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您这什么意思……”

    小狐狸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先是贪婪地咽了口口水,不过下一秒就换上了毫不在乎的表情。

    “这东西哪能随便拿出来。再说这还有外人在呢……”

    他说的自然就是秦渊。

    “我就是趁着秦老板在场,今天把话都给你说清楚。”

    金诚拿起产证,放在手里颠了颠。

    “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本来打算等天气暖和了找个日子,去交易中心做一下过户,把房子给你。

    “大,大哥……”

    金诚坐不住了,撅起屁|股,伸手去摸房产本。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老金一把打开弟弟伸来的手。

    他已经瘦到皮包骨头,手背打在金诚的手背上,乍一看还以为搭上了一把骷髅。

    “大哥,您什么意思?”

    金诚脸色一变。

    “我打算请秦老板给我做个见证——我要把房子捐给国家。”

    “什么?”

    这下倒是真的出乎李重黎和秦渊的意料,秦渊吃惊地望着老金萧索的身子骨——就算加上一个月前的那次碰面,他们不过才见了三回而已吧,他居然打算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付给自己?

    “大哥你疯了!他,他是外人!他凭什么?”

    金艺立即跳了起来,指着秦渊破口大骂,“你特|码什么玩意儿?我知道了,骗子……你就是电视里那些专门欺骗孤寡老人的骗子是吧?我告诉你,我大哥是有亲人的,你骗得了他你骗不住我。我现在就打电话,我打110,我让警察把你抓走!”

    他说着,就要往兜里摸手机。

    “你急什么?要报警,也等我把话说完吧。”

    老金不徐不疾地说道。

    “大哥你还要说什么?你都被人骗了!”

    金艺急得捶胸顿足。

    “没人骗我,我自己刚才决定的,秦老板压根不知道。”

    老金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哥,你疯了么?房子捐了你准备住哪里去?我先说明了吧,我可没有地方让你住,更加不会给你养老送终!”

    金艺怒火攻心,摆出了真实面目,凶相毕露。

    “老头我跟你直说了吧,你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你要是识趣点,做弟弟的给你面子,等你火化了给你买个好点的骨灰盒,选个宽敞点的坟墓下葬。清明冬至的时候,如果我想得起来,还会带点纸钱锡箔给你上香。你要是不知好歹——呵呵,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不知道虚耗已经被秦渊、李重黎携手驱除,还想着老头今晚运气好才没死成,明后天可不一定了。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早就知道这弟弟混账,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老金还是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大门口让金艺离开。

    “你不用赶人,我自己会走。”

    金艺冷笑一声,插着兜踱到门边,“下回我来的时候,就是居委会通知我来收尸的时候。”

    说着,扬长而去。

    见这恶人居然轻易就被放跑了,小狐狸急得立了起来,用爪子狂拍秦渊的裤管。

    “金先生,既然你没事了,我也先告辞了。”

    秦渊抱起小狐狸。

    “秦先生,你走了,那怪物要是再回来可怎么办?”

    老金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哪怕身边跟着阿福,他都不敢再睡过去了。

    “今晚它肯定不会再来,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把这个留下来。”

    秦渊说着,把金色莲花放进了桌上空着的水杯中。

    “明天一早,您去城隍庙求一副钟馗像,挂在门口,那耗子精便不敢进犯了。”

    老金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下来,就连阿福也跟着不断摇尾巴。

    “传说大唐天宝年间,玄宗和杨贵妃在从骊山回宫后就一病不起。夜里还梦见一只小鬼偷了他的玉笛和杨贵妃的香囊。就在皇帝惊慌失措时,突然出现了一个黑面大鬼,一口将那小鬼吞吃了……那个黑面鬼就是钟馗,被吃掉的小鬼就是虚耗吧?”

    小狐狸趴在秦渊的胸口问道。

    “有点长进。不过钟馗像可不止能抓虚耗而已。老金最近运势太低,这片房子又老,树木高大遮蔽太阳,家里就难免生出不干净的东西。有钟馗像在,多少都能镇一镇。”

    秦渊冲下楼,环顾了一圈,果不其然见到金艺往那部停在小区不远处的黑色别克上去了。

    “那个耗子精的老板不会就在车子上吧?”

    李重黎紧张兮兮地问道。

    “我考考你。知道两边法师斗法,失败的一方会怎样么?”

    小狐狸摇了摇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让你见识见识一下。”

    秦渊说着,摊开掌心。

    “哎,耗子的腿儿?真恶心。”

    小狐狸皱起眉头,一脸嫌弃。

    定是刚才那虚耗鬼逃命的时候来不及带走的,居然被秦渊给捡回来了。

    秦渊不以为意地将风干的耗子腿托在掌心,一番念念有词。

    “大,大人……”

    听到地面上传来的微弱声响,小狐狸低下头,只见那不知道窜到哪里去的大耗子居然回来了,他抬着小脑袋,金鸡独立,两只前爪扭扭捏捏地纠缠在一起,用渴慕的眼光看着秦渊手里的那条伶仃细腿。

    “你果然来了。”

    秦渊对着别克车抬了抬下巴,“知道我要你来干什么吧?”

    “晓得晓得,反噬前主么,规矩我是懂的。”

    虚耗鬼笑了笑,往前蹦跶了两下。

    “大人,您是要弄死,还是弄疯就行?”

