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高大的棕榈树栖歇着聒噪的蝉鸣,蓝中泛黑的海水携着雪白浪花拍打着金中掺着灰的沙滩。
远看沙滩像是寂静的活物,细小的沙粒簇拥着,像是一条条蛆,悄无声息的朝着沙滩和海水交接处的巨石阵蠕动。
那巨石阵数不清有多少块石头,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大的有两人来高,小的就像是鹅卵石,无一例外的是那些石头上都有古怪的图案,像是张似哭似笑的人脸,夜幕四合便发出渗人的哭声。
没人说的清这些石头是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在所有上屿人的记忆里,从记事起,这些石头就在那了。
与之伴随诞生的是各种离奇恐怖的怪谈。
在上屿几乎没有人敢靠近巨石阵。
除了闵黎。
此时闵黎就在巨石阵里,三年前的事故发生后,他独自带着个上幼儿园的哑巴妹妹讨生活,平时赶海捡点海货换点钱,巨石阵那地方没人敢去,闵黎每次去那里总会有不小的收获。
捡了小半桶海货,闵黎抬头眺望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海边吹来的夏风,带着一股微腥,肆意吹起他的头发,他的肌肤是海岛少年们少见的莹白,像是褪了外皮的藕,琥珀色的圆眼,眼尾微微吊起,晶晶亮亮的汗珠折射着阳光淌在闵黎莹白的额头,余威尚在的夕阳将他身上的衬衫拍的透湿,恰到好处的将少年后背蝴蝶骨和精瘦腰肢勾的若影若现。
闵黎徐徐的叹了一口,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三年了,惜命的上屿人还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这干净漂亮的海也没有几个人来欣赏观看。
“闵黎!你在吗?”
闵黎闻声转过头,见是唯一的朋友宋长亭,知他为什么而来,轻轻的弯了一个笑,答:“我在,你等等我,我就出来了!”
在上屿,知道闵黎的人,对他避之不及,即便万不得已提起来,也只叫他怪胎。
真正对他好的人,只有三年异种上岸事件同为幸存者的宋长亭一家人。
风声辖裹着呼声穿过巨石阵,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婴儿的哭泣。
那些巨石上的人脸跟随着闵黎的身姿转动,一双双诡秘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
闵黎着急出来,说完单手撑住另一块石头,借了些力就不管不顾的往下跳。
脚下一滑,他突然停了动作,一向含笑的眸子一暗,有股说不出的凶狠阴鸷,用力将脚下一只一手来长,长的像蝎子却遍身长满了红色眼球的无名虫子踩死,令人作呕的绿色粘液迅速的涌出来,一只只血色眼珠骨碌碌的滚向四周迅速就没入了巨石里,像是被石头们吃进去了。
指尖刺疼,闵黎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指腹有个血点,是被那玩意蜇出来的印记。
闵黎眯了眯眼睛,愣了愣神,想了想今天的早间新闻,内心寒凉,缓了半晌,才神色自若的从巨石阵里走出来。
宋长亭等了半天,看着闵黎提着个红色水桶拿着把火钳从巨石阵里走出来,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悦的说:“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就为这几个破螃蟹跑这鬼地方来,害的我妈到处找你。”
“不是破螃蟹,是青蟹,还有猫眼螺。”闵黎小声纠正。
“行行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宋长亭没有多言,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闵黎的难处,他问:“你现在是准备将它们直接提到市场上卖吗?这个点应该没什么人出来买东西了。”
闵黎背手提着水桶,和宋长亭并肩走着,答:“不用,今天的没打算卖,你来找我,是胖嫂叫我有什么事吗?”
宋长亭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俩录取通知书到了,你不得去我家吃饭?”
闵黎抿了抿唇,指腹的伤口有些胀痛,他犹豫再三,说:“我今天就不过去吃饭了吧。”
宋长亭不解的问:“为什么不来,不是说好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分数出来那天,你全省第四、我第十二、格斗成绩评分为s,我爸妈喜疯了,就等着勒斯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到,现在通知书来了,你说你不来我家吃饭,不是等着我爸妈失望吗?再说这么高兴的事,你一个人在家待着干嘛?”
