床底下燎一下就能驱赶。它恶就恶在,是你弟弟结合了你的流年命数,特意放在家里的煞位,让你一方面疾病缠身,一方面心智被惑。就是所谓的‘趁你病,要你命’。”

    “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抢这套房子么?”

    金诚气得直拍沙发,“他怎么就那么着急,等我死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这房子早晚都是他的。”

    “房子他要,玉他也要。”

    秦源说道。

    “玉?”

    金诚愣了一下,发出一声哀叹。

    说起那块玉,老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三线工作,在蜀地深山大工厂里结识了一位工友。

    那工友生了重病,当地的医院束手无策,老金就请朋友帮忙让他转院去了沪市的大医院做手术。捡回一条命的工友回到蜀地后,把这块据说是传家宝的玉佩送给了他,说是可以祈福禳灾。

    老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收到玉佩后也就随便找了根红绳串了挂在脖子上,多少年也不当回事。要不是他弟弟在去年说,有个老板想要高价收他这块玉佩,他也不会想到要去找人鉴定一下。

    老金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这块玉佩而差点送命。

    “你的老板到底是谁?”

    “是……是耿大师。”

    小眼睛转呀转,虚耗低声说道。

    “哪个耿大师?”

    天门市的法师不多,秦渊没听说过哪个是姓耿的。

    会做出那么阴险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个好人。

    “汪!汪!”

    就在此时,阿福突然扑到阳台上大声叫了起来。

    虚耗趁机转身,冷不防冲着小狐狸的爪子狠狠咬了一口。

    小狐狸吃痛,倒退半步,那大耗子“嗖”地一下窜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狐狸气得六神出窍,嗷嗷乱叫起来。

    “阿福你搞什么鬼!害得本大仙被耗子咬了!”

    猪队友!这就是黄经理他们说的“猪队友”!

    “应该是我弟弟来了……”

    阿福是只很听话的狗,能让他那么激动的,恐怕也就是金诚那个没良心的弟弟了。

    “他应该是来确认我究竟死了没有……”

    老金低下头,自嘲地说道。

    果然不出老金所料,不久之后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响。

    哼着小曲儿的金艺一手插在兜里,探头探脑地把脑袋伸了进来。

    屋里一片漆黑,听不见半点声响。就连那只讨人厌的老狗都没叫唤。

    以为自己已经得逞的金艺得意地笑了笑。

    “老东西,可算死了。”

    他这边还没摸上电灯开光,屋子里突然大放光明。

    金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用胳膊遮住半张脸,等他好容易适应了突变的光线后才发现,自己那应该已经“死了”的老哥哥,居然安好无恙地坐在厅的沙发里,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地上依然蹲着那条老狗,弓起背,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这?”

    金艺吓得倒退半步,后背却是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他猛地回头,才发现这大门边居然站了个高大的黑脸门神,头发短得跟和尚似得。再定睛一看——这不是上午来过的那个“秦老板”么?

    “吓,吓我一跳……大哥你真的,大半夜不睡觉啊。”

    金艺假笑两声,故作轻松地坐到了金诚对面的沙发上,指着秦渊笑道,“怎么那么晚了,这人还没走啊……哎呦!怎么还有一条狗!”

    他坐下的时候差点踩到趴在茶几下方小狐狸的大尾巴,李重黎对他可没有一点气的意思,张口就咬。

    金艺吓得直接跳到了茶几上,对着小狐狸破口大骂起来。

    小狐狸可不是阿福那种柔软的性子,当下嘴里也“叽里咕噜”反骂起来。不但自己骂,还拉着阿福骂,一时房间内“汪汪”声不绝。

    “要死了!大晚上叫个屁啊!”

    不知道哪家邻居受不了,打开窗户冲着这边大骂起来。

    秦源抱起小狐狸,用手掌捂住了它尖尖的嘴巴,这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大半夜的你也不睡觉,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老金冷冷地问道。

    “大哥,什么话……我们是亲兄弟,一家人。这钥匙都是你给我的,难道你忘记了啊?”

    金诚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房门钥匙,拍在茶几上。

    “大哥,我看你这个朋友很不像话。你听我说,现在社会上骗子多的很。我看他的模样,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倒像是个流氓。”

    这点小狐狸倒是颇为同意。

    “没有秦老板,我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大哥,您说的什么话……”

    老金冷笑着,从茶几底下摸出一个塑料袋。

    “你这大半夜跑到我家里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么?”

    打开塑料袋,里面躺着一个大红的本子。

    在见到那本子后,金艺本来吊儿郎当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房屋产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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