    “我佛慈悲,不要搞出人命。”

    秦渊一本正经地答道。

    小狐狸不屑地撇了撇嘴巴。

    真是虚伪的和尚。

    混沌的夜色下,大耗子单着一只腿一点点地往前跳去,每跳一次,他的身影就变得大些。

    变成成人大小的虚耗鬼回头冲着秦渊他们讨好地笑了笑,拿出腰间的铁扇,远远地对着车窗方向一扇。

    一股黑色的烟雾从扇子里飘了出来,将车子顿时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

    本来车子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人影摇动,这下彻底安静了下来。

    虚耗鬼咧开大嘴,绕着车子边唱边跳。

    秦渊伸手,盖住小狐狸毛绒绒的小耳朵。

    一曲歌毕,虚耗鬼呼哧带喘地跳回居民楼下。

    路灯下的水泥地上,躺着一条细细的耗子腿。

    ————

    一个月后

    “小秦啊,你那亲戚家的孩子又去对面网吧打游戏了,你怎么都不管管?”

    街道主任张大妈拿着宣传单走到通玄古玩杂货店前,指着对面的网吧忧心忡忡地冲着秦渊说道。

    “那孩子……叫‘阿狸’的是吧,小孩子不能去那地方。不对,成年了也不能去那地方啊。什么‘竞技网吧’,那就是过去的游戏机房。孩子们一头扎进那地方,就昏天黑地的。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爹也不要了,妈也不认了……”

    张大妈有个孙子,年纪也是十四五岁,整天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念书了,要学网吧的两个哥哥去打职业比赛,把张大妈气的。

    如今猫咪俩兄弟两就是张大妈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妈喝水。坐。”

    秦渊及时递上一杯凉白开。

    “我家阿狸不打游戏,他就是去对面找他家那两只猫咪玩儿。”

    “哎,不坐了。大妈忙着去下一家发传单呢。春季灭鼠需要所有临街商户的参与。”

    张大妈说完,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水,“哎,阿狸回来了啊。”

    李重黎怀里抱着只白猫,头上还坐着一只黄猫,从马路对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见到张大妈,黄经理和白助理吓得“喵呜”一声惨叫,从李重黎身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地跑了。

    “哎!这对面的人不怎么样,怎么他家的猫见了我也跑?”

    张大妈气呼呼地说道。

    最近李重黎化为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白天基本上都以少年形态在街附近晃荡。邻居们问起来,秦渊就说这是亲戚家的孩子,身体不好需要休学一段时间,留在他这边养病。

    这孩子看起来白白胖胖,哪里都不像生了重病的样子,邻居们对秦渊的话也都半信半疑。要不是秦渊今年也才二十出头,生不出十四五岁的孩子,人家甚至都要怀疑这小孩是不是秦老板在外面风流的结果了。

    李重黎拿起张大妈留下的传单瞄了一眼。

    “灭鼠……嗯,是该灭,太恶心了。”

    那天之后,那个恬不知耻的虚耗鬼居然还找上门来。

    他反噬了主人后成了无主的丧家之犬,居然异想天开想要让秦渊做他的新老板。

    结果当然是被李重黎无情地撵出去了——他虽然不是狗,但是不介意灭一灭大耗子。

    “为什么不杀了他?你对之前那些妖怪可没有手下留情过。”

    李重黎看着耗子精逃得屁滚尿流的背影说道。

    “虚耗精生于人心。只要有人感到悲凉,空虚,那么世间永远都存在这玩意。人的心里有一旦了空隙,就会被这种妖魔趁虚而入。虚妄生生不息,哪怕用金刚杵也是灭不掉的。”

    虚妄?空隙?

    李重黎眉头一拧,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之前混混沌沌见到的那一幕。

    虽然面目模糊,但是梦里的那个少年皇帝和那个穿着铠甲的男人……

    “哎,这不是阿福么,你怎么又来了?”

    李重黎抬起头,果然见到了打巷子口摇摇摆摆走来的老狗阿福。

    “这是我家主人送给秦老板的礼物。”

    阿福热情地冲着秦渊和李重黎摇了摇尾巴,脖子上系着一个塑料袋。

    秦渊解下袋子,发现里面装着一个算不上精致的小木盒。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日老金就是把那块珍贵的美玉装在这个盒子里,带到店里来找他鉴定的。

    “这,这太贵重了……不行,我不能收。”

    “秦先生,收下吧,这是我主人最后的心愿了。他说这样的东西只有到了您的手里,才算真的适得其所。”

    “最后的心愿?老金他……”

    李重黎闻言一惊。

    “他不是住进养老院了么?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昨天下午,主人吃了午饭走的,很安详。”

    阿福说着,啪啦啪啦开始滴泪。

    李重黎蹲下,抱着阿福的脑袋蹭了蹭它的脸,泪水从眼角滑落。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

    老金那个坏透了的弟弟被虚耗精作弄后,变得疯疯癫癫,逢人就说自己是拆迁户,有一打房产证。

    老金住进养老院没多久,他弟弟在某个夜里失脚落水,倒是真的走在了老金的前头。

    确实,他不用给老金养老送终了。

    “那你怎么办呢?如果你还想要继续修炼的话,我可以送你到大盘山上去。那边云溪道观的主持是我的朋友。”

    秦渊建议道。

    “我不去道观……等到主人下葬后,我就去给他守灵。阿福答应过主人,要永远陪着他的。”

    “阿福……”

    听它这么说,李重黎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他一开始还冤枉阿福,说它不是条好狗。

    “再见了,保家仙大人。再见了,秦先生。”

    阿福用脑袋蹭了蹭李重黎的掌心,转身离开。

    看着阿福的背影,李重黎转头望着秦渊,轻声问道,“人对人,也会如此深情么?”

    就算是生死相隔,也不会放弃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主人。

    这般的恩义,人类做得到么?

    “当然……”

    秦渊温柔地回望着他,“当然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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