闵黎捏着水桶的手紧了一紧,手指刺疼,他想又想,摇了摇头说:“还是不了。”
“你不去你自己跟我妈说,别跟我讲让我背锅。反正,我话是带到了。”宋长亭说着祭出一把大杀器:“而且我妈已经把珊珊接到我家了,你难道打算把珊珊扔我家吗?她又不是我妹妹。”
“那你……今天看新闻了吗?”闵黎吞吞吐吐的问。
“没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什么什么地方,又有污染物出现了,感染了多少人,多少人变异被扔进搅碎处理机,特殊行动小组紧急处理了已经平定,大家注意防护,无事尽量少出门之类的。”宋长亭说:“三年前就是这些新闻,现在还是这些,污染物,异化,感染者,都快常态化了,反正咱们上屿就三年前出现过一次,安全的很,关心这些干嘛?”
“而且闵黎你不觉得那些污染物丑的辣眼睛,要么遍体都是红眼珠,要么无数只触手,还到处喷绿色的粘液,还有感染者,啧啧啧,都是怪物,看了让人吃不下饭。”宋长亭后知后觉的说:“你突然转移话题干嘛,你到底去不去我家吃饭,去你就坐后座,我带你。”
闵黎坚决的摇头说:“不去了,家里还有昨天的剩下的菜,今天不吃会坏掉。我先回趟家,处理一下这些东西,再去接珊珊,阿姨那里我会去解释的。”
“我真是……爱来不来!你自己跟我妈说去吧。”宋长亭狠狠的丢下一句话,用力的蹬着单车,不一会就不见人影了。
见宋长亭走远了,闵黎才低头仔细检查那被蜇过的伤口,红色的血点已经凝结,中指指腹迅速的肿胀起来,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提着水桶在马路上加快了步子往家里赶。
闵黎迅速的冲进家门,反锁,强装镇定的提着水桶往厨房走,螃蟹在水桶里挣扎着,爪子擦过塑料桶壁发出刺耳的声音。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在死寂的房间内被放大无数倍,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闵黎戴起橡胶手套,抓住一只螃蟹放在菜案上,一筷子捅进了螃蟹的身体里,直插l蟹心,那螃蟹爪子划了一划,最终不再动弹。
这他想起那些感染者,活着挣扎着被投进搅碎处理机里,一根钢管插进头顶,血液和脑浆迸发,紧接着轰隆的机器运作声响了几秒,原本活生生的“人”瞬间化成一堆白色的粉末,随之被导管净化,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处理完水桶里的青蟹,脱下手套,洗净了手,一时不知该干什么。
如果不是突发意外,他将如约去宋长亭家吃饭,并将赶海得的海货为大家多添两道菜。
闵黎想了半天,最终做了个决定,他面色沉重的往厕所走,那只受伤的手指,已经高高肿起,泛着异样的淤紫。
闵黎从医疗箱里拿出普通外伤处理的消毒剂和药剂,冷眼拿着把消毒过的小刀一点点割开伤口,排出淤血,他强装冷静,然而,拿着灌满蓝色试剂的针筒抖得老高,半天才对准伤口清洗消毒。
消毒完毕,伤口只有黄豆大小,闵黎涂了点红色药膏贴好创口贴,目光盯着医疗箱底那张三年前政府发放的污染物感染自测卡,一动不动。
闵黎最终还是将那张自测卡从医疗箱里拿了出来,在掌心慢慢捏紧,捏的指关节泛白,掌心冒汗。不一会,细小的汗珠沁湿自测卡的边角塑膜。
只要撕开塑膜,将清出的淤血擦拭在卡片右下角的测试区,静等十五分钟,就能知道是否被异种感染,成为感染者。
很简单、很快速。
然而闵黎望着铅白色硬币大小的测试区间许久,迟迟没没有动作,直到双腿已经蹲的发麻,他才捏着自测卡缓慢站起身,酸麻的双腿像是被蚂蚁轻咬,无法立马走动。他闭了闭眼,任由惨白的灯光在他眼睑拓下黑密如鸦羽的睫毛阴影。
闵黎清楚的记得,三年前,上屿被异种刺破肌肤的人,自测卡检测感染者数据为999。
几乎无人